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五九 接密敕定國封王 闖禁宮鄭國犯駕

听定國把話說完,金維新湊上前來,對著輿圖仔細看了片刻,當即點頭附和道︰「羊城乃天下手足,而新會控扼粵西南咽喉,瀕臨南海,易于聯絡忠孝伯的海上之師!在下听聞忠孝伯有一佷女,名喚春蘭,年滿十二,剛好與二公子般配,若是能與忠孝伯聯姻,則合兵之事萬無一失矣!」

定國連連稱是,隨即又召來高文貴、勒統武商議,二人皆深以為然,定國于是拿定主意,命溥興隨同使者攜帶四色厚禮,從海上前往廈門,議與鄭成功聯姻,並修書一封,約其會師新會,共取廣州。

致書曰︰「會城兩酋恃海攖城,尚稽戎索。茲不谷已駐興邑,刻日直搗五羊;然逆虜以新會為鎖鑰樞牖,儲糧悠資,是用悉所精神,援餉不絕。不谷之意,欲就其地以芟除,庶省城可不勞而下。」

此時,兵部員外郎程邦俊亦奉永歷帝旨意從安龍來到廣東,向兩廣總督連城壁宣諭曰︰「藩臣定國,戮力效忠,誓復舊疆,卿宜聚集義師,助其克復粵東。」

連城壁不敢怠慢,立刻派出使者前往定國軍中聯絡,而後親自趕往義軍王興營中,整頓兵馬,籌措軍械糧餉,並知會陳奇策、羅全斌各部,準備隨時配合定國在廣東的軍事行動。

軍情緊急,定國本以為溥興一月之內必能夠返回高州復命,沒想到鄭成功此時正與清廷暗中議和,唯恐消息泄露,故以籌備婚禮之名,將溥興及使者一並滯留在了廈門。

定國遲遲未能等到鄭成功的消息,一時急火攻心,竟是大病一場,不得不停留在高州城中養病,攻打新會之事也就暫時擱置了下來。

而當孫可望的使者帶著敕書來到昆明時,文秀早已清醒的認識到,如今孫可望的驕橫跋扈已經嚴重威脅到了西南政局的穩定,自己為的是抗清復明,而不是給孫可望打天下。

文秀于是斷然表示了拒絕,哪知孫可望卻不肯善罷甘休,接連派出數撥使者前來昆明。

念及孫可望畢竟是自己大哥,無奈之下,文秀也只好勉強接受了招討大將軍一職。為拖延時日,文秀用了一個多月時間整理行裝,一路上更是走走停停,足足耗費數月時間,方才抵達貴陽。

听說文秀姍姍來遲,孫可望立刻命行營諸文武同往城郊相迎。

次日,孫可望又在秦王宮中大設酒宴,為文秀接風洗塵,酒宴上,孫可望借著酒勁突然提出,欲封文秀為王。

文秀連忙起身抱拳,婉言謝絕道︰「臣弟仰仗皇上洪福,國主威略,諸將士智勇,方才有幸重新統兵上陣殺敵,克復中原。如今寸功未立,心中誠惶誠恐,不敢貿然受封矣!請兄長收回成命!」

孫可望盡管心中不悅,但此時正要仰仗文秀,也不好勉強,只得作罷。

數日後,文秀以答謝為由,在中軍大帳內宴請各營諸將,待至酒酣過半,文秀突然起身走到中間,舉杯面向在場眾人,正色言道︰「諸位,當今皇上猶如佛菩薩,須造金殿玉宇以安金身,而吾輩當行大和尚之事,豈有其他?」

話說一半,文秀抬手將杯中之酒一飲而盡,隨即放下酒杯,拍了拍掌,立刻便有數名親兵捧著厚厚的一疊書卷走了進來。

待眾親兵將書卷分給在場諸將,文秀方才繼續說道︰「諸位皆已征戰多年,本帥不患汝等之威勇,然身為人臣,更當通曉忠義謀略,本帥現有《百將傳》一書相贈,以為見面之禮,諸位閑暇時,不妨一讀!從今往後,軍中將士汝等皆當愛惜如子,不得虐使之,如有鞭笞不合道者,被本帥知悉,當治汝等之罪!」

