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6回︰侯爺不行真不行

鳳染背負起雙手悠悠地走至隋御跟前,微一側頭,盈笑說︰「侯爺在偷偷望什麼呢?」

「沒望甚麼。」隋御的目色沉浮不定,慌忙拿起案幾上那本翻得快散了架的兵書。

她抬手一掠,喬張做致地翻了翻,隨意念道︰「故上兵伐謀,其次伐交……」

「攻城之法為不得已……不知彼,不知己,每戰必殆。」隋御拭了拭劍眉,慢條斯理地誦出來。

鳳染唇抵書邊露出一個贊許的表情,緊接著又翻了一頁,才剛剛念出個開頭,隋御便接過去繼續默誦下去。

「這些你以前就能倒背如流。」鳳染把兵書擱放回案幾上,轉首問︰「不過這陣子重溫,你有沒有啥新的感悟?」

「沒有。」隋御不瞅她,斂眸應道。

「北黎沒有戰事,各地都太平。冬天過去,春天來了,哪兒哪兒都充滿生機,不美好嘛?」

隋御單手支頤,冷笑一聲︰「鳳染,你少弄這些文縐縐的。」

鳳染白了他一眼,抱臂說︰「那你趴窗子上往外看什麼呢?難道不是心里犯癢癢,也想去後面田地上轉轉?」

「沒有,我不想。」

「口是心非,虛偽!」鳳染立馬逃之夭夭,沒有給隋御反駁的機會。

待她再回到東正房時,端在雙手里的托盤上已多出一碗熱湯藥。

今兒這湯藥的量有點多,隋御捧在眼前嗅了嗅,霎時凝緊眉頭。湯藥又換了方子不說,而且還特別苦。

不管再喝多少湯藥,他都不會好的。但他什麼都沒問,還是仰起頭一飲而盡。

只是有點後悔,昨晚上那串糖葫蘆應該吃一口,那是甜的。

鳳染幫他倒了碗清水漱口,頗感無奈地道︰「現下府上又多出來三張嘴,真怕吃了上頓沒下頓。」

「你昨晚上不是很威風嗎?」隋御趁機誚諷道,「我以為夫人心里很有數。」

鳳染一把奪過他手中的碗,恨恨地說︰「你不是也同意了嗎?」

「我不同意,你就不往回領人了?現在這建晟侯府你說的算!」隋御嘴上硬氣,心里自是認同了鳳染的做法。昨晚她為他擋下了什麼,他都銘記在心。

「起來!」鳳染倏地架起他的手臂,「該練習走步了,別磨磨蹭蹭的,想偷懶是不是?」

「鳳染你……」隋御忍下一口氣。

站立起來的隋御,不是鳳染的對手。他的重心全倚在鳳染身上,這時候要是惹惱了她,她只需輕輕一松手,他就會摔得很慘很慘。

這一招鳳染屢試不爽,她每次都是出其不意,令隋御絲毫沒有防備。每當隋御被摔得齜牙咧嘴時,鳳染便會閃著那雙似水清眸,楚楚地說︰「我不是故意的。」

「要是我現在松開手,你自己能站得住嘛?」

聞言,隋御的天靈蓋上瞬間刮起一道涼風,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不行!」隋御明明是在求饒,語氣卻硬邦邦的。

「不行?」

隋御的嘴唇、手肘、軀月復……只要被摔過的地方都跟條件反射似的疼了一下,「你要是這樣,我以後就不再走路,我,我……」

鳳染仰起頭笑望著他,「你什麼呀?你要死給我看啊?」

「對,我就死給你看!」隋御緊緊抓住她的臂彎,「不許松手!」

「你真沒有覺得自己的腿好了點麼?」

隋御微微一怔,腳下的步伐戛然而停,半晌都沒有再挪動一步。

鳳染陪他緩了一會,試探問︰「你要不要試試?」

隋御猶如被蠍子蟄了一口,反手握住鳳染的縴指,「別,別松手。」

「你是怕我使壞?」

「不是……是……」

隋御渾身已冷汗涔涔,他的余光瞟向身後輪椅,那里才是他覺得安全的殼子。

鳳染腳下慢慢撤後一步,猝不及防地甩開他。

隋御的瞳孔遽然縮緊,一只腳不自覺地往旁邊邁出半步,想要找到那個支撐點。他的兩腿疼痛得發熱,根本辨別不出腳下的真實感覺。

鳳染見他弓下了腰身,眼看就要摔倒在地,一徑上前將他穩穩地接在懷中。

沒錯!是鳳染接住了他,妥妥的「英雄救美」橋段。

這個尷尬的姿勢讓隋御無地自處,他可是頂天立地的男兒,這北黎王朝……曾經的戰神。

「我沒有使壞吧?」鳳染眸中帶笑,「你看你進步多大,我的那些藥沒有白吃哈!」

「耍我,很好玩兒是麼?」隋御從她的懷中掙月兌出去,大聲道︰「扶本侯回去!」

鳳染堵了堵耳朵,覺得都快要被他給吼聾了。她架起他,一步步走回輪椅上坐定。

隋御怒目圓睜,鳳眸眼尾略略變紅,像是要把鳳染活活吞進肚子里。

鳳染早習以為常,在心里犯起別的嘀咕,看來下猛藥是個正確選擇。隋御的腿明擺著有了好轉,只是他自己心里不想承認罷了。

她有點好奇,隋御當初戰馬墜崖到底是個什麼情況,更想弄清楚他的腿傷都經由誰的手診治過。

這日是個好天氣,雖沒有萬物復蘇草長鶯飛,但望見眼前這一整片空曠的大地,眾人的心情都莫名地興奮起來。

「哎呀呀,這片,這片,還有那里,這些全都是咱們府上的?」老田和老衛左右跳躥,仿佛這些荒地上已長滿金燦燦的稻谷,「就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吶!」

