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回︰這心思醞釀許久

以往侯府來客,若不是知根知底的人基本都會被安排在第一進院內,尤以金甲塢最頻。想想在金甲塢中手刃的性命已不在少數。

按說凌恬兒連客人都不如,就更應該擱置在金甲塢中。但被寧梧大清早鬧了一通後,眾人都深知放在此地,凌恬兒定活不過今日。

寧梧屬于陰溝里翻船,說她以一敵百實屬夸張,可她一挑五六個彪形大漢是沒有問題的。要說一對一近身赤膊,郭林、康鎮、甚至是最魁梧的古大志都不是她的對手。

偏偏這一次被凌恬兒給算計了。凌恬兒善于馬術騎技,跟隨她的眾扈從也都是精通訓馬之人。他們利用自己的烈馬驚嚇到侯府拉車的老馬,使那平日里溫順的老馬在街市上橫沖直撞……

時間太過倉促,寧梧還沒來得及把鳳染從拱廂里拎出來,整輛馬車已撞樹翻車。她被廂體砸中,還需保護鳳染的安危,就是在這麼個狀態下,又遭來羅布等十余人的拳打腳踢。

這一仗實在太窩囊了,寧梧心里憋屈至極,何況凌恬兒居然敢打鳳染的主意。同為女子,她怎麼能想出那麼惡毒的方式?甭管她是哪門子的郡主,寧梧都想親手將其殺之!

松針護在凌恬兒左右,也算看出來,現在闔府上下只有侯卿塵能替他們說話。于是求到侯卿塵頭上,想請他想想法子度過眼前這個坎兒。

侯卿塵思慮再三,教人把他臣主二人帶到自己居住的旌旗軒里。又反復叮囑府中眾人,不讓大家告知寧梧,凌恬兒被藏在哪處。

「郡主,你吃一點吧,再不吃人就完了!」松針端著一塊酥餅遞到凌恬兒嘴邊,苦苦求道。

凌恬兒低下頭,朝那塊酥餅上吐了口口水,冷言叱道︰「呸!沒骨頭的東西,你看看你哪還有一點東野武將的樣子?我說你那少將不做也罷,直接來隋御身邊當狗腿子吧!是不是真以為隋御是你叔叔,做人家佷兒做上癮了吧!」

松針訾笑一聲,復又問道︰「郡主到底吃不吃?」

「你趕緊把繩子給我解開,我命令你,听到沒有!」凌恬兒蜷曲著身子靠在牆邊,嘴硬道。

松針把酥餅拿了回來,一口一口咬進嘴里,說︰「郡主也知我是護衛府里的少將,可你說國主要我辦的哪一件事是武將該做的?就因為我姓‘松’?郡主莫要忘了,隋御這門親戚是誰替我攀扯上的!」

「我要你演戲,沒要你入戲!」

「我是入戲了,因為整個東野內憂外患,隋御這條線是國主欽定下來的。我真看不出你哪里像國主的女兒!國主一世英名,就是因為有你這樣的女兒才會接連遭挫!干預妃嬪有孕、間接投毒國主,現在又來打人家建晟侯夫人的主意!」

「你竟然敢說我!誰給你的膽子,我要讓我父親殺了你!羅布他們全死了,她鳳染不過一條命,我卻死了一十五人,憑什麼!憑什麼!」凌恬兒惱羞成怒,歇斯底里地咆哮。

松針起身,仰天長嘆,這等女子居然會是一國郡主。就因為她身份特殊,自己還得拼命護她周全。去歲和凌恬兒同去雒都,一路上只覺得她有點跋扈,在大事上還算拎得清。難道真是為情所迷,才糊涂到這般田地?

不知何時侯卿塵已走進屋中,他抱臂看向這對臣主,良久,才趨步上前。

「你,你干什麼?你別亂來啊,別以為你救了我我就會感謝你!」凌恬兒斜眼瞟到侯卿塵手臂上的傷口,心虛地道。

侯卿塵抬腳勾了把椅子過來,挨著凌恬兒坐下去,重新端起那盤酥餅送到凌恬兒嘴邊。

「吃。」

凌恬兒扭過頭,倔強地說︰「我不吃!」

侯卿塵反手就打了她一巴掌,繼而又把酥餅送過去,「吃。」

松針見凌恬兒挨了打,慌得欲要上前阻攔。卻見侯卿塵抬臂制止,示意他不要多嘴。松針跺了跺腳,忍氣退到一旁。

凌恬兒被侯卿塵反反復復打了四五個耳光之後,終于張開嘴吃起酥餅。她邊吃邊哭,仿佛自己才是這件事情的受害者。

「我最初听說你這個人時,以為你喜歡隋御喜歡的發瘋。那時我還想不明白,一個人怎麼會對只見過幾面的陌生人生出愛意?而且那時的隋御還是個坐在輪椅上的殘廢。當然,隋御長得甚好,放眼整個北黎,再找不到比他更好看的將軍。」

侯卿塵又塞給凌恬兒一塊酥餅,不管她嗚嗚咽咽地哭泣,繼續道︰「捫心自問,你喜歡隋御什麼呢?你不過是近二十年的時間里沒遭人拒絕過,身為郡主,東野國主把能給的一切都給了你。你不甘心,你覺得自己哪里都比鳳染強。」

