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圍著圓桌，東南西北各佔一方，薛院長二人都點了一杯紅茶，服務員走後，薛院長開腔了︰「記得我還是副主任的時候，第一次來米桂坊，那一年剛好是我從醫大畢業第十個年頭，一晃眼已經是快三十年過去了，當年意氣風發的青年，如今已經滿頭白發，歲月啊，呵呵，那就是一把殺豬刀」
薛院長模著自己鬢角的短發，臉上笑容頗為感慨，目光環視一圈︰「這里還是一點沒變，三十年如一日，真有點物是人非的感覺。」
助理略帶矜持地笑道︰「當年來這里的是副主任，而如今來這里的是院長，境界不同看待同樣的事物，感官卻是截然不同，物是人非，精闢啊。」
這馬屁拍得有些露骨，不過助理跟了薛院長三年多，知道薛院長的脾性喜好。
薛院長不是一個喜歡錦衣夜行的人。
薛院長看了他一眼，事實而非地搖搖頭，目光一轉，落在洪辰的身上，點點頭︰「不錯。」
洪辰回以點頭︰「還行！」
薛院長微愣了下，看洪辰的目光多了一絲意味深長。
按說一個六旬長輩，位高權重，點評一個後生晚輩，尤其是夸獎，後生晚輩哪怕再出色，也該謙虛一下，或者表示感謝，洪辰卻回一句還行，這不是失禮，而是平輩的口氣，也是洪辰對自己的定位。
今天這張談判桌上，沒有高地上下，長幼尊卑，雙方是平等的。
紅茶端了上來，薛院長吹了吹熱氣，抿上一口，在嘴里回味了下，點點頭。
「薛院長，我四點約了人。」洪辰很反感這種帶有「裝逼」性子的慢節奏，抬起手腕看了看，嘴里說道。
一旁，齊罡好無語，洪辰的手腕上是空空的。
薛院長眼角抽了抽，面色依舊溫和，緩緩道︰「小辰，我心里頭有個疑問，想要問一問，復賽第二場，你為何不挑戰唐門或者珍藥房，我知道，中保堂和保健堂在青市初賽時發生了些摩擦，彼此競爭也很激烈，可復賽階段，雙方的競爭已經緩和了許多，反而是唐門，珍藥房和保健堂之間的競爭越演越烈，同行之間的競爭，並非個人恩怨，而是迫于局勢，需因時而變。」
洪辰抖抖肩︰「任性唄。」
薛院長被噎得不輕。
洪辰笑了笑︰「開個玩笑。」
然後散了一圈煙，自顧點起一根，邊吐著煙絲，邊悠聲道︰「我這個人不喜歡被人當搶使，尤其是槍口對準的方向，一個任性，就會誤傷。」
薛院長心中震動，眼瞳微微收縮，誰把洪辰當槍使，誰企圖左右洪辰的槍口方向，又誤傷了誰？除了他，別無他選。
到了這時，薛院長徹底明白了，上次在辦公室的對話，他不斷給洪辰下套，結果反成了作繭自縛。
齊罡也听出點意味，眸光閃動幾下，看了薛院長一眼。
助理眉頭微聳，臉色微沉，看著有些不悅，實則不明白洪辰的意思。
薛院長又氣又怒又無奈，還有一點點後悔，復賽第二場，中保堂兩人出局，連帶他個人損失慘重，他的家族可是佔著Y省中保堂一成的股份。
總算，他的養氣功夫到家，接著喝一口茶水的功夫，壓下了各種負面情緒，也不再虛頭巴腦，直接切入主題︰「今天踫頭，一來是正式代表省一院向小辰你發出邀請，邀請你作為特聘中醫專家，二來，是代表省中醫協會向保健堂發出邀請，邀請保健堂成為協會理事會員，三來，是有一項合作計劃。」
說完，看了助理一眼，助理立刻從公文包中取出早就預備好的材料，一共兩份，分別遞給了齊罡，洪辰。
齊罡看得比較細致，七八頁，每頁都要看上一兩分鐘，洪辰隨意地翻了翻，便是將資料合上放在桌上。
待到齊罡看完後，洪辰問道︰「齊總，怎麼樣？」
齊罡面色不太好，說道︰「隔壁Z省的嚴家，想要與保健堂簽訂對賭協議，復賽第三場晉級前三，嚴家便投入三十億，換取保健堂四成股份，若是復賽第三場未能晉級前三，嚴家便以五個億收購整個保健堂，」
那助理接話，推了推無框眼鏡，一板一眼地道︰「嚴家是Z省醫藥行業的龍頭，在全國範圍也有不小的影響力，嚴家入股保健堂，對于保健堂日後的發展會有巨大幫助。」
「至于保健堂的估值，目前是十個億，若是洪神醫晉級全國總決賽，市值可提升五倍，也就是五十億左右，這個數字，是由第三方專業機構算出來的。」
齊罡皺眉道︰「昨天保健堂開了記者招待會，楚家入股，認可保健堂百億市值，此外，單個家族入股保健堂上限為百分之十，這一點，保健堂已經對外聲明過了。」
薛院長雲淡風輕地道︰「目前X省三強，中保堂，珍藥房，唐門，以中保堂估值最高，九市三十七家門店，市值四十億上下，唐門六市二十九家門店，市值只有中保堂一半，二十億上下，保健堂估值十個億，還是比較合理的。」
