觀若笑著搖了搖頭，「你們這些世家之女，每當發覺自己沒有什麼能夠勝過我的時候，就只有這一件事，自覺能夠壓我一頭了。」
這樣難听的話，她實在已經听過太多了。可她們的尊貴，根本也就只是一種傲慢，一種自以為是而已。
「你說我蠢，我哪里蠢，我只是技不如人而已。」
「你以為我今日就會這樣無聲無息的死去麼，我不妨告訴你，我當然是會留下一封信，告訴陛下，告知世人究竟是誰將我害死的。」
觀若卻也還是覺得她可笑而已，其實燕德妃自己說起這些話的時候，也並不像是威脅，而是自嘲。
是一個人被逼入絕境之後，最後做的一點，明知徒勞無功的反抗。
「我們不必再同彼此多言了，你告訴我你隱瞞的那件事，或者我慢慢地找機會殺了藺緒，殺了那些曾經與我蕭氏為敵的謝家人。」
「你求死也沒有用，只是在黃泉路上先行一步而已。」
燕德妃坐在正殿的寶座上巋然不動，「有什麼分別？難道我告訴了你這件事，藺緒便不用死？」
「你分明憎惡藺家人，不會信守承諾的。」
觀若舉起了一只手，指天發誓，「我憎惡他，究其根本是憎惡他的父親，而非他本人。」
「我以我自己的性命起誓，若是你今日願意將這個秘密告知于我，我不會對他做什麼的。」
她不會對他做什麼，不代表藺緒就能安耽地活著。其他的她保證不了。
而方才燕德妃只提及了藺緒，這其實也說明于她而言，藺緒是更重于那些依附于她，不斷地吸她的血的家人的。
燕德妃霍然從寶座之上站起來，面上沒有絲毫情緒，腳步沉穩，走到了觀若面前。
她們的身量相似，同彼此平視著。
「不夠。」燕德妃的眼中像是淬著火，「我要你用晏明之的性命來發誓。」
觀若靜默了片刻，「值得麼，為這樣一個男人？」
她想要讓燕德妃明白她的意思，「你方才是不是問過我，在自己的性命和晏明之的之間，會選擇哪一個。」
「我現在可以回答你，我會選擇讓他活下去。原因無他，是因為若是他面臨這樣的選擇，他也一定會這樣選。」
燕德妃唇邊逸出了嘲諷，「值得麼，為這樣一個男人？」
「這與我方才所說的話並不矛盾。為一個男人是不值得的，為了一個你愛的，並且也愛你的人，才值得。」
燕德妃的眼神一跳，顯然是受了震動。
她盡量地平復了她自己的心情，坦然，又有些灰心地道︰「你又怎知不值得？」
觀若靜靜地望著她，「若是你不相信我，即便對天起誓，你也不會相信。」
「或是玉石俱焚，或是能令他逃出生天，謝元嫣，你自己選吧。」
她又添上一句，「今夜我不過略略過河梁帝提及了一點我與藺氏舊日的恩怨，他很快便答應，要賜藺士中一杯毒酒了。」
「只不過是顧及我的名聲，所以才沒有頃刻下令而已。」
她才在宴席之上責罰了藺士中，他便立刻暴斃于自己的宅院之中，誰都能想到這件事同她月兌不了干系。
就坐實了她妖妃的名聲，再有六軍不發無奈何之時，要被誅滅的便是她了。
縱然她如此忤逆，梁帝不舍得，就是不舍得。
「藺士中是梁朝相國，是梁帝愛臣，我尚且能做到如此，藺緒又算得了什麼？」
若是真愛一個人，應當是哪怕只有一線生機，也要護送著他安全地走出去。
燕德妃眼中的光芒頃刻之間便消磨殆盡了，那是為她的家人而熄滅的。
「你最好遵守你的承諾。」是一句開場白，是序幕。
她又苦笑了一下，抬起眼看著觀若，「無論如何，我還是感謝你，讓薛慶闖入殿中，救下了正準備自盡的我。」
她其實根本就沒有太多的時間去思考，是她自己怕自己會忍不住泄露了這個秘密，斷了她家人的生路。
所以是她在逼自己。只有死人是不會開口的。
「想到自己年少，青春，美貌，就要這樣赴了黃粱，實在也是有些不甘心。我還是想要活下去的，多活一日也是好的。」
若是面臨抉擇的是她的家人，他們應該會毫不猶豫地選擇讓她去死吧。
所以她也想要自私一回。
活在世上，能多看他一眼便是一眼，能多享一日的富貴，便是富貴。
「殷觀若，若是我說，我事前從來都不知道我弟弟會派人去行刺你，你會相信麼？」
她是對她從來也不存善心不錯，但是她沒有想過要這樣去殺人。
是她的弟弟太傻了，太想要維護她了，見不得她將來可能會受的一點委屈，所以才受了奸人慫恿。
都到這時候了，還要內斗。為了這樣的家人，越想越不值得。
她沒有等到觀若的回答，徑自開了口。
「會稽謝氏，是自前朝開始，便立足于會稽郡的世家。在開國之時，助太祖奪下了這一片錦繡江山，所以才延續了前朝的輝煌。」
謝家的人，沒有做文官的才能，也沒有做武官的魄力，因為他們原本只是商人，始終都是商人。
「謝氏是以販賣海上軍火起家的，這些年為自己，為梁帝也積攢了不少。那些火炮銃槍，遠比梁朝所有的更先進的多。」
她像是死了心一般，滿滿都是喪氣，「謝家還有一支配備了這些火炮與銃槍的軍隊一直潛伏在暗處，謝氏還沒有亡。」
觀若听完，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而後飛快地轉身朝著殿外奔去。
她不知道她還有沒有時間，有沒有機會能將這個消息傳達出去，在梁帝將她囚禁之前。
燕德妃很快也往前追了她幾步，為裙擺所絆，很快便重重地摔了下去，「娘娘，若是您能有機會……」
就算以謝家的那支軍隊與晏氏相抗衡，她的家人也未必就能活的下來。
她同晏家人有沒有什麼深仇大恨，不過是戰場上的你死我活而已，沒有對錯。
她的訴求其實只有一個，便是希望她的家人能夠安然無恙。
最好的辦法，便是避免同彼此開戰，留存下謝家的最後幾個人，她做不到這一點，只能看旁人如何做。
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