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九百四十九章 身在曹營心在漢?

作者︰八無和尚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陳名夏和錢謙益,在吳爭心里,其實是死了的人。

這不是惡意詛咒,而是事實。

沈文奎死了,死得壯烈。

按理說,凡是與江南有牽連的,清廷都不該放過。

而長林衛的細作,亦是傳回如此的消息,也難怪吳爭有此定論了。

可如今,這兩個原該死了的人,突然出現在吳爭面前。

從這事上說,濟爾哈朗還真值當吳爭為他滯留徐州幾日。

陳名夏值當,錢謙益值不值當?

值當!

但凡是被清廷視為不赦之人,皆值當!

這與敵人的敵人是朋友的道理無異。

也是吳爭此時最真實的想法。

「罪臣拜見大將軍!」

「罪臣拜見監國吳王殿下!」

二人雖同來,卻稱呼不同。

稱呼的人是同一人。

無論是大將軍,還是監國吳王殿下,都是在稱呼吳爭。

但吳爭能听出不同。

陳名夏稱呼的是大將軍,而錢謙益稱呼的是監國吳王殿下。

從這方面來說,奸小人,更懂得奉合君心哪!

存在皆合理,吳爭心中感慨著,從古至今,從不缺忠臣,也不少奸。

這和黑白、是非、忠奸的道理一樣,沒有黑哪有白,沒有是哪有非,沒有奸何談忠義?

一個稱呼,引發些吳爭心中悠長延綿的感慨,不是吳爭善感,而是正合此時,被濟爾哈朗來使攪動的一池春水。

「二位,起來吧!」

話是相同的話,可待遇不同。

陳名夏是被吳爭親手攙扶起的,而錢謙益得到的,只是吳爭抽空的一抹笑臉。

「百史先生受苦了……怪孤,沒有伸手相援,孤在此,給先生陪不是了!」

「大將軍言重了……大將軍紹興府起兵,力挽狂瀾,為天下明人留一喘息之地……如今,更是挾王師北伐,震撼胡虜、復我衣冠……其功之偉,足以彪悍史冊……名夏見大將軍,已是自慚形穢,萬萬不敢當大將軍陪不是!」

吳爭的笑容慢慢凝結,陳名夏早在三年多前,就已經暗中效忠于自己。

可今日,他言「明人」而非「漢人」,言「衣冠」而非「漢冠」,其意,不言自明。

吳爭心里苦笑,好嘛,這北伐還差一口氣呢,爭執天下「正朔」便不請自來了。

難道,自己真的是無力改變這二百多年大明「養士」的功德嗎?

可吳爭更不明白,既然天下士人感念大明二百多年「養士」的功德,清軍入關時,這些人都干嘛去了?

譬如眼前這個「正義凜然」的百史先生。

倒不是說吳爭譏諷陳名夏的為人,恰恰相反,陳名夏降清,是不得已,他在順天府城破前十幾天,他還建議召集山東義勇救援京師來著,京城陷落之日,陳名夏上吊自殺未果。

君子論行不論心,能如此,足矣!

人不能勝天,人之渺小,無力勝天,但凡勝天,皆是附會。

抗爭過,死過,便已足慰世人之心,比起身邊這水太涼、頭皮癢的貨,那是高潔太多了。

吳爭依舊笑著,哪怕是僵硬的。

「百史先生請坐……可否與孤講講,敵京城軍備、人心……亦或者,清廷欲何為?」吳爭其實不需要听身陷圇圄的陳名夏講述,吳爭只是給他一個機會。

錢謙益懂了,他急啊,甚至于用手指暗中捅捅陳名夏的腰。

陳名夏也懂啊。

身負盛名的陳名夏,若是連這都不懂,那真是見面不如聞名了。

陳名夏是謙恭的,他躬身道︰「王師北伐,順應人心……以大將軍之威名,黃河以北,皆可傳檄而定……。」

吳爭臉色漸漸冷淡,抬手毫不客氣地打斷道︰「百史先生不必恭維本王……我軍如何、百姓如何……無須先生贅言,本王只想听,順天府人心所向……還有,先生認為,今日濟爾哈朗前來求和,意欲何為……本王該不該應下?」

陳名夏義正詞嚴地道︰「京城人心,自是向我……!」

「孤明白……大概是與先生一樣,身在曹營心在漢!」

就算是傻子,也能听出吳爭話中的揶揄。

陳名夏老臉閃過一抹赤色,「大將軍英明……名夏以為,大將軍應當答應清廷所請,化干戈為玉帛,此舉為天下蒼生福祉……!」

「照先生所言……那嘉定三屠、揚州十日,還有江陰屠城等等諸如此類慘事……皆可一笑泯恩仇了麼?」

陳名夏堅定地看著吳爭,「怨家家解不宜結……王師北伐之勢,敵已有充足防備,若大將軍決意強攻破城,死傷將士何其多?京城及周邊數百萬百姓,亦將淪為大將軍手下炮灰……既然此時我為強勢,敵為劣勢,且敵已有請和之心,願意退回關外,將社稷拱手相讓……為何還要讓生靈涂炭……望大將軍為天下百姓福祉……三思而後行哪!」

吳爭笑了。

笑得很假,假到連自己都感覺,還不如板臉更自然些。

吳爭扭過頭,隨口問錢謙益,「虞山先生也是這般認為?」

錢謙益是真急哪,他一听吳爭問詢,雙腿一曲,跪答道︰「罪臣不敢苟同!」

如果不是知道錢謙益的年齡,吳爭甚至認為,錢謙益只有半百之齡,瞧他射手矯健的……嘖嘖,真是保養得當啊!

「哦,這倒是讓孤意外了……來,講講。」

錢謙益正色道︰「打蛇不死,必被反噬……前明歷代皇帝的縱容、懈怠,才造成了後金不斷壯大……如今,殿下手執百萬虎賁,當效仿古之白起……將這些惡賊斬盡殺絕,方可平民憤,方可告慰妄死于賊人屠刀下的百萬冤魂……!」

說到後來,錢謙益咬牙切齒,形如瘋狂,全沒了今日讀書人的「涵養」風度。

吳爭听出來了,錢謙益不是作假,他心中有恨,妻女落入多爾袞手中,數年不知生死,這種恨,已經刻骨銘心了。

吳爭掃視著這話語顛倒的二人,不由地嘆息道︰「二位講的,孤其實都想過……如今清廷開始嚴防死守,我軍看似兩路告大捷,可每往北進一步,傷亡便加一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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