「復賽第三場晉級總決賽，保健堂經營範圍便可垮省，市值肯定大幅提升，常規來說，三至五倍，五十億估值是取了上限值。」
「至于楚家認可百億，恕我直言，主要還是佔股比率較小，百分之五，和百分之四十，溢價自然會有很大的差距。」
齊罡不置可否︰「撇開其他因素，入股最實際的是兩部分，其一是價值的認同，其二是股份的比率，嚴家要四成股份，那就成了第一大股東，嚴家的代表也就成了董事長，保健堂也就改姓了，這一點，不能首先不可能答應。」
助理道︰「嚴家是Z省龍頭，投資項目不求控股，但比率從沒有低過百分之三十，嚴家入股保健堂，不會干預日常運營，只會設立幾個監管職位，這些都可以在合約副本中列明。」
薛院長一根手指輕敲桌面︰「只要晉級全國總決賽，保健堂成為中醫協會理事會員，我可以保證，中醫會將全力支持，頂多一年，保健堂就會取代中保堂，成為X省第一。」
薛院長兼著省中醫協會會長，的確有著替中醫協會做承諾的資格，等于是為促成這份合約，增加了一份無法白紙黑字寫下來，卻實際分量很重的籌碼。
到了全國的舞台，同行之間競爭，很重要的一塊，就是比是誰佔據龍頭的省份多。
舉個例子，唐門在六個省是業內龍頭，中保堂在四個省是業內龍頭，即便中保堂門店數大大超過唐門，唐門的市值依舊會超過中保堂，當然，這也不是絕對，還要看不同省份在全國的分量
齊罡皺皺眉，剛要再度開口，洪辰忽然道︰「我覺得可以。」
齊罡目瞪口呆，迎上他不敢置信的目光，洪辰面色沉吟，低沉道︰「保健堂崛起的快，但根基尚淺，必須有業內重量級家族加入，這樣才能在全國快速擴張，現在的幾個股東，江家，楚家，劉家分量都不夠。」
說罷，目光轉向薛院長︰「省一院的邀請，我個人沒問題，等到復賽第三場結束吧，如果被淘汰出了三甲，我也沒臉再當這個專家，至于中醫協會這邊的邀請」
一頓聲，轉向助理︰「那就和嚴家入股一並進行，你能代表嚴家，還是嚴家派人過來？」
薛院長笑著介紹︰「他叫嚴杰，畢業于第一醫科，他的父親是Z省中醫會副會長，我們相識多年，還一起共過事，他的爺爺，是我的老師，此次入股保健堂，嚴杰可全權代表嚴家。」
洪辰眼中閃過一道明悟，代表嚴家談判幾十億的合約，嚴杰即便不是嚴家長孫長子，也必是家族看重的直系子弟。
「既如此，那就簡單了，齊總，你今晚辛苦下，讓法務研究一下資料，沒問題的話，就通知幾個股東，明天下午開會，我會親自出席，後天你和嚴助理再面談一次，大後天正好是復賽第三場前一天，召開記者招待會，當場簽約。」
洪辰當場拍板，齊罡欲言又止，最後化作一聲應是。
薛院長與嚴杰沒想到那麼順利，對視一眼，都是頗為意外，不過，既然得到了想要的結果，心情還是非常愉快，以茶代價，四人踫了一杯。
又聊了二十多分鐘，薛院長二人起身告辭，洪辰沒有相送的意思，只站起和兩人握了握手︰「入股四成不是大問題，溢價可能要再往上抬一些。」
嚴杰笑道︰「合理範圍內，問題不大，我嚴家很看重洪神醫，也看好保健堂的潛質。」
目送兩人的身影離去，齊罡張嘴就要說什麼，卻見，洪辰一把抓起留在桌上的兩份資料，撕拉一聲撕成兩半，隨手塞進了齊罡的公文袋里。
齊罡一臉呆懵︰「辰少，這」
洪辰一咧嘴，露出惡魔般的笑容︰「第一次讓我白白等一個上午，第二次給我下套，難道不該被我耍上一次。」
齊罡反應了過來，面露苦笑，他就想嘛，洪辰這麼會那麼好說話，原來是把薛院長二人當猴耍，只不過，這樣一來，怕是要徹底得罪薛院長，以及嚴家。
洪辰一眼瞧出了他的心思，渾不在意地道︰「不用多慮，你當面拒絕，薛院長二人難道就不會記恨？接下來三天，說不定出什麼蛾子，被惡心的還不是保健堂？」
「薛院長快六十了，形形色色，什麼樣的人沒見過，我不過是和他開個玩笑，相信以他的氣量不會介懷，當然萬一被氣炸了血管，看在關院長的面子上，只要他上保健堂求醫，我可以破例出手一次，救不救的回來，那就看他的造化了。」
洪辰向後一靠，眯著眼喝著茶水，一臉輕松愜意︰「至于嚴家，應該明白生意場上千變萬化的道理，不到落筆一刻，一切都不作數，這就是一旦水中月，境中月的生意，嚴家有意培養嚴杰這個後生晚輩，我就替嚴家給他上一課，嚴家當感謝我才是。」
齊罡無言以對，臉上苦笑更盛，呼嚕嚕地把一杯茶水喝了個杯底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