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讓人去景明殿,無論如何,要見到活著的德妃。」
她膝蓋上受了傷,等著薛慶重新找到一輛馬車,或是她步行過去都實在太慢了。
薛慶一听這句話,也知道事情非同小可,連忙吩咐了他身邊的內侍,匆匆忙忙往景明殿的方向跑去了。
觀若望著他遠去的方向,「薛公公,您親自帶著幾個禁軍過去。」
燕德妃若是主意已定,將自己鎖于內殿之中,不許任何人進去,那麼這樣的一個小內侍過去,又能有什麼用?
薛慶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只是心中仍有猶疑。
于是觀若重新舉起了手中的劍,用力地斬斷了馬車與馬匹之間一側的連結。
「這輛宮車壞在了此地,薛公公還不請人來修理?本宮會在這里等待薛公公的消息的。」
薛慶這才急匆匆地點了幾名禁軍侍衛,追著方才的那個內侍遠去了。
風雪仍然沒有停下來,觀若幾乎已經渾身濕透了。一直到再看不見薛慶的身影,她才終于回過了神來。
刺骨的冷。
那把劍被觀若扔到了雪地里,她開始超前走,準備到仍有火盆的馬車之上去休息片刻。
已經折騰了一夜了。
卻忽而有一個禁軍侍衛走到她面前,拱手道︰「請娘娘到宮車上避風,以免感了風寒。」
無論走到哪里,總是會有這些獻殷勤的人的。
她心中滿是不耐煩,正想擺擺手讓他退下,那人收了行禮的姿勢,站直了,定定地望著觀若。
觀若不過瞥了他一眼,心中便是一震。
她停了下來,故意同她搭著話,「本宮自然知道,哪里用得著你來提醒。」是孟移。
孟移知道觀若這是已經注意到了他,連忙跪了下去,「是屬下多嘴了,請娘娘恕罪。」
「今日天寒地凍,或許馬車之上的炭火也有不足,若是您還有什麼吩咐,屬下定然為您辦到。」
觀若上了馬車,終于能夠放任自己流露出一點猶疑之色了。
孟移要為她辦的當然不是馬車里的事,當然還有別的事。
梁帝分明才警告過她不要想著給裴俶的人傳遞消息,數刻之後她就見到了孟移。
他常常在裴俶身邊辦事,應當是熟臉才對,是怎麼混到禁軍之中的?
更可怕的是,禁軍之中,還有多少人是為裴俶所用的?
她此刻暫時還憂慮不到這里,若是從燕德妃口中什麼也問不出來,若是她沒能保下性命……
她自然也就沒有什麼話要通過孟移傳給裴俶了。
當務之急,還是要等薛慶的消息。
觀若其實並不知道景明殿在哪里,吳婕妤的事之後,沒有人再敢對她挑釁,她對行宮之中的一切根本都是漠不關心的。
而此處居然距離景明殿也並不算遙遠,她很快便等回來了氣喘吁吁的薛慶。
有些話不是能夠在大庭廣眾之下說起的,他也上了宮車。
壓低了聲音,仍然喘不平氣息,「娘娘……娘娘……您怎知燕德妃娘娘恐怕要尋短見的……她……」
觀若的眉頭驟然皺在了一起,「所以呢,她是否還活著?」
薛慶來不及回答她的話,先用力地點了點頭。
「老奴帶著侍衛過去的時候,娘娘正將自己關在內殿里。梁上懸著一段綢布,是預備尋短見的。」
「幸而老奴去的還算及時,此時已經讓人將她看護住了。」
觀若松了一口氣,也知道她要面對是一張更撬不開的口。
她走到景明殿時,先听見的是一陣哭聲。
燕德妃木著一張臉,坐于大殿中央,她的侍女跪在她面前,都在哀哀悲泣。
看見觀若踏入殿中,她望著她,冷然地對她面前的侍女道︰「都不必哭了,本宮畢竟還沒有死呢。」
觀若也就同她對視著,「你們都先下去,本宮要同燕德妃說幾句話。」
一旁的薛慶替觀若趕著人,「快出去吧,貴妃娘娘不會對你們主子如何的。若是沒有娘娘……」
後面的話,他到底是不敢再說下去了,很快也隨著那些侍女一起出了景明殿,掩上了殿門。
燕德妃順著他的話說了下去,「若是沒有貴妃娘娘,本宮此刻還好好地做著德妃。」
「不必侍奉那個老匹夫,只是每日外眾人目光之下的時候,扮演另一個女人便可以得盡想要的東西了。」
觀若瞥了一眼案幾之上已經被剪成幾段的彩綢,拿起來看了一眼。
「德妃娘娘這里怎麼如此寒酸,居然連一條像樣的白綾都沒有,等到下次,本宮一定親自讓他們給你送過來。」
燕德妃冷笑起來,「讓本宮死,或者是知道那件娘娘想要知道的事,娘娘總歸只能選一個。」
「哦?」
觀若忍著身上的疼痛,在殿中隨意地走了幾步。
「就好像在家人和藺緒之間,德妃你也只能選一個一樣。」
她很快又否定了,「不,本宮可以讓你活著,也可以讓你什麼都沒有。」
景明正殿之中的布置,其實和觀若曾經到訪過一次的鳳藻宮是很相似的。一樣的輝煌,但卻空曠。
屏風之上繡的不是牡丹,而是玉樓瓊勾,是晏氏的家徽。就連這一點都一樣。
觀若再回過頭去,面對的是燕德妃婆娑的淚眼,「殷觀若,說過了不死不休,那麼本宮死了,你為什麼還是不肯罷休?」
不知道為什麼,觀若一下子心頭火起,「謝元嫣,你是真的蠢啊。本宮要你做抉擇,並不是要你去尋死。」
「為了一個男人,你居然就要這樣了斷了自己。」
「還有那些送你入宮,入苦海的家人呢?你就從來也不曾埋怨過他們麼?」
她分明也是討厭梁帝的。那樣的一個人,把自己的愛留給了一個不需要他的愛的人,對旁人就只剩下全然的自私。
「在這樣的時候將你送入宮中,換取家族的榮華富貴,他們真的值得你為他們付出性命的代價麼?」
哪怕是世家之女,她已經為他們帶來足夠多的富貴了,夠了,不必再添上性命了。
燕德妃扯了扯嘴角,似乎是笑了笑,落下來的卻仍然只有眼淚而已。
「你這樣沒有家人的孤女,平民出身的賤婢,哪里會懂得這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