「少在這里講大道理,你以為你是誰?你不就是隋御身邊的一條狗麼?」

「在郡主眼里,我們這些人都是狗。」侯卿塵側頭瞧了眼松針,無奈地笑道。

凌恬兒將身子向後靠去,疲憊地說︰「我剛認識隋御那會兒,這侯府窮的連塊肉都吃不起。才過去幾年吶,竟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父親要為我擇婿了,不管對方是誰,我都得答應。憑什麼我不喜歡的人,給我我就得要,偏他隋御不能應了我?」

「兩情相悅的愛情固然美好,但你是郡主,就要承擔郡主的義務。」

「我知道,我要不是郡主,我現在就已經去見閻王了。姓寧的那個賤人見我一次打我一次,這侯府里除了你,其他人都巴不得她殺了我,好替她主子出口氣。可我死了十五個扈從,她鳳染還想怎麼著?一命抵一命她也是賺了呀!」

「羅布他們都是替你受過!」松針到底沒忍住,啟齒埋怨道。

凌恬兒這才感到自愧,低低地咕噥說︰「回到東野,我會好好撫恤他們的家人。」

「你以為你真能平安走出侯府?」侯卿塵伸出受傷的手臂,將那還在滲血的傷口露在凌恬兒眼前。

凌恬兒嚇得又往後縮去,戰戰兢兢地道︰「你攔不住他們?鳳染還是要我死是不是?我就知道她不會放過我。」

「你想活著回東野,就得給鳳染誠心實意地賠不是。」

「我堂堂一國郡主,若真死在這里,我父親絕不會放過你們。他會出兵踏平錦縣!她鳳染算什麼東西!就你們侯府這點兵力,真想跟我們東野抗衡?」

就算到了窮途末路,凌恬兒還是高高地端著她那郡主的架勢。松針只覺她冥頑不靈,更覺得侯卿塵這一番說辭是白費功夫了。

「你可能還不知道,我們侯府這些人都是亡命之徒,或許真抵不過你們東野一國之力,但我們的背後是北黎朝廷啊~攪得兩國開戰,我們還是能做到的。再說你此刻落到我們手里,把你秘密殺害輕而易舉。即便有天東窗事發,也是你作惡在先。」

凌恬兒被侯卿塵的話唬住了,不禁瞅向一旁的松針,眼神已從最初的厭嫌變成了如今的乞求。

松針聳了聳肩,表示無能為力,只道︰「郡主,我能做的就是為你自縊。但你別誤會,自縊是因為你郡主的身份,我沒能保護好你,無顏回東野。這事換了大郡主、二郡主,我也得這麼做。我知道自己身上的責任,僅此而已。」

另一頭,隋御已從東正房里走出來。先是郭林過來,把昨晚的殘局稟報一遍。

昨晚鬧出的動靜屬實有點大,幸而康鎮、丁易均是自己人,底下眾人的嘴都能看管嚴實。而苗刃齊那邊,不管知不知道這件事都會裝傻充愣。所以處理掉羅布等人的尸體還比較順當。

「惹禍的馬,我讓丁易牽走打發掉。外面沒留下什麼痕跡,棘手的還是那個凌恬兒。」郭林又將早晨發生的事情講述出來。

「寧梧。」隋御勾唇一笑,對于她的做法貌似很贊許。

「去把松針給我叫過來。」

範星舒挑簾走進來,嘖嘖了兩聲,說︰「您那佷兒護主情深,候在凌恬兒身邊,就差去淨室沒跟著了。侯爺要見松針,他一準把那小郡主一塊綁來。」

「我只見松針。」隋御眸色一沉,正顏說。

範星舒見隋御正色莊容,立馬斂住笑意。他本以為鳳染已平安無事,但看隋御這樣子,怕鳳染傷的不輕。真是便宜羅布那孫子了,要是換成他最先沖進去,他一定把羅布大卸八塊!

範星舒把想問詢鳳染的話咽了回去,沖隋御恭敬一揖,繼而調頭回旌旗軒里叫人。松針一听說隋御要見自己,確如範星舒所猜,恨不得把凌恬兒綁在自己身上一並帶走。

「侯爺只說見松針?」侯卿塵撫著下巴,問向範星舒。

範星舒略略點頭,說︰「只見松針。」

侯卿塵便明白隋御要做什麼了,他是想通過這件事,逼松針答應他們先前的計劃。只是別人看不出來,他卻看得明白,松針和凌恬兒之間根本就格格不入,誰都看不上誰。他想起昨晚在情急之下說出的那些話……

侯卿塵陷入沉思,這個凌恬兒是很可恨,同樣也很愚蠢,把這種女子掌控于股掌他很有信心。他本身對愛情沒什麼期待,許是時至今日還沒有遇見令自己心動的姑娘。

只是就算他豁得出去,但他的身份和隋御相比,相差的太多,東野國主未必看得上眼。隋御好歹有一半的東野血統,他可是徹頭徹底的北黎人。東野國主的位置,哪里是他能夠得著的?

松針被範星舒扯拽走,他一壁走出旌旗軒,一壁托孤一般嘶喊︰「塵爺,塵爺拜托你啦!」

「你瞧,隋御他連見都不想見你。」侯卿塵微一挑眉,玩味地道。

凌恬兒又落下淚來,抽噎地說︰「他不願意見我,我還不願意見他呢!我以後找的郡馬一定要比他強十倍、百倍。」

侯卿塵不動聲色,雙手卻在為凌恬兒解開麻繩。

凌恬兒驚訝地瞅向他,疑惑道︰「你不怕我逃跑啊?」

侯卿塵指了指自己的傷口,說︰「這傷是為郡主所受,還在往外滲血,你該不該替我重新包扎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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