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部 風雲際會 八十三 張寧宇夫妻團聚 潘尚書和詩惹禍

溺斃了朱華奎,張獻忠命人將賀逢聖也給押了上來。

見到賀逢聖,張獻忠連忙親自上前為其松綁,然後恭恭敬敬地對他作揖道︰「常听人說你賀佛爺是個好官,今日我不殺你,且送你出城去吧!」

說罷,張獻忠吩咐數名親兵將他一路扶出望山門。沒想到,妻妾子女之死令賀逢聖萬念俱灰,親兵這才剛轉身回城,他便從滋陽湖畔的王會橋跳了下去,再沒有了蹤影。

再說張獻忠,命張可旺和定國率兵封鎖十道城門,任何人不得出入,接著又讓汪兆齡召集城中所有街正里長,逼他們檢舉揭發藏匿城中的富戶官紳,若有隱瞞不報者殺無赦,僅僅兩日,就搜出了數萬人。

經過一番審訊,共清查出惡跡昭著者一千余人,除將這些人斬首外,其他身強體壯者盡數編入各營為役,老弱病殘者準予獻出金銀自贖。

緊接著,張獻忠便將從楚王府中抄來的金銀分出部分賑濟饑民,發餉犒軍,並招募四方鄉民從軍。由于錢多餉足,從附近各州縣趕來投軍者絡繹不絕,西營義軍人數迅速壯大起來,不到半月功夫,就增至五十余萬眾。

隨著兵力膨脹,兵員素質良莠不齊的弊端也愈發彰顯,城中奸  婬婦女之事竟是屢禁不絕。在汪兆齡的建議下,張獻忠下令將那些俘獲的王府宗室及富紳女眷一律編為婆子營,設官員管理,每名軍士只須納銀一錢,就能夠在婆子營中留宿一夜。至于頭目以上,未有妻妾者,方準進入婆子營,已有妻妾者,準帶一妻隨營,將官準帶一妻一妾,高級將領則不受限制,俱可隨營。

此令一下,城中再無調戲婦女之事發生。

而得此便利,香蓮帶著溥興、嗣興倆兄弟也終于能夠離開老營與定國團聚,從此不必再受分離之苦了。

這些年來,香蓮一直認為自己是個堅強而又獨立的女子,可當自己深愛多年的男人真正站在面前的那一刻,曾經所有的堅強,卻在瞬間化為烏有。

「夫人!」見到香蓮,定國興奮地大步跑上前來,緊緊將她攬入懷中。

起初香蓮只是木然地被定國抱著,直過了好久方才緩緩抬起那雙顫抖的手,一把摟住男人寬厚的脊背,將腦袋深深埋入他的胸口,眼淚瞬間如決堤的洪水,再也止不下來。

「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香蓮靠在定國懷中,就這麼一直不停地抽泣著,好似要將這些年的委屈全都哭個干淨。

秀姑和九貞抱著小溥興和小嗣興,開心地站在身後,兄弟倆也都懂事地偎依在兩位大姐姐懷中沒發出一點兒聲音,其余將士則咧著嘴躲在一旁偷笑,心里羨慕著自己將軍能有這麼一位美麗又愛他的夫人,不禁為他們的相聚感到高興。

