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7回︰等待消息的日子

「侯爺所言極是。」水生逢迎道,他將身子稍向前傾,「這樣看來,北黎和東野之間早晚都得有一場惡仗要打。」

隋御鳳眸微狹,目光虛望向窗外,喟嘆說︰「好在這場惡仗不會來的太早,東野的獠牙尚未長全,北黎想防還是能防住的。」

「唉……」水生沉沉地嘆了口氣,一拳捶在自己的大腿上,「侯爺的話小的已听明白,您的心還是向著北黎。歸順東野這條路您壓根兒都沒想過。」

「瞧水哥兒這話說的。」

鳳染自外面打簾子進來,手里端著一只雕花淺口盤子,里面盛放的是幾片被切開的桃子。

隋御把眼 看,頗無奈地揉了揉太陽穴,她不把那幾個青了吧唧的桃子推送出去是不肯罷休了。

「前幾日我在咱們那果子樹上摘下來的。」鳳染送到水生跟前,特殷勤地說︰「你得嘗嘗,我都給切好了呢。」

水生瞅了一眼主子,見隋御一個勁兒給他擠眉弄眼,便猜到其中定有古怪。他訕笑推托,道自己剛吃過太多飯食,現在胃里太飽吃不下別的東西。

這桃子算是砸在手里了,鳳染只好作罷。她把盤子往案幾上一磕,正色說︰「東野總歸是北黎的藩屬國,你這次過境看到那麼多,應該更有感觸,東野就是不如北黎強大。這是事實,不容置否。」

「夫人說的在理。」水生承認地點點首,「東野確實不如北黎,無論在哪方面都遜色于北黎。」

「這不就結了。」鳳染向隋御拋去一個媚眼,粲齒笑道︰「侯爺,我說的對吧?你不想投靠弱者,因為風險太大。北黎一旦出兵,東野多半還是要輸的。你若不分青紅皂白就投了東野,不知北黎有多少不明真相的人會戳你的脊梁骨。」

「至少現在還不是時候。」隋御向鳳染投回一個贊許的目光,「凌澈想要我投誠東野的企圖到底是什麼?是讓我為東野培養出一支能對抗北黎的軍隊?還是要我交代出北黎那些最高機密?」

水生思索半刻,「前者是真的想要讓侯爺‘認祖歸宗’,後者不過是在利用侯爺的最後價值。」他驀地站起來,「不成!侯爺咱不能剛逃出一個火坑,又跳進另一個火坑里啊!」

「怎麼會呢?」隋御動容地笑起來,「我有那麼笨嗎?就算我真的是東野人,也不能光憑滿腔熱血去做事情。摔一次,就夠了。」

「還是侯爺和夫人考慮的周全。放眼過往,東野和西祁投誠我北黎的將士大有人在,反之,幾乎沒有。孰強孰弱,不言而喻。」

「好啦好啦,你趕緊回房歇著吧。在外面奔波那麼多日不累嗎?」鳳染攆他出去,「待金哥兒帶回雒都的消息,咱們才能進行下一步辨析。」

水生累極了,听從鳳染所勸,行禮告退。

「夫人現在越來越能替本侯做主了。」隋御睨向她一眼,「我和水生還有很多話沒有說。」

「也不差這一時。」鳳染忽然向後挪動幾步,「侯爺,你可做個人吧,人家身子又不是鐵打的,地主老財都沒你薄情心狠!」

「鳳染!」隋御一掌拍在輪椅扶手上,不徐不疾地站起身,「你是不是忘了,我現在已可以站得很穩當。」

「我知道啊,不過……有本事你來追我呀?」

言落,她撒腿就往門外跑去。能這麼欺負隋御的日子已所剩無幾,鳳染算了算,至多再過半載他一準兒能痊愈。就是不確定,他可不可像以前那樣騎馬打仗什麼的。

靈泉最初就說過,不可能治愈的跟原來分毫不差。多多少少會留下點後遺癥吧?

不過隋御最近練習走路的力度很是凶猛。很少能看見他坐在輪椅上翻兵書解悶兒了。東正房里的幾道門均被他打開,從明間敞廳到中間暖閣,再到里間臥房,他能不停地走上好幾個來回不休息。

有時候鳳染都看不過眼,怕他運動量過大反而對雙腿不利。總拉他回到輪椅上歇歇。但隋御不以為然,還老「嫌棄」她是自己康健路上的絆腳石。

鳳染覺得他如今還瘸著呢,就有種翅膀硬了的氣勢,再往後更得拽得跟二五八萬似的。

隋御的雙腿突飛猛進,現下已不用鳳染在側架著擎著,就是還有點曲腿彎腰,跟李老頭平日里走路有幾分相像。正常人走路沒啥負擔,他卻還是大汗淋灕,累到不停大喘。

晚夕,隋御獨自在床榻上揉捏雙腿,以防筋骨、肌肉縮在一起。

他等待鳳染多時,但她遲遲都沒有回來。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自打下雨那日他強行親了她之後,她就越來越不愛跟他同床入睡。隔三差五就找點奇怪的理由,想要搬回西正房那邊去。

隋御自然不會同意,當初是她自己死乞白賴非要住過來,如今又想拍拍搬走?以為他這里是客棧呢?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沒門兒!

