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脫樊籠

王黎和賈詡背負著雙手站在船頂,凝望著這一江碧水穿城過,十里青山半入城的襄陽城。

冬季剛過,春天還沒有睜開惺忪的睡眼,初陽也還未升起,遠處披著黛青色輕紗的古城剛剛的露出她的面容。

近處的碼頭上卻已熱鬧起來,往來的船只和人群嘈嘈切切,腳下的漢江水依舊滾滾東流。掬一捧江水,浪花里便能激蕩起無數的金戈鐵馬,借一縷晨風,波濤中就可尋覓到多少的戰船橫槊。

「主公、先生,我們是否可以啟程了?」甘寧「蹬蹬蹬」的跑上船頂。

自昨夜歸順王黎後,甘寧就當然不讓的接管了蔡管家及船老大的全權業務,其麾下水鬼也牢牢的把持著船只的各個職位,比如掌舵、導航、旗語以及指揮等等。

開什麼玩笑,這甘寧乃是三國時期數一數二的水軍大將之才,沿途非江即湖,王黎不將眾人的性命交于甘寧之手,難道還眼巴巴的看著蔡管家和船老大?

至于蔡管家、船老大以及船上的水手們,那就只能暫時軟禁船艙中,等王黎他們回來的時候再取消禁令了。沒辦法,誰讓王黎的身份還不能曝光呢?

就當他們陪著王黎一起做了一回驢友吧。

王黎朝甘寧點了點頭︰「徑直取道江夏,然後再沿江而下,直到丹陽秣陵。另外,告訴兄弟們,好生對待這太平船幫水手兄弟,如果你有看中之人,也可以就地招募至你的麾下。」

「主公還別說,甘某還真的看上了幾個好苗子!」甘寧大嘴一咧嘿嘿一笑,朝王黎二人抱了抱拳匆匆向底層走去。

……

船艙中,三二十名水手正聚集在一起,竊竊私語,眾口紛紜。

「大頭,你走過南闖過北,你可曾遇見過此等怪事?」

「是啊,我們這些窮哈哈既不需要劃船,也不需要翻漿,只是從這里到秣陵一個來回,便可以憑空得上百錢,大頭,你說那什麼少主莫不是騙我們的吧?」

那叫大頭的青年人掃了眼前眾人一眼︰「我算什麼走南闖北,當年亦只是陪同我兄長一起從潁川逃到荊州而已。」

「但你終歸與朝廷打過交道,總比我們知道的多一些吧?」

大頭苦笑一聲︰「打什麼交道?只是和兄長一起殺了人,一起被官府追罷了。不過說到官府,這刺史大人你們比我更為了解,你們覺得刺史大人會這樣做嗎?」

眾人頓時仿佛小孩的撥浪鼓一般齊齊搖頭︰「這刺史大人雖然較之于以前的王大人更為親民,也曾扶農辦學,愛人樂士。但這世道上哪里有將自己家的錢往外拿的道理?」

「別瞎想了,我們都是一群苦哈哈,身無長物也無余財還擔心什麼呢,兄弟們,既來之則安之吧。」大頭只拿言語安撫著眾人,心里卻同樣打鼓,若是我那堂兄在此,或許他能夠看透這一切吧!

眾人心思稍穩,人群外卻突然又冒出來另一個不和諧的聲音,「切!一群憨貨,大頭不過一介山民,他的話你們也信?」

「卜仁,那你說說那少主是個什麼意思?」眾人又圍在了一尖嘴猴腮的人旁邊,如十五只麻雀一般七嘴八舌。

卜仁得意洋洋的看著眾人,搖頭晃腦滔滔不絕︰「這世上就沒有做虧本生意的買賣,那少主如此行事無外乎兩個目的,要麼搶錢,要麼搶人!我們都是一群苦哈哈,錢是沒有,但卻還有一條命啊!