過了許久,定國將雙手移到香蓮肩上,輕輕從懷抱中掙月兌出來,拉起她的手,柔聲說道︰「咱們回家吧!」

香蓮抬起頭,這才發現周圍正有無數雙眼楮注視著自己,當即嬌羞地重新埋下頭,小聲地「嗯」了一聲,任由定國拉著自己走進了院中。

久別重逢,夫妻間自是有道不完的深情,漫漫長夜,竟是轉瞬天明。

而此時,李自成坐擁百萬大軍,正式把襄陽改名為襄京。消息傳到武昌,許多歸附西營的舉人、秀才紛紛聯名上表,請張獻忠早正大位,以系人心。

汪兆齡將這些勸進表一並呈至張獻忠面前,對他言道︰「大王先前自封秦王,不過只是權宜之計!如今既得武昌,擁兵數十萬,人心歸附,此時宜正號稱王,與李自成分庭抗禮!」

張獻忠不置可否地說道︰「事關重大,還是等明日商議後再說吧!」

汪兆齡心領神會,當即拱手退去。

次日一大早,汪兆齡便帶著各州縣迎降的諸文武及西營舊將近百人,浩浩蕩蕩地來到張獻忠行轅前,一齊伏跪在地,懇請張獻忠早進大位。

張獻忠故作震驚地走出行轅,對眾人說道︰「今日你們勸老子稱王,可老子未奉天命,怎敢輕易答應?」

汪兆齡正色言道︰「今天下百姓皆爭相稱頌大王功德,請大王不必推辭,若違背民心,便是違背了天意!」

張獻忠思忖良久,這才緩緩開口道︰「待我今夜焚香禱告,若果真天意如此,再議不遲!」

眾人不敢再勸,于是各自散去。

待到次日,眾人再次聚集到行轅前,等了許久才見張獻忠緩步走出,笑著說道︰「昨夜老子睡前沐浴更衣,焚香禱告,竟夢見太白金星送來一顆大印,說奉玉皇大帝之命將此印賜予我!今早醒來一看,案上果然有顆金印,不過上面文字猶如蝌蚪一般,老子卻是不識,你們且來看看寫得是啥?」

說罷,張獻忠便讓人捧出了一顆斗大的金印,汪兆齡、徐以顯、周文江等人連忙一齊圍上前來觀看,原來是「西王之寶」四個篆字。

汪兆齡當即跪下叩首恭賀道︰「此乃西王之寶!正應朱明運終,大王承運立國,以奉天命!」

在場諸人哪個不想做從龍之臣,也跟著紛紛跪地附和,請求張獻忠進位稱王。

張獻忠于是不再推辭,笑著說道︰「既然天命難違,以後老子稱西王就是!」

等到眾人起身,汪兆齡繼續說道︰「今歲六月二十三日是為黃道吉日,可定于此日舉行西王登位大典!」

見大家都沒有異議,張獻忠點頭允準,眾人亦是歡欣鼓舞,各自分頭籌備去了。

到了六月二十三日,張獻忠正式改楚王府為西王府,升殿接受群臣朝賀,並立兩面大旗于西王府前,上書︰天與人歸、招賢納士。又在各城門前另樹兩面大旗,曰︰天下安靜、威震八方。

隨即改武昌府為天授府,江夏縣為上江縣,正式啟用西王之寶布告安民,同時依明舊制,設六部、五軍都督府及五城兵馬司。

以汪兆齡為右丞相,兼吏部尚書,徐以顯為左丞相,兼刑部尚書,王志賢為戶部尚書,潘綽為禮部尚書,周文江為兵部尚書,王應龍為工部尚書;

張其在為前軍都督,狄三品為水軍都督,張四虎為中軍都督,其余主要將領皆為總兵、副將。

另在所佔各州縣派遣地方官員,其中李時榮為湖廣巡撫,謝鳳洲為武昌兵備道,肖彥為分巡道,陳馭六為提學道,周綜文為天授府知府,沈會霖為漢陽知府,黃元凱為黃州知府,張以敬為黃州通判。不久李時榮暴病身死,謝鳳洲遂升任湖廣巡撫。

同時改西營為大西軍,派兵分守四方,封湯志為游擊將軍,率軍四千鎮守麻城,防備馬士英之軍;張以澤為總督,率軍一萬鎮守蘄、黃二州,防備左良玉之軍;周洪卿為水軍提調,沿江搜集船只,操練水軍,與狄三品共守漢陽,防備李自成之軍;副將方子雄統領提塘二百人,屯于江北,隨時傳遞軍機,瞬息千里。

由于建政伊始,文官錄不敷用,在徐以顯的建議下,張獻忠頒布西王詔,開科取士,令天授、黃州、漢陽三府二十一州縣所有士子俱來赴考,若有違令不來者,皆以抗拒王命論罪。

西王詔頒布後,各府州縣士子表現頗為踴躍,爭相應考,等到考試那天,共到士子一千余人,張獻忠于是派監軍李時華為主考官。

最終年逾六旬的漢陽人陳鈺高中狀元,另取進士二十一人,授詹龍翔、奚鼎鉉、周谷植、徐良材等為州縣官,賞銀數十百兩不等,其余人候補空缺;還有四十八人為廩膳生,授府州縣佐之職。

