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二章 思過

作者︰知我情衷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將要走到綺年殿了,一旁唯一的一株梅樹,早已經落盡了所有的花朵。

她能出門的時候,沒有時間惋惜摽落之梅花,將來與這花樹也是隔長門而不見了。

蘭橈對觀若道︰「若是這段時日仍然由奴婢和桂棹幫大人處理公文,有什麼晏將軍的消息,奴婢都會回來轉告給您的。」

觀若搖頭,「大人或許並不會喜歡你與桂棹這樣的行為,她是要我在綺年殿中靜心。」

而晏既的消息,從來都是最不能讓她心靜的。

蘭橈挽著她的手,「我的好大人呀,您今夜是不是照顧蕭大人照顧地太辛苦了,所以腦子也糊涂起來。」

「若是蕭大人會擔心奴婢們將這些消息透露給您,那她明日便不會讓奴婢和桂棹去書房為她整理公文了。」

觀若一時啞口無言,便只能對蘭橈笑了笑。

已是夜闌人靜,她們走進綺年殿中,蘭橈才開口問她,「大人,您從昭陽殿出來的時候,蕭大人可是無事了?」

她能忍到此時再問,也算是厲害了。

畢竟蕭翾是蕭氏家主,是所有人的主心骨。若是她的身體生了變,便會如河東的裴沽一樣。

南郡也很快便會如河東那樣了。

「崔郎君出門時臉上的掌印,你可看見了?」蕭翾原本起了燒,所以昏迷不醒。

觀若雖然沒有伸手試探過蕭翾的額溫,可那一掌的力道不小,能有這樣的力氣,還有余力召她進去說話,應該總是無礙的。

蘭橈是聰明人,也知道私下議論這些事是犯忌諱的,沒有再問了。

觀若自己進了東偏殿,蘭橈便停在殿門口,「大人不必擔心,請您在殿中照顧好自己。」

蕭翾沒有讓人押著她回來,也算是給她留了顏面了。

她在殿中閉門思過,蘭橈她們的確是不能踏進一步的。

觀若點了點頭,「明日記得去同西偏殿的袁娘子說一聲,也請她不必擔心。」

袁音弗的肚子一日日大起來,蕭家的人並不知她的來歷。再要稱一聲「姑娘」,也實在有些不像樣。

她此時是最不該操心這些事的時候,觀若不想讓她做無謂的擔憂。

蘭橈行了禮,而後上前,預備關上東偏殿的殿門。

觀若忽而想起來她發上的簪子還是蘭橈的,伸手將它拔下來,在殿門被完全關上之前,重又遞還給了蘭橈。

所有的光亮,都消散在觀若眼前。一瞬間的黑暗過後,月光又透過門上的雕花,沉默地落在青磚地上。

一片明,一片暗。

觀若靜靜地看了一會兒,適應了這一片黑暗,而後轉入殿中,點燃了內殿的燭火。

她長發披散著,膝蓋一片痛麻。月兌簪待罪,原本就該是這樣的。

漫漫長夜,她還不想睡,恰好桌上還留著昨夜與蕭翎對飲時留下的一壺沒有打開的金風釀,是她今夜的知己。

觀若將那酒壺拿過來,推開了窗柩,便坐在窗邊的長榻上,與月色之下的桃花對飲。

晨起時桂棹插在她發間的那一枝桃花,在她于蕭翾書房中匆忙起身的時候,便已經落在了地上,不再被人問起。

而白日又下過雨,這一次她窗外的桃花終于再沒有了生機,紛紛謝盡了。

觀若連酒杯也沒有拿,便只是用酒壺直接飲酒。是在自己殿中,她不必擔心會失態于人前。

而更好又更壞的事是,這一整個月,都不會有什麼人來打擾她了。

她可以安靜的想念一些人,想起一些事,將這樣的生活與從前所有她所經歷過的的歲月做對比。

最重要的是,她必須要想清楚,她所想要的生活究竟是什麼。

她到底想要做一個什麼樣的人。

父親已經不在了,這世上唯一與她血脈相連的人不在了,她便像是一支斷了線的風箏,哪里都可以去,卻又哪里都不再是家了。

便是她能夠回到長安去,回到年少時她所生活過的那個小院,手里能有一些銀兩,不必如年幼時貧賤,也總是不一樣的了。

長安經歷過戰亂,年少時她所相識的那些人,想必也零落到了各處,天涯兩茫茫,再也不會相逢了。

梁帝身邊,她更是不會再回去,也沒有人要她回去了。

梁宮都已經被燒毀了大半,白頭宮女不在,夜夜只聞鬼哭。

薛郡行宮之中縱然夜夜笙歌,新人已換舊人面,梁帝珩妃,便應當像梁帝昭告天下的那樣,早已經死在了昭台宮里。

在觀若剛剛去蕭翾書房中理事的那段時間里,她每日都會花很多時間在里面閱讀各種公文與過往的戰報。

早在梁宮剛剛陷落的時候,梁帝便曾經通報過天下諸郡她的死訊。

是害怕她還沒有死,會落入哪一個世家的手中,用以從他身上謀利,或是令他蒙羞。

她在世人心中早已經死了,盡管她們都知道她還活著,甚至曾經與攻佔長安的晏明之訂下婚約。

不了了之。她在諸般不懷好意的猜測里,終于消失在了世人的視線里。

她也曾經見過蕭翾書房之中的那幅畫,文嘉皇後的畫像。

她還發覺那就是是蕭翾所作,繪就的是文嘉皇後十三歲時的模樣。

她們曾經的關系究竟該有多麼好,文嘉皇後才能坐在窗前,靜靜地由蕭翾來為她畫一幅畫。

而中間折疊了那麼長的歲月,蕭翾懷揣著怨懟,又仍然將這畫卷收攏在她幾乎日日都要過來的書房之中。

她不得而知。

只是觀若得承認,她同那時的文嘉皇後的確是相似的。是她的不幸。

總有好丹青,繪就百樣娉婷,總有十九之數,描繪的也是當年灞水邊的觀若。

難怪梁帝要將她收藏在永安宮中,他和文嘉皇後初見的地方。

那樣相似的五官,誰都不知道她們將來會變得如此不同的。

觀若意外地發現蕭翾其實很擅長作畫,也曾經同蕭翾提過,想要學畫。文嘉皇後不會的,她也不會。

蕭翾甚至說她願意親自來教她作畫,只可惜到了如今,她還沒機會拿起畫筆,又是一件不了了之的事。

而她也不願回晏既身邊去,不能回晏既身邊去。

她曾經擔心過的那些事,一件一件,都在她離開他的這段時間里得到了驗證。

晏既縱然三媒六聘同她成婚,將她當作妻子,可她身後沒有除了晏既之外的靠山,所有覬覦晏既勢力的世家都不會將她放在眼中。

就算她日日陪在晏既身旁,像今日隴西之事,也還是會一樣發生的。到時候她又該如何自處?

是下堂求去,給他們讓出一條路來,還是干脆自絕于晏既面前,以明心跡?

觀若想起了蕭翾今夜最後同她說的話。

「阿若,女子若是沒有本事,便只能一直被旁人欺壓了。」

她和晏既之間從來就不平等,而她從前,從沒想過去改變這一點。

好像不必一個月,她此時便已經想明白,往後該如何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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