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局之人只會是裴俶,再不會有別人。他躲在山陰城里,應當也知道他才是蕭氏與晏氏聯軍真正的目標了。
晏既也是有弱點的。遠在太原的李夫人、晏淳,還有他身邊的這些副將以及伏珺。
自然還有觀若自己。
只是觀若如今並非是柔弱無依的階下之囚,也並非蕭宅之中,可以隨意讓他闖入宅院之中的小小女官。
他如今想要動她,並不是那麼容易的。
他或許想要各個擊破,所以先打擊蕭氏。他善識人心,了解蕭翾,或許比她的女兒們還要了解。
他知道蕭翾實在是個面冷心硬的人,可是她心里亦非沒有柔軟之處。如若不然,她的這三個女兒,大約已經沒有一個能活在世上了。
蕭鷂遠在長沙,便是他也鞭長莫及。蕭更是已經不知去向何處,要拿她來做一些事,也是十分麻煩的事。
刀劍無情,身為普通士兵的蕭鷳,便是他最容易得手的目標。
裴俶一定留下了許多眼線,觀若帶著蕭鷳的尸身回到夏宅之中,並沒有瞞著旁人,他應該也很快就會收到消息才對。
短暫地擊垮蕭翾,他一定是想要圖謀什麼。
「阿若。」蕭翾捏了捏她的手,「你換一件暗沉不顯眼的衣裳,帶上我的令牌,去尋晏明之一趟。」
他此時仍然在城樓之上,或是已經在夏宅之中專門開闢給晏氏眾人的宅院之中,觀若不知道。
她並不贊同蕭翾的做法。
「大人,裴靈獻既然布了這樣的局,想必他也會留一些眼線在我們之中的。」
「我即便打扮地再是低調,他若是有心,也總能發現的。」
在夏宅之中,蕭氏和晏氏也是涇渭分明,如同修築城牆,是沒有人會隨意走動的。
「反而大人若是想要他掉以輕心,以為我們並沒有識破他的計謀,沒有做什麼準備,不如還是您裝病,裝作被這些事實擊垮更好。」
誰身邊的人都不足相信,蕭翾身邊的人,也總是足夠可靠的。
到時候再假裝謹慎的對待蕭翾重病的消息,擺上虛虛實實的龍門陣,若是這樣,裴俶還有可能會相信一些。
掉以輕心的人成了裴俶,機會就在她們這一邊了。
蕭翾坐的並不比觀若更高一些,說這些事情的時候,她望她的目光,也仍然有些居高臨下的傲氣。
「阿若,你再想一想。」
她們都並不知道裴俶想要做什麼,實際上這只是一個還算有些憑據的猜測而已。
這消息雖然重要,可是也並沒有重要到要她漏夜親自前去晏既身邊同他談論。
連敵人的意圖都不知道,先商討對策,是沒有意義的。他們最多不過是能再謹慎幾分,提前做好戰斗的準備而已。
蕭翾卻要她換上低調的衣服,夜晚便去求見,似乎很是低調神秘……
她已然想明白了,「大人要我過去尋晏將軍,不過是一個幌子,是唱一出戲。」
唱一出戲,要化好妝,準備好戲服,細節上不能叫人挑出錯來,就像是裴俶那個愚蠢的手下一樣。
一步錯,便滿盤皆輸。
「就是要讓裴靈獻知道我們已經看穿了他的計謀,要他重新打算,放棄這一次可能的進攻。」
畢竟丹陽之戰之後,她們的損耗也已經足夠大了。
況且晏氏眾人也是今日才剛剛到達,出手解決了謝氏的殘兵。他們還不曾好好商討過,將來該如何對敵呢。
兩方都要流血犧牲,也總是希望犧牲更多的是另一邊的人。
情義歸情義,打仗可不僅僅是情義的事。
在這個敏感的時節,還是不要再節外生枝更好。
如今是他們不想要同裴俶開戰,能讓他有自知之明,有所畏懼,不要貿然進攻,才是最好的。
蕭翾終于滿意地笑了笑,只是好像連笑也沒有力氣。
指尖還殘留著一點,那染血的信紙被燒去的味道,令人頃刻間意興闌珊。
「不錯。如今我們需要的是休養生息,三日鏖戰,戰士們都已經到達疲憊的頂點了。」
「這時候若再開戰,士氣低落,戰力不足,即便有晏氏,我們也可能會輸的。」
都已經走到這一步了,合作不合作,已經不是那麼重要了。
若是蕭氏的軍隊全軍覆滅,必然也要拖著許多謝氏的士兵一起下地獄。
蕭氏、謝氏、晏氏,說白了都是敵人。若真是如此,最後只有晏氏漁翁得利而已。
她這一生做慣了黃雀,不想臨到末尾了,還給人當了墊腳石。
更何況晏明之才剛到丹陽,他們還沒有時間來討論將來如何合作,她還想要從晏氏身上撈一些好處的。
先讓這個愣頭青嘗一點好處吧。
觀若站起來,同蕭翾行了禮,「那麼大人,我便先回去準備了。」
若是再晚一些,只怕晏既也要休息了。他今日又受了傷,應該已經很疲憊了。
這樣晚了,還要利用他同自己唱一出戲,她心里也有幾分過意不去。
臨到離開只時,蕭翾倒是又想起來一件事,「白日你應該已經見過晏明之了,他看起來如何?」
觀若以為蕭翾是在這片刻之間又多了什麼打算。
「他今日手臂上受了劍傷,其他地方大約也有,精神看起來倒是沒有什麼問題。」
蕭翾難得地同她解釋了一句,「可憐天下父母心,便是聰慧果敢如昀娘,也不是例外。」
「她知道我會遇見她的好兒子,特意叫我寫信同她說一說他如今的狀況。」
「得你這一句話,前幾日沒有來得及寄出去的信,今日便可以寄了。」
這樣思念孩子,故人之子,要她如何能忍心下手。
「你今夜也記得提醒他,若是無事,便多給她寫幾封信,他也有兩年不曾歸家了。」
有余裕之時不肯好好寫信,在戰場上尋求活路的人,誰都不知道自己的終點在哪里。
觀若並沒有想到這些,她以為這不過是蕭翾尋常的一句感嘆而已,也算是她對晏既的關心。
她應了一句之後,便轉身快步出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