如今朝廷沒落,天下都是烏鴉一樣黑的官吏,諸侯們正忙著瓜分疆土,听說那雒陽城里的永安帝都成

了兒皇帝。你們說,誰還顧得上我們這群小屁民?還想白拿人家的錢?我呸!

我估模著,他們抓我們應該是要送去當兵幫著他們打天下呢。年前的時候,孫堅那家伙攻打襄陽城,老子正好被抽調上城池,你們不知道,城下尸山血海,當兵的尸骨堆起來怕不是比屋檐還高,老子現在想起來腿都發軟!」

「照你這麼說,那我等豈不是…」一個精瘦的四十來歲的中年人看著卜仁,嘴里結結巴巴,臉上全是驚懼的表情。

卜仁翻了一眼,露出一雙白眼瞳︰「文大叔,別怪我卜仁說話不好听,就你這老胳膊老腿的,最多也只是讓你去燒火做飯,人家要的是你家三兒這樣精壯的年輕人!」

三兒?文大叔聞言頓時覺得一陣寒風穿透身體冷徹骨髓,心里仿佛十五個水桶打水一樣七上八下,一雙牙關咬得格格直響,一把抓住三兒將其緊緊的護在身後。

三兒卻是不滿的從文大叔身後鑽了出來︰「阿翁,當兵吃糧餉有啥不好?霍驃騎二十一歲橫掃漠北,馬伏波馬革裹尸。我今年都快十八歲了,難道你也想讓我一輩子面朝黃土背朝天?

而且,如今你和阿母年事已高,阿母身體也不好,秀兒都已經十三歲了,嫁妝都還沒有準備。我和你從這里去秣陵一個來回,就得兩百錢,如果我在跟著那少主,怕不得還有兩三百錢?」

文大叔一巴掌拍在三兒的腦袋上︰「別整日里听茶肆那些人胡說八道,好鐵不打釘,好男不當兵,這是自古的正理…」

還真是日了狗了,人家只是說讓我們待在船艙,不要隨便下船就行,怎麼就變成這個局面了!

大頭哭笑不得看著文大叔父子,正待說話,卻見船艙大門豁然洞開,那個頭戴鳥毛的大漢風一般的闖了進來,將眾人一陣打量,最後落在三兒、猴子、牯牛以及自己等十來個青壯年身上。

「你們那幾個小崽子,老子乃是前將軍麾下水軍都尉甘寧,你們願不願隨老子一起吃皇糧?」

甘寧一口一個「老子」再配上他那凶神惡煞的神情,眾人早就驚呆了,就連剛剛還躍躍欲試的三兒也啞了火。

更何況,還有那卜仁的一番鋪墊,眾人躲都來不及,誰敢往他身前湊?

