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九十五章 看雪

作者︰知我情衷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已經很晚了,觀若和袁音弗沒有再說什麼,她送了她回自己的殿中去。

而後回到了東偏殿里,晚妝慵卸,暗燭懶剪,亦不想成眠。

她趴在梳妝台前,望一望銅鏡中人,又低下頭把玩著那支紅寶石發釵。

回想著與它相關的一切,其實便是回想著與晏既相關的一切。

她拂過釵柄,那里已然折過一次。

當時輕別意中人,山長水遠知何處,觀若不敢輕易地想念他。

可恨薄酒也醉人,她的回憶偏偏要停留在那一日。

她更用力地閉上眼楮,任由淚水肆意落下來。總覺得有萬般的無奈墜在心間,永遠也無法排解出來。

她已經不是能夠依靠哭泣就能夠得到想要所有的孩子,她沉浸在過去,現實與想象割裂開來,令她覺得無比的痛苦。

大雪仍然不肯停下來,雪壓竹枝,竹枝彎折下來,抖落了肩上雪,便又重新站起來,繼續迎接風雪,不斷地重復著這個過程。

觀若靜靜地听著殿外的聲音,直到殿內也有了聲音。

她回過頭去,中堂之上的鎏金瓦被人揭開,撲簌簌地往下落著雪。

飛瓊落進游魚所棲的青花瓷大缸中,令它們驚慌地四處游竄。

觀若不必抬頭,也知道今夜造訪的不速之客是誰。

她心里沒有一點驚慌,不知道是因為酒意壯了膽,因為曾經歷過,還是因為知道這是蕭氏宅邸,她算是蕭翾坐上之賓,裴俶不敢將她如何。

「阿若。」

他喚著她的名字,話音里帶著無邊的寂寞。

鎏金瓦上也覆蓋著重重白雪,他就坐在冰冷的瓦片上,如同在裴氏府邸中的時候一樣。

「裴府有暗道,我在里面來去自如,可以不必擔心見不到你。在蕭府不一樣,我已經許久沒有看見過你。」

「南郡大雪,我想和你一起看雪。」只是這樣簡單的心願而已。

觀若走到了中堂去,望幾眼游魚,也望見水中裴俶的倒影。她再走近了一些,她的倒影和他的重合在了一起。

雪落下來,在他們的倒影上打出了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今夜她並不想趕他走,只因今夜的裴俶看起來無比正經,卻又無比孤單。

他不笑的時候,並不令人討厭。他們兩個在一起看雪,不過是孤單對孤單而已。

「裴靈獻,你很喜歡看雪麼?河東冬日的時候會不會經常下雪?」

這個問題是她問錯了,她應該問三川才對。她愛的人在那里。

觀若望著水中裴俶的倒影,他沒有低頭望著她。

「我就出生在一個雪夜。河東的氣候和長安相似,你應該是知道的。」

但是他沒有告訴她,今日就是他的生辰。

這世上沒有人記得,他有時自己都覺得自己活像個鬼魅。

他生辰這日南郡落了雪,所以他想起了觀若,想見她。

而觀若出生在夏日,梁朝所有的民眾都知道她的生辰,梁帝在那一日施恩于百姓,他們都為她歡慶過。

他們是天差地別的兩個人。

裴俶問她,「你今日喝了酒?」其實也不算是疑問。

他早早地就在這里等她了,發覺坐在她殿中燭火里的人是袁音弗,他便一直等在這里。

等到發上和肩上都落滿了雪,等到世間萬般孤寒,凝在他一人身上。

觀若點了點頭,「是在蕭大人那里。我的酒量不好,只喝了一杯而已。」

裴俶望著天邊,「我來之前也喝了幾杯酒,這樣的天氣,若是不喝幾杯酒暖一暖肚腸,便覺得實在是有些受不住了。」

她重新點亮了殿中的燭火,紅燭照處,風雪欲凝。

夜風吹動著裴俶手臂上的白色絲帶,大雪呼嘯著沒進其中,他的發上衣上,其實都已經濕透了。

他取出了那支阿珠,又開始吹奏起觀若熟悉的曲調。

觀若靜靜听了一會兒,忍不住嘆了口氣,「裴靈獻,風雪不止,或許你還是從屋檐上下來吧。」

若要看雪,或是坐在窗前,或是只望著這一射之地飄零于水中的雪,都已經足夠了。

他們畢竟都只是在思念他們心中的人而已。

裴俶踏著房梁,很快從屋檐之上躍下來,而後走到門前,抖落了肩上的雪。

裴俶的眼眶和鼻尖都是紅的,未知是冷,或是波動了太多的心緒。

他站的離觀若很近,連睫毛之上都落了雪,很快便化去,他閉了眼楮,任憑新化去的雪如兩行淚滴,從他眼眶中流下。

裴俶怎麼會流淚呢。

「站在這里,能聞見淡淡的梅花香。」

觀若已經完全清醒過來了,她想起來在宮牆拐角的那一樹紅梅之前發生過什麼事。

想起了那個肖似梁帝的少年。

「蕭大人從前,和梁帝有過什麼糾葛麼?」

裴俶不過是和她差不多的年紀,可是他要投奔蕭翾,應當是盡力了解過她的。

「我只知道在先帝蕭後沒有被廢之前,蕭翾在長安住了很長的一段時間。」

「蕭氏並非只出過一位廢後,在此之前,也曾經有過兩、三位皇後。甚至前燕的最後一位皇後,也是姓蕭的。」

河東裴氏靠牆頭草的功夫立足于梁朝,南郡蕭氏,靠的便是一族的女子都生的美,靠的是裙帶關系。

到今日出了一個蕭翾,終于是真真正正靠女子在往上走了。

觀若仍然望著雪花從屋檐上落下來,落入水中不見。

「蕭大人是蕭後的佷女,大概也是常常進宮,出入鳳藻宮的。」

見過很多次皇後的寶座,卻不得坐一坐,年少的時候,大約也是執念過的。

裴俶又問她,「你為什麼覺得蕭翾會同梁帝有關系。蕭後自己雖然沒有皇子,卻有一位養子,是後宮宮人所出。」

「若是該有關系,蕭翾也該是同他有關系才對。」

觀若答他,「今夜蕭大人同我說,她原本才應該做梁朝的皇後。而她和文嘉皇後原本也是朋友,後來卻成為了敵人。」

「成為敵人的方式有很多種,並非只會因為爭搶男人這一種。」

他輕輕嗤笑了一聲,「蕭翾不是這樣格局的人。」

方才那個紅衣少年的身影,又出現在觀若面前。

「就是因為知道她不是這樣格局的人,卻發覺事實與想象相悖,所以才好奇,想要尋求一個答案的。」

裴俶偏過頭來望著她,他此刻又覺得觀若的眉目,比雪更美,更吸引他了。

「是什麼事實?」

觀若往前走了幾步,想看看能不能望到那株紅梅,卻發現紅牆一重重,她根本就望不到。

「今日我從長生殿回來,在拐角處遇見了一個少年,他大約是蕭大人的面首。」

「他生的很像梁帝。」令她清醒的時候回想起來,只覺得有幾分膽寒。

她知道她沒有看錯,也知道這感覺不會錯。

她雖然沒有見過梁帝是一個少年人的時候,但眉眼終究是不會隨著歲月而天差地別的。

大雪終于停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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