諸將心中雖然各有想法,但在表面上還是異口同聲地答應道︰「謹遵元帥吩咐!」

回頭再說林青陽,當初從定國營中返回安龍復命,由于擔心事情泄露,遂在田州停了下來,只讓心月復劉吉悄悄潛回安龍,密奏永歷帝。永歷帝得知定國的態度後,心中甚喜,當即提升林青陽為兵科給事中。

而大學士吳貞毓、太監張福祿等人也紛紛向永歷帝進言,說定國雖出身流寇,但素來忠勇,與孫可望野心勃勃截然不同,請求永歷帝加封定國為王,借助定國的力量,與孫可望抗衡。

永歷帝深以為然,為了不讓此事泄露出去,故意派遣馬吉翔前往粵西祭陵,隨即令吳貞毓草擬密敕,並由劉吉藏于貼身之處,偷偷帶出安龍,轉交給林青陽。

詞旨哀愴,敕曰︰「龐天壽、馬吉翔表里為奸,將謀不利于朕,著令藩臣為朕剪除,俟朕與將軍握手時,即行告廟晉封之典。」

劉吉走後,永歷帝覺得單是如此怕是難以打動定國,于是又發金三十兩為其鑄造西寧王印,並由張毓擬篆「屏翰親臣」四字。待王印鑄成,便立刻交由翰林院孔目周官送往高州。

林青陽接到劉吉帶回的密敕,正準備上路,周官也從後面趕了上來,兩人當即結伴同行,一齊前往定國大營。

歷經數月風餐露宿,二人抵達高州時,早已是衣著破爛,蓬頭垢面,猶如乞丐一般了。

此時定國仍在病中,听說安龍的使者來到,連忙安排人先帶他們去往沐浴更衣,待酒足飯飽之後,方才在中軍行轅內擺設香案,跪迎聖諭。

在接了永歷帝的密敕和金印後,定國自是感激涕零,叩頭出血言道︰「臣定國一日未死,豈能令陛下久蒙幽辱?然廣東戰事吃緊,若驟然抽身而去,大局必將崩壞,以至前功盡棄!只望陛下再忍耐些時日,臣雖以兄事秦王多年,然寧負兄長,斷然不負陛下!」

林青陽听了定國的話亦是熱淚盈眶,連忙一把將定國從地上扶了起來,好言安慰道︰「西寧王的難處陛下豈能不知,只盼王爺保重身體,早日恢復粵東,吾等在安龍靜候佳音!」

定國向著林青陽深深一揖道︰「此為密敕,臣不便復奏,勞煩大人回奏陛下,一旦粵東恢復,臣即刻率兵前往安龍迎駕!」

說罷,定國轉身走回帥案,提筆寫下一封書信,委托周官交給大學士吳貞毓。

書曰︰「粵中未定,進退維艱,幾事須密,責在老先生。」

盡管此事做得十分機密,但馬吉翔在祭陵途中還是听到了許多風言風語,他心有疑慮,連忙差遣心月復汪錫元前往高州打探消息真偽。

還沒等汪錫元回來,回程途中馬吉翔又遇到了剛從定國大營返回貴州的兵部主事劉議新。馬吉翔知道此人是個酒鬼,當即命人弄來了幾壇好酒,邀其共飲。

馬吉翔乃是永歷帝身邊近臣,自己不過是區區一個六品小官,平日里巴結都巴結不上,更別提與他喝酒了。劉議新自是受寵若驚,只要有人敬酒皆是來者不拒。

見火候已經差不多了,馬吉翔遂以兄弟相稱,滿臉堆笑地詢問道︰「劉兄此去西藩軍營,可有听聞什麼消息?」

劉議新以為馬吉翔長期受永歷帝寵信,又貴為侯爵,必然參與密召定國之事,加上這酒一喝多,嘴里就沒有了把門的,當即便將他所知道的詳情一一相告。

馬吉翔听後大吃一驚,但表面上還是裝出一副欣喜的表情,又跟劉議新敷衍了幾句,隨即讓幾名幕僚陪著劉議新繼續喝酒,自己則找了個借口離席出來,喊來一個心月復,命他火速趕往貴陽,將此事密報孫可望知曉。

