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 無待蓍龜

京城可太好玩了。

又大又熱鬧,到處都是花花綠綠的,連人衣服的花色都比別的地方多,形形色色的人來來往往,讓祈煥是應接不暇。雖然路上也經過了大大小小的城池,最好玩的,非京城莫屬。他一路上白嫖了白家少爺不少銀子,吃吃喝喝一點不省,有幾次他都要擔心給白某人把盤纏花穿了,良心難得受不住。當然,只有當自己準備走向青樓過夜的時候,才會被白涯拎著後領子給提溜回來。

要說白涯這人,對他而言是真的無聊,八棍子打不出一個悶屁。無趣,太無趣了。

京城離祈煥的家鄉算是比較遠,這里沒什麼熟人,他也沒什麼顧慮。反正自己又不跟他進宮去,不至于點背到遇到什麼仇人。

浪了四五天,可算要辦正事。他原本打算趁今天白涯找人,自己在京城走走逛逛,溜之大吉。畢竟京城這麼大,就算不用當天跑路,他也找不著自己。何況這次可沒順他的東西,他當然找不到自己。很好,很穩。

這幾天夜里,他都在琢磨自己要不要半夜跑路。因為這姓白的實在睡得太死,雖然不打呼嚕,可安靜得嚇人,死了似的,他也不敢晃醒。萬一這人有起床氣,給自己一刀 嚓了,上哪兒說理。這人睡覺時都刀不離身,也不怕扎到。

好吧,可能也不是所有人都像自己一樣睡覺不老實。

「說起來你那對刀……是怎麼回事?你會陰陽術?能卜到它們的位置麼?」

「不會啊。」白涯認真地擦著刀,「唔,會一點,但不會卜位。」

佔卜方位是很基本的法術了,他竟然不會,果然連半路出家的陰陽師都算不上。祈煥將心放在肚子里。但他還是有些好奇,便倒了兩杯茶,將一杯推了過去,借機繼續打听︰

「那你說的認主,是怎麼個認法?」

白涯停了手。

「跟你有什麼關系?」

「你就不能滿足一下江湖閑雜人等卑微的好奇心?」

白涯皺著眉,頓了頓,大概在猶豫。可能以前沒人問過他這種問題吧——凶了吧唧的,也沒誰願意找他搭訕。他仔細想了一番,又擦起了刀。大約是確定這不算什麼大不了的事,便如實說了。

「鑄刀的時候,淬了我的血。當然,是我听說的,那時候我很小,這刀和我一般大。」

「 ,那你保養得不錯。」祈煥挑起眉,好奇地多打量了幾眼,「但也不是所有刀在鍛造時滴血,都能有這般效果的。我猜,是那時施了什麼法術。而且這鑄刀的鐵,也不是一般的鐵啊,你知道是什麼嗎?」

「不知道。」

「啊,你也不知道啊。」祈煥有些失望。

「都說了我剛出生。你這語氣我當你知道。」

「我哪兒知道去。」

這個上午的對話多沒意思啊。實際上,這幾天他們都是這麼過來的。

混到了該吃午飯的時候,祈煥叫了幾個小菜端上樓來。以前只能在人多的地方扎堆吃,鬧哄哄的,甚是無趣。他已經好久沒像這兩天一樣,安心在清淨的地盤吃飯了。

吃了一半,有人敲門。

「進來吧!」祈煥聞著味了,「肉沫茄子吧?哎,我還有盤涼菜呢,催催啊。」

肉沫茄子放在桌上,那人卻沒有走。這時候,白涯停了手,抬頭看向他。祈煥覺得有點奇怪,便也轉過頭去,打量這個進門的「小二」。

此人一身藍灰束腰短褂,也扎著高高的馬尾,但比祈煥長些。他眉上綁著一條霾藍色的額帶,面容周正樸實。但令人非常在意的是,他身上有一排奇異的刀劍。背後三把,左腰兩把,右腰一把。他的眼楮深沉而無神,光下透著點奇怪的揉藍。

