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名夏立即附和道︰「大將軍英明……此時若應允清廷所請,雙方罷戰言和,我朝有遼闊土地、萬萬人口,不出十年,實力便可碾壓滿清……到時,予取予奪,一切在我……大將軍明鑒,何必與敵逞一時之氣呢?」
吳爭在點頭,而且是連邊點頭。
錢謙益急了,他跪爬上前,抱著吳爭的雙腿,泣道︰「韃子不可信……王爺……不可信哪!」
吳爭是真心厭惡這老貨,但終究沒有一腳踹出。
「還請……虞山先生放開孤的腿……可好?!」
錢謙益怔怔地看著吳爭,慢慢松手。
吳爭立起身來,沖陳名夏咧嘴一笑,陳名夏報之微笑。
皆道是會心一笑嘛。
可吳爭接下來的話,讓陳名夏的笑容瞬間凝結起來。
「百史先生所言在理,為國朝子民計,此戰確實不可打、不該打……打,則兩敗俱傷……可不打,孤又怕失了人心……!」
「不……大將軍此舉,功在社稷,有識之士,皆為擊掌以賀……無知匹夫傳言,皆可不理……!」
吳爭搖搖手,「百史先生誤會了,孤說的人心是……軍心、天道之心,還有本王之……初心!」
陳名夏愕然。
「韃虜屠我子民,孤忝為監國,豈可無睹……殺了人,見勢不利,便服個軟,想逃?沒門!」吳爭背負雙手,悠悠道,「殺我一人,十倍報之,孤這些時日,心里一直擔心一事,就是怕滿人一族,它不夠數啊……以德報怨,何以報德?一萬年太久,孤只爭朝夕!」
陳名夏臉色大變,他急忙跪在錢謙益身邊,「懇請大將軍三思……!」
「不必想了……想也多余!先生未經歷過我這般痛楚,就別來勸我仁慈!」吳爭嘆息道,「孤明白……許多事都明白,若這天下真容不下我,那我就離開……但,我想做的事,亦無人可以阻攔……攔,則死!」
陳名夏默然拜伏,他明白吳爭在說什麼。
嘉定之役,漢人心頭之痛!吳王殿下曾身歷其境、死里逃生!
以何勸?勸也白勸!
……。
陳名夏和錢謙益被送往杭州府,而不是應天府。
吳爭沒有去送別。
道不同,不相為謀。
道同,人不對,更不宜相謀。
吳爭想念那個「奸」馬士英了。
錚錚閹黨骨,落落東林草。
傳言不虛啊!
三天,吳爭傳召各衛指揮使、將軍閉門議事。
在此間,吳爭還接見了朝廷和大將軍府來人。
朝廷是代首輔王翊。
王翊所說的話,倒令吳爭心中甚慰。
王翊是這麼說的,「……殿下須除惡務盡……所謂寬恕,乃不屑為之,而非不能為之……是以,臣願竭盡所能,引朝堂諸僚屬,為殿下北伐盡心盡力……但有一粒余糧,皆送往江北……此為臣與同僚向殿下所立軍令狀!」
然而,大將軍府派張國維到來,讓吳爭再也高興不起來。
張國維第一句話,「王爺……不能再打了……緩緩……緩緩!」
問其中理由,千篇一律,就一條——補給不上!
吳爭理解,朝廷和大將軍府的壓力確實不在一個層次上。
朝廷治下有十三府半,賦稅如舊,還不必承擔象北伐軍那樣「奢侈」得離譜的餉銀福利。
最關鍵的是,朝廷沒有象大將軍府如「無底洞」一般的開支。
造船所、港口、鐵路、軍工坊及那個讓吳爭取了個「惡趣味」名字的東方紅科技股份公司。
燒錢哪!
燒得連底都穿了!
吳爭知道,自己不是個好人,逼人逼得太狠了。
別人是攏多數人的錢財,去向少數示好,而自己是攏少數人的錢財,向多數人示好。
這區別在于,攏少數人的錢財,須夠狠,比攏多數人的錢財更狠!
因為以少濟多,本就是件世人眼中不靠譜的事。
這不科學啊!
可吳爭知道,這是做得成的事,也一直在做。
與張國維的一席談話,最後沒有絲毫懸念——不歡而散!
吳爭強硬地以自己是大將軍身份,否決了大將軍府諸公的共識,執意將戰爭進行到底,並勒令大將軍府,繼續執行戰時機制,就是唯大將軍令是從!
……。
濟爾哈朗鎩羽而歸。
他滿心期待這是個皆大歡喜的和議。
不想,僅一夜之間,吳爭態度截然相反。
不過,他的來使,還是有所收獲的。
譬如,他讓吳爭有所「畏懼」。
再譬如,他趁此已經向杭州府,付出了又一道,命令。
對此濟爾哈朗而言,活著的時間不多了,是該為孩子們想想了。
好歹是自己親生的,不生兒,不知兒子厲害啊!
……。
戰爭的重啟,在世人預料之中,也在某些人的預料之外。
這些人,突然間想明白了一件事。
那就是吳王殿下一直掛在口中的「商亦為國之本」,其實就是……狗屁!
因為,吳王令一下,按戰時機制,大將軍府治下,所有一切,只要戰爭用得上,皆為戰爭物資。
無數的錢糧、貨物皆被官府封存,換來的,就是官府出具的一紙收據。
有用嗎?
有用,說明曾經有一筆巨大的錢財,在自己手里待過,或許戰爭勝利了,官府可以原物奉還。
然而,戰爭勝利得多長時間?
半年?一年?亦或者是兩年、三年?
就算它是一年吧,這一年之中,錢能生出多少錢?
不用多說,將錢投入江南商會,一年至少能分本金四成以上的紅利吧?
官府能給多少?
若說沒用,也未必不對。
如果戰爭打輸了,這紙收據,恐怕就成了一張廢紙。
江南各府所有的商人,對此敢怒不敢言。
或許他們本無意反對北伐,但,真得涉及到了自身的切實利益,他們感受到了痛,刺骨之痛!
一夜之間,杭州府,依舊還那個杭州府。
可誰都能感覺到,杭州府,空氣都變得壓抑起來。
這不象陳子龍謀反伏誅那時,空氣是熾熱的,心有不滿、同情陳子龍的人,在大聲地呼喊著、聚集著、反對著。
而此時的杭州府,安靜、壓抑到了極點。
山風欲來,風滿樓,這是要鬧哪樣啊?
吳爭不知道。
或許知道,裝作不知道而已吧!
他對陳名夏的話,說明了一切「若這天下真容不下我,那我就離開……但,我想做的事,亦無人可以阻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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