孫可望得報頓時勃然大怒,他知道如果被定國迎駕成功,別說是稱帝,就連現在的獨攬朝政也都沒戲了。

念及至此,孫可望當即命親信將領鄭國趕往安龍,直入皇宮,與朝臣當面對證。見吳貞毓等人皆推托說不知,鄭國不禁惱羞成怒,于是拉著吳貞毓,直奔永歷居住的文華殿而去。

此時,永歷帝正在文華殿內看王皇後為他繡補龍袍。這件龍袍還是當年自己在肇慶登基時候做的,八年來東奔西逃,龍袍早已是多處開裂,多虧王皇後繡補技術了得,每每都能將開裂之處繡補得完好如初,這才讓永歷帝不至于穿著一件破龍袍見人。

永歷帝正和皇後說著話,卻見太監張福祿跌跌撞撞地從外面跑了進來,氣喘吁吁地喊到︰「皇上!不好了!鄭……鄭將軍來了!」

見到張福祿一臉慌亂的模樣,永歷帝詫異地問道︰「哪個鄭將軍?」

張福祿緩了一口氣,繼續說道︰「是秦王麾下的鄭國將軍!」

听說是孫可望的人,永歷帝心中厭惡,臉色不由一沉︰「你且告訴他,朕現在沒空!」

話音未落,就見鄭國拽著大學士吳貞毓從殿外大踏步走了進來,邊走邊嚷嚷道︰「皇上,您這不是閑得很麼,怎麼就沒空了?」

還沒等永歷帝開口說話,鄭國便一把松開了吳貞毓,扭頭自己在旁邊找了張座椅,大咧咧地坐了下來。

張福祿小心翼翼地偷瞄了一眼永歷帝,又看了眼翹腳坐在椅子上的鄭國,大氣也不敢出。

空氣中一片死寂,鄭國看永歷帝滿臉盡是難以抑制的怒火,這才輕輕一笑,慢悠悠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敷衍地對著永歷帝微微一躬道︰「末將鄭國,參見皇上!」

吳貞毓指著鄭國,厲聲斥責道︰「鄭將軍,就連秦王見了皇上也必須行三跪九叩之禮,汝是何人,莫非比秦王還大麼?」

鄭國听罷並沒有生氣,只是笑著說道︰「吳閣老莫要生氣,末將這次前來乃是奉秦王之命,前來調查皇上欲圖謀害秦王之事。」

听鄭國這麼一說,吳貞毓更是氣不打一處來,忍不住駁斥道︰「胡說八道!皇上何時謀害過秦王了?況且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自古使然!何來的皇上謀害大臣之說?」

永歷帝听到這里終于明白過來,是自己密敕之事泄露了,他于是擺手示意吳貞毓不要再跟鄭國爭辯,又讓王皇後暫且退下,這才緩緩踱步走回到龍椅前坐定,沉聲問道︰「鄭將軍,大明雖國運不濟,然朕仍是正朔天子,汝竟如此放肆,擅闖皇宮,莫非是想弒君不成?」

永歷帝日角龍顏,長髯過臍,頗具帝王之相,剛一開口,瞬間就在氣勢上把鄭國給震懾住了,他一時竟是汗流浹背,慌忙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叩首言道︰「臣斷然不敢行此悖逆之事!臣只是奉了秦王之命,不敢不遵!」

永歷帝知道自己身處孫可望的控制之下,手中無兵無將,雖能暫時用皇帝的威嚴唬住鄭國,但還是無法逃出孫可望的手掌心。故而見鄭國服軟,永歷帝當即換上一副和顏悅色的表情道︰「愛卿平身吧,有什麼話但問無妨。」

見剛剛還威風十足的永歷帝突然蔫了下來,鄭國頓時明白過來,這永歷帝分明是外強中干,除了長得好看,也就只能逞逞口舌之快罷了。

想明白這層,鄭國遂從地上爬起身來,拍去手掌上的塵土,輕描淡寫地問道︰「皇上,秦王听說您讓人帶了密敕去找康國公,還封了安西王,令其帶兵前來護駕,是否確有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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