金生抬手指了指遠方,「看見沒?那邊——」

「那邊好像是東野的地界吧?」老田虛望過去,問道。

「沒錯,但它也屬于我們建晟侯府的。」金生昂著脖子,驕傲道,「走,我帶你們到跟前看看。」

老田和老衛笑哈哈地稱好,遂跟著金生往東野那邊去了。

水生用鞋尖踹了踹地面,神色憮然,憂心忡忡。

李老頭咧嘴一笑,少了兩顆門牙的模樣憨態可掬。他將兩手抄在衣袖里,道︰「水哥兒在愁什麼?」

「您老明知故問。」水生又踹了兩腳,目色瞥向在周遭玩鬧的隋器,「大器,不可走遠哦,當心走丟了,夫人要難過的。」

李老頭縮了縮脖子,笑說︰「老頭子我有點經驗,就與水哥兒捋一捋吧。」

李老頭攏袖蹲,講與水生,當下府中總有九口人,這其中他自己、隋器一老一小勉強算一人,也就是八口人。

一畝地在沒有任何干旱、蟲災等因素下,一年大約能產二石稻谷。

一人全年的口糧得在二石以上,闔府八口人就得種八九畝地才能夠。

錦縣這地方要趕在清明之前播種,谷雨之後插秧。換句話說,在清明之前,他們得翻地九畝,把底肥打下,為播種做好基礎。

最關鍵的幾點,其一,他們現在沒有牛,犁地完全靠人力;其二,距離他們最近的溪水在二三里之外;其三,他們沒有足夠的肥料。

水生的臉都要笑僵了,拿袖口擦了擦冷汗,「李老頭,看來種地是門學問啊。」

「可不,這里面的學問大著呢!」

「你們……不會打退堂鼓吧?」

「不會!」李老頭擺擺手,「你把我們當成什麼人了?艱難是艱難了點,但咱們齊心協力,一定能撐過去。」

「夫人現在情緒高漲,要是讓她知道有多難,萬一……」

「水哥兒放心,我們早就看明白。現在這建晟侯府啊,全憑夫人吊著最後一口氣兒呢。要是她倒下去,這侯府就真的沒救了。」

「您老真是明白人。」水生感慨道,「看來改日我得去廟里拜拜,乞求這一年錦縣都風調雨順。」

眾人回來時,正趕上用午飯。鳳染讓李老頭三人別見外,上桌與他們一起吃就好。

但三人說什麼都不肯,愣是避到後院廚房里去吃。鳳染當然明白他們的初衷,但府上都窮到這個地步,還瞎講究個啥?

水生把在李老頭那里听來的話,委婉地跟鳳染說了說。他擔心鳳染受不了,一個勁兒地打包票,「夫人你放心,我們啥都能干的。」

這些擔憂靈泉已跟她打過提前量,她心下有準備,就是有種任重道遠的壓迫感。

就算手握空間靈泉,也得足履實地的去做事,哪有什麼捷徑可走?

「對了,夫人,李老頭說咱們府上的存糧不多,他準備帶我們去山上踫踫運氣。」

「山上?後面那大山在東野那邊吧?」

「是東野國沒錯,不過咱們過去應該沒什麼關系。」

「那山上能有啥?」

「野雞野兔……過段時間還能有野菜什麼的吧?」水生敲了敲腦袋,「對了,前面溪水開化之後,藏了一冬的魚最肥了。」

鳳染抿了抿口水,真期待他們能滿載而歸。她靈機一動,道︰「那到時候你們多留意留意山上都有啥樹。」

「樹?」

稻谷可以拿種子直接播種,春種秋收無可厚非。可是要等著一棵果樹從種子長成大樹,再到開花結果得三四年的時間。若挨到那時候,黃瓜菜都要涼透了。

鳳染早在隨身空間里預備出十幾棵果樹,一直苦于找不到說辭讓它們現身。這回好了,提前支會他們一聲,待過段時間自己再跟他們去兩次。趁機把果樹從空間里搬運出來,就說它們是沒人要的野樹,之後再順理成章地搬回來。

「對,果樹,到時候你們瞧仔細些。」

「這……不好吧?」水生訕笑,打獵挖野菜還不算,還要挖東野那邊的果子樹回來?

「沒主兒就成,咱們要野的,沒人管的那種。」

鳳染心里叫苦不迭,這咋干點「壞事」一步一個坎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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