一陣吆喝,並無一人站出來,甘寧失望的搖了搖頭,朝船艙大搖大擺的走去︰「格老子滴,荊州男兒的熱血都被狗吃了嗎,十數個爺們竟然不敢應老子一聲!」

「將軍,誰說荊州男兒死絕了?老子…」甘寧一激三兒只覺渾身熱血都在沸騰,剛剛跳起來就被文大叔一把抱住,緊緊的捂住鼻口。

甘寧霍然轉身虎目圓瞪直逼眾人︰「誰說的?」

艙中再度陷入一片沉寂,大頭看了文大叔父子一眼,暗自搖了搖頭,壓制住心中的驚疑越眾而出,站在眾人身前︰「將軍,是草民說的!」

「你說的?」甘寧饒有興趣的看著大頭,「敢給老子充老子,龜兒子滴,你就不怕老子把你丟進河里喂王八?」

眾人只覺得一陣膽寒,大頭勉力的挺起胸膛抬起頭︰「將軍,草…草民並無惡意,那只是平常的口頭禪而已,還請…還請將軍勿怪!」

「格老子滴,我還以為是個 種呢,結果一句話就露怯了,怎麼這就怕了?」

「不怕!」

「哈哈,夠味!是個爺們,從此你就是老子的兵了,今日你再與他們好好告個別,明日來船上尋老子!」

甘寧一巴掌狠狠的拍在大頭肩上,直拍得大頭眉頭直皺,這才又掃了三兒、猴子、牯牛

幾人一眼︰「此去秣陵還有數百里地,你們幾個也好好考慮考慮!」

說罷,施施然走出船艙。

甘寧剛走,船艙又炸了起來。

「卜仁,還是你說得對,看來這將軍真的是要拉我們上戰場去當填漩。」

「不行,我們不能坐以待斃,必須想個辦法從這里逃出去,否則那天死在什麼地方都不知道,還要做一輩子的孤魂野鬼!」

大頭默然的看著眾人,想好的道別之詞已然說不出口。文大叔卻領著三兒走上前來,朝大頭鞠了一躬︰「大頭對不起,都是三兒惹的禍,文大叔給你陪不是了!」

「文大叔,不必客氣…」大頭扶起文大叔心中卻是一片苦澀,自己還沒有來得及和兄長道別呢,從此就要天各一方了。

「阿翁,要不是你拉住我,又怎麼會讓大頭哥哥替我背黑鍋?」三兒掙月兌文大叔的拉扯,湊到大頭身邊低語道︰「大頭哥哥,你明天去見那將軍的時候,就給他說一聲,我也要和你一樣去做他的兵。」

「三兒,我和你阿母就你一個獨子,你可不得瞎說…」文大叔頓時大急,急忙拉過三兒遠遠的退到一邊,和猴子、牯牛以及卜仁他們幾個站在一起,開始商討從那里開溜。

……

日近正午,數十里外的銠蟠山下柳家灣,走來兩個年僅弱冠的青年士子。

一人臉型微胖,鼻梁高挺,膚色溫暖如玉,身著一件名貴的灰白色大氅。另一人略顯單薄,臉龐稜角分明,眸子烏黑深邃,雖然一身寒酸長袍,腰間卻掛著一把長劍,行走間神色飛揚。

「廣元兄,當初我在故鄉犯事,是你陪同我尋了阿母從潁川來到荊州,今日你又陪小弟走了這麼遠的路,小弟無以為報,要不就給你唱上一段?」那寒酸之人朝著身旁那人微微欠了身,笑道。

「元直,你我兄弟何須客氣?」廣元搖了搖頭,接著哈哈一笑說道,「不過,當初在潁川故居之時,石某就曾聞你頗是喜歡戲曲,卻不想原來你也會上那麼幾句,既然此處只有你我二人,你唱我听倒也無妨。」

「雕蟲小技,無傷大雅罷了!」元直笑了笑,輕咳了幾聲,清了清喉嚨,一曲‘月兌樊籠’月兌口而出,聲音忽高忽低曲折縈回,時而恍如撕裂錦帛,時而又似高山流水。

「銠蟠山下景物新,柳家灣前淨無塵。昨日里上元佳節與兄同游賞,開春之前偷得閑酒一樽。幾杯酒下肚,不由思及那年春。那年春,我把白面涂滿身。

石兄啊,當年我逞豪雄一怒殺人,卻不料散發獸困故城。幸得你施以援手,才能月兌困從此月兌離朝廷那破樊籠。

月兌樊籠,離樊籠,月兌得樊籠把那馬兒縱。或向南,或朝東,石兄啊,全靠你的助力和寬容,徐某如今才能魚翔淺底鷹擊長空,身若天邊渺渺之飛鴻…」

徐某?原來那元直卻是姓徐!

徐元直正唱的高興,突然前方的「撲通、撲通」接連十數聲,仿佛十幾塊巨石綿綿不絕的砸在江面上,激起巨大的聲響和浪濤,打斷了他的興致。

二人極目而視,只見一艘高數米寬數丈長約十丈的大船緩緩靠在江邊,一群兵士飛奔出來,直往江面而去,手中長箭直指江中,熠熠生寒。

十數道人影在江中撲騰,好似覓食的鳧鳥般在水面上起起落落,浮浮沉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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