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若才跑出了景明殿的門,立刻便被禁軍的佩劍攔下了。
「娘娘,如今雪停天晴,宮車已然修好,就停在景明殿前。」
他們的話語是恭敬的,卻不容質疑與推諉。「請您跟著屬下上車,遵陛下之令回永安宮中去。」
他們比方才都更緊地攥著自己的劍柄,似是怕觀若再來奪一次,再要挾他們一次。
這一次觀若即便能有刀劍,她想要達成的目的,終究和方才來景明殿見燕德妃是不同的。
不是這樣容易的,她不會這樣做。
伴隨著他們的話語,已經有兩個宮娥走到觀若身旁,一左一右地攙扶著她。其實也就是鉗制著她,令她無法掙月兌。
就算是此刻她能從這些禁軍手里月兌身,她究竟又能去哪里,如何將這個消息傳達給遠在千里之外的晏既呢。
她腦海之中回想起了方才燕德妃的呼喊,在同禁軍對峙,在安靜的片刻里,她明白了燕德妃的意思。
于是她回過了頭去,怒目而視,「謝氏賤婢!這一次你沒有能夠死成,都是本宮給你的運氣。」
「你最好讓你的這個秘密爛在肚子里,否則等本宮從永安宮中出來,你還是死無葬身之地!」
景明殿中,燕德妃慢慢地從地上站了起來,目光晦暗不明,「貴妃,有些話,還是等你被陛下解了禁足令之後再說吧。」
「也或許您根本就沒有這樣的機會,待本宮重新梳妝之後,便要去含元殿見陛下了。」
語意深沉,「本宮會在陛下面前說些什麼話,您應當知道的。」
觀若知道燕德妃是聰明人,她已然明白了她的意思,也就裝作不耐煩地拂開了那兩個宮娥的手,「本宮自己會走。」
在差點經歷了一回生死之後,燕德妃的思路,似乎也被完全改變了。
她不再想要像梁帝所想的那樣,站在謝家的立場上與晏氏作對,與觀若作對了。
她們所求的都是自己最大的利益,要家人活著,要愛人活著。
無論是為了燕德妃自己,還是為了她們在乎的那些人,她都不會將今日之事,將她已經泄露謝氏軍隊的這件事告訴梁帝的。
只有先隱瞞梁帝,才能求得一線轉機。
此刻的觀若只要好好想一想,該如何將這件事傳達給晏既便好。
所以,她到底應當怎麼做……
宮車碌碌,很快將觀若送回了永安宮中。
薛慶的神色看起來不好,是過于勞累的緣故。他同樣忙了一夜,年事已高,不得睡眠,不是和觀若這樣的年輕人一樣輕松的。
「娘娘,老奴便只能送您到這里的。」
他在為自己開月兌,「您今日在景明殿鬧出來的動靜實在太大了,只怕含元殿也已經有所耳聞,老奴也沒有辦法。」
隱瞞不住,他也不得不受責罰。
「不過老奴一定會盡力為您在陛下面前轉圜的,請您這一陣子便好好在永安宮中歇息。」
只要他還願意討好觀若,那便說明,在他的判斷之中,觀若還不是完全失敗的。
梁帝還會再想起她,她有東山再起的一天。這是件好事,或許也算是薛慶的好意。
有過這番對話,新被調遣而來守永安宮門的宮人,自然也就不敢輕視了她,在用度上怠慢她了。
但是這對于觀若而言,並不是最重要的事。她怕的不是吃苦,而是抓耳撓腮,無可奈何。
薛慶很快又讓出了一個身位,讓一個禁軍侍衛走到了觀若面前,「這一位是新入禁軍當值的郭大人,負責永安宮的護衛。」
「若是您有什麼事,可以遣人同他說,老奴自當盡力為您辦到。」
那禁軍自然恭敬地同觀若行了禮,抬起頭,赫然便是孟移。
孟移是裴俶的近人,能入禁軍也就罷了,還能得薛慶這樣引薦,他們到底還搞了什麼鬼?
能讓孟移留在這里,不算是壞事。可是今日之事是與晏既息息相關的,只怕她就算是告訴了孟移背後的裴俶,他也不會做什麼好事的。
甚至或許還會利用謝家這支軍隊,成全他自己的目的。
觀若並沒有理會孟移,神情十分冷淡,她只是吩咐薛慶,「近來本宮時常去陪伴安慮公主,原本她的病情已經有了些起色了。」
「如今本宮身體不好,不得不在永安宮中休養,公主那邊,卻還沒有吩咐過什麼。」
「不知能否麻煩薛公公將公主身邊的涓月姑娘請過來,讓本宮吩咐她幾句話。」
梁宮之中,與她是同一條心的,也只有安慮公主了。若是這一條路行不通,那麼她再想別的方法。
「對了,讓她帶上文嘉皇後娘娘的那幾本起居注。往常都是本宮為公主念那上面的故事,公主才好一些的。」
「如今本宮已經不能,便只能請涓月姑娘代勞了。所以,本宮需要同她說一說已經讀到了哪里。」
薛慶面露為難之色,「這……」
觀若的神情冷肅,透著不耐煩,「陛下只說不讓本宮出門,可從沒有說過不讓本宮見客。」
「更何況此事關系的是安慮公主,薛公公也要攔著麼?」
孟移在這時適時地開了口,「公公,您若是為難的話,便由我去請公主身邊的那位涓月姑娘吧。」
「若是您還不放心,娘娘見那位姑娘的時候,您也跟在一旁听著便是了。」
觀若的眼楮不著痕跡地眯了眯,孟移這是要堵死了她向外求援的路。
這個消息便是要泄露,也只能泄露給他身後的裴俶。
可是她不能再此時發作,更坐實了她心懷不軌,反而可能會連累無辜的旁人。
薛慶卻同意了他的提議,「那麼便麻煩郭大人了,老奴今日便陪著娘娘一起等您帶著那位涓月姑娘過來。」
她要如何在薛慶面前做手腳,才能不暴露公主的秘密?
孟移很快便轉身出去了,觀若四下環視,永安宮中也顯然多了許多觀若並不認識的宮娥內侍。
虎視眈眈。
故意告訴她消息,又令人牢牢地監視她,令她每一日都煎熬著。梁帝還是梁帝,寶刀未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