隨著大西政權初具規模,四處來投者日眾,張獻忠志得意滿,遂在黃鶴樓上大宴群臣,望著眼前滾滾長江水,煙波浩渺,龜蛇相峙,張獻忠借著酒勁一時詩興大發,當即對眾人言道︰「今日在這黃鶴樓上極目遠眺,竟是神清氣爽,豁然開朗,此時應當作詩一首!」

說罷,張獻忠命太監撤去酒菜,換來筆墨紙硯,沉吟片刻提筆寫成,然後讓太監交予群臣傳閱,只見上面寫道︰「滾滾江流去不還,隔斷龜蛇不相攀。龜山就譬比李闖,咱老子站在蛇山。」

眾人讀後心中雖然暗暗發笑,但表面上還是齊聲稱贊道︰「好詩!好詩!」

汪兆齡更是一連誦讀了好幾遍,繼而搖頭晃腦地品評道︰「此詩氣魄雄偉,以景喻時,王上真天賦奇才也!」

這話張獻忠听了心中很是受用,哈哈大笑道︰「莫要拍馬屁,老子就沒讀過幾天書,今日不過拋磚引玉罷了!諸位文曲星,你們不如每人也都和上一首,助助酒興?」

于是汪兆齡起頭,徐以顯、王志賢、謝鳳洲、周文江等文人也跟著紛紛應和。

接下來輪到的是禮部尚書潘綽,這潘綽是潘獨鰲的獨子,雖說從小生在書香門第,但卻是個紈褲子弟,平日里最厭讀書,不過張獻忠念及他父親的功勞,還是給他封了個禮部尚書的官職。

今日突然讓他作詩,不免有些局促,可是王命難違,潘綽只得硬著頭皮說道︰「小臣才疏學淺,勉強湊了四句,恐怕不合平仄。」

張獻忠卻是擺了擺手,不以為然地說道︰「老子就喜歡不講究規矩的!那些文縐縐的東西,哪有大白話听起來讓人舒服?你但說無妨!」

潘綽撓了撓腦袋,結結巴巴地說道︰「在下想的第一句是‘黃鶴樓望晴川閣’……」

汪兆齡連聲打斷道︰「不行!不行!必須按照王上的原韻!收尾要落在山字之上!」

潘綽又想了片刻,這才說道︰「那麼在下就獻丑了!在下和的詩是︰富貴故鄉衣錦還,禮部尚書我姓潘。要想回得家鄉轉,漢陽門渡過龜山。」

不料話音剛落,就見張獻忠臉色一沉,重重將酒杯摔在了桌案上,在場眾人正閉著眼,搖頭晃腦地品味著詩句,驟然被這一聲巨響驚醒,皆是不知所以,面面相覷。

卻見張獻忠指著潘綽怒斥道︰「鳥!你小子是想投李自成麼?」

潘綽大駭,趕忙起身伏倒在地,連連叩首請罪道︰「小臣失言!罪該萬死!罪該萬死!」

徐以顯顧念與潘獨鰲的舊情,唯恐潘綽性命不保,潘家斷了香火,連忙起身圓場道︰「王上,潘尚書之意不過是思念應城老家,並非想投李自成,還請王上明察。」

張獻忠卻是冷冷地說道︰「老子把龜山比作李自成,這小子便想著過龜山去,不是想投李自成是啥?」

潘綽嚇得渾身直打哆嗦,痛哭流涕地解釋道︰「小臣為和王上之詩,只心想著必須山字押韻,一時糊涂用錯了,請王上饒命啊!」

就在此時,忽見張可旺匆匆上樓稟報︰「父王大事不好了!曹營溫玉潔、王可懷、郝有法三人來投,報說李自成已殺羅汝才和賀一龍,馬上就要發兵來攻漢陽了!」

張獻忠听罷大吃一驚,竟瞬間愣在了當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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