他果斷拒絕之後,鳳染便另闢蹊徑,天天晚上都回來的很晚。有幾次快要到三更天才回來。她躡手躡腳地躺下去,以為隋御早已經睡著了。冷不丁往身旁一瞥,卻見隋御狎昵地盯著她,在黑暗里那場面簡直太詭異了。

「你怎麼還沒睡呀?」

鳳染剛一進來,就見到隋御坐在床榻上捏揉雙腿。果然她又回來早了,他怎麼還沒有睡覺?活動一天不累麼?不困麼?跟她耗個什麼勁兒?

「你過來。」隋御命令道,「快點。」

鳳染不情不願地走過去,搭坐在床沿邊上,不耐煩地說︰「干什麼?快點睡吧。」

「我胳膊酸疼。」

「疼就疼唄。」

「你給我揉一揉。」隋御自身後拉拉她的里衣袖子,「有勞夫人。」

鳳染把手臂向後一甩,躲開他的纏磨,蹙眉道︰「侯爺請自重一些。」

「夫人真是變了。」隋御向後倒仰回軟枕上,「你以前不是這麼對我的。還說喜歡我,想必是隨便說說逗我玩兒呢。我就知道……」

「你是怨婦麼?有完沒完?這些話翻來覆去說了多少遍?你哪一點像個將軍?」鳳染被他弄得頭疼不已,只好褪掉鞋子登回到床榻上。

他倆到底誰是夫君?誰是娘子?誰哄誰呀?

鳳染直接擼起他的腿兒,手指用力按在小腿肚上,「你那金貴胳膊好好歇著吧,我幫你揉、腿!」

她哪是幫他揉腿?分明就是赤條條地撩撥他。

隋御有種玩火****的感覺,他趕緊坐起身把雙腿往後撤,「用不著,你趕緊松手!」

「怎麼了?我這是一步到位,侯爺還不滿意呀?」鳳染睜著那雙無邪的水眸,似笑非笑地睞著他。

「你這樣做……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

「假不懂。」

鳳染豁出去了,對付隋御這種「無賴」,就得比他更「無賴」。

「你……松開!」

鳳染見他態度決絕,就勢松了手,得意地笑了笑,「這可是侯爺非讓我松開的,折騰夠了沒有?還不要睡嗎?大器都比你好哄。」

隋御點了點他身邊的空隙,「你過來躺下,睡吧。」

鳳染等的就是這句話,她趕緊鑽回被窩里,蒙起頭準備睡覺。隋御在側看了半晌,微笑道︰「你覺得不熱嗎?捂得這麼嚴實?」

「我樂意!我睡著了,你少跟我說話。」鳳染翻了個身,闔眼嘟囔著說︰「明天給你下點蒙汗藥,看你還能這麼有精神不!」

隋御垂眸斂笑,不再與她搭話。不上一刻鐘的工夫,她已沉睡過去。睡著之後的鳳染,再沒什麼矜持形象可言。要不是床榻空間有限,還不知她能折騰出什麼花樣來。

睡夢中的鳳染依偎在他身邊,安安靜靜的像只小貓。他全神貫注地看著她,真希望可以一直這樣下去。

隋御冷靜了許久,方才平躺回去。鳳染睡得香甜,他卻難以入眠。

水生從東野回來已有幾日,主僕倆陸陸續續聊了很多,對東野有了一個初步大致的判斷。但金生走了這麼多日,捻指算一算,怎麼也該回到雒都了。在路上不宜傳信回來,回到雒都還無法傳信嗎?

相比東野這邊,雒都那邊的情況更為重要。隋御沉寂這麼久,刻意切斷了與雒都的所有聯系。一來是想讓朝堂上那些叵測之人徹底放心,二來也是不想讓當初在暗中力保過他的那些人受到牽連。

如今形勢發生驟變,他的心態心境均發生了改變,該面對的必須得面對了。

之前鳳染說的沒有錯,不管他歸順東野還是殺回雒都,首先是得讓自己重新站立起來,建晟侯府必須得壯大起來。

差不多三季的時間,鳳染和府上一眾人的努力,讓府院後面那片荒地大變模樣。半年多的堅持,讓他體會到什麼叫活著不易,活著比死還要難。他是從鬼門關里走回來的人,連死神都沒有收他,他還有什麼可畏懼的?

讓鳳染能買幾身新衣裳,讓隋器能吃到幾口肉,讓芸兒和金生能體體面面的成親……這些樸實且零碎的需求才是他當下首要要解決的。

連這些都做不到,說什麼重新站起來都是瞎話。生父之謎,乃至生父和東野、北黎的前世今生,他都會慢慢弄清楚。就好比元靖帝後到底是怎麼死的,而他的雙腿又是怎麼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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