更奇怪的是,每只眼中沉著一輪三日月,圍繞著中央的瞳孔,像一潭深水中的映月。

這麼多兵器,一看比白涯的行頭重多了。

「啊,您……」

「又干什麼?」

白涯有些不耐煩。但看樣子,他們倆認識。祈煥有些懵,筷子停在空中,不知該夾菜還是放下。他就這麼尷尬地杵在兩人交匯視線的一側,不知所措。

「你準備好了麼?」

「好了好了。再催就煩了,啊。」

尾音充滿不屑,讓祈煥感覺這小子不太禮貌。可以確定的是,來者絕不是店小二。

「你知道下一步怎麼做麼?」

「去見天子。」

「……」那人僵了一下,「你倒是像以往一樣,一問三不知。」

「我又怎麼了?」

「天子豈是你想見就見的。」

「哦,你沒許可的?」祈煥拍下筷子,「我以為你當真多大能耐呢。你怎麼一點計劃一點常識都沒有?」

白涯懶得理他,繼續問來者︰

「那你說怎麼辦?不是拿著皇宮的信就行了?」

「當時未與你細說,只管讓你來京都,是他們分身乏術。如今我來轉告你,你要去見的,不是當今天子,而是太師月白芷。她居于二十八宮的心月宮。你要記得,在未時中拜見她,一刻也不能耽誤。」

「……」

白涯雖然沒說話,但滿臉寫著的不耐煩都要灑出來了。

祈煥用胳膊肘捅了捅他,小聲說︰

「所以,他們就挑了個太師打發你?話說這位少俠是……什麼來頭?」

「我爹朋友。」白涯有點懶得說,「陰陽刀的鑄刀師。」

「原來叫這名字……這麼普通啊。」祈煥有點失望,「不對,那怎麼說,你也該放尊敬點,怎麼這麼沒大沒小?咳,我替他給您賠個不是。」

那人側過臉,仔細審視了祈煥一番,看得他心里有點怵。別是認了他,要抓他走吧。祈煥心里正七上八下的,那人又轉過頭去,對白涯說︰

「莫要耽誤了時機。宮主也並非那樣清閑,能騰出時間見你,為你開出海許可,也不是容易的事。下次如要見她,不知都什麼時候了。若壞了宮主心情,指不定沒有下次。」

「行了行了,你逼逼叨叨一路了。」

一路?祈煥又看了看白涯,看了看他。反正這幾天,他是沒見過這人。白涯說的,大概是之前來京城的時候,兩人遇到了不老少次吧。既然這樣,他怎麼不跟著他呢?

「我很擔心令尊的事……」

「擔心?啊?你在說笑吧。」不知怎麼著,白涯突然就翻臉了,「既然你擔心,你去告訴世人啊!去說,告訴江湖上所有人,從街頭的乞丐到當今聖上,說給他們?我爹什麼人你不清楚?他老人家被抓這麼多年,你放過一句屁?你們多少年的交情,他鋃鐺入獄的時候,你他媽在哪?老子小時候管你喊大伯,到今天沒抽你一頓算是盡孝。甭他媽給老子提什麼公務在身任務需要,我只知道我爹在牢里頭吃糠咽菜。你干過什麼?你水無君就看熱鬧是嗎?平日里稱兄道弟一方落難瞬間沒影,這就是六道無常的行事做派?我真他媽謝謝你啊。三番五次催催催,你行你上。我們白家認識你真是祖上積了八輩子德。」

祈煥听得一愣一愣。他有些慶幸之前沒把這位白少爺惹到這個地步。不然這嘴 里啪啦雷雨似的,唇齒間口沫帶閃電。但他腦子有點跟不上了,因為他捕捉到兩個非常重要的信息——有關這兩個人的身份。

白涯真是「堅臂斬鐵」,白砂白爺的兒子。

那個人是六道無常。伏松風待‧水無君。

祈煥突然瞥向白涯撂在桌上的那對雙刀。他突然明白,為什麼這看似普通的彎刀有著如此令人瞠目的力量。水無君鍛的?他生前就是出了名的兵器師,這刀也不知是何時的作品。

目前……好像不方便插話啊。

祈煥若是水無君,听了這番話,大概氣得夠嗆。六道無常……在他心里的印象,的確都是些薄情寡義之人。倒也不難理解,活太久了,對人間的事多少有些麻木。

但他看向水無君,發現對方的表情毫無變化,眼里一絲絲波瀾也沒有。

嘖,該不會給白涯說中了?

「你當真覺得,以你父親的身手,能被朝廷抓到?」

「但他就是入獄了啊!」白涯攤開手,「朝廷也不都是酒囊飯袋,像你似的怪物海了去了。要一心將他捉拿歸案,不算小事一樁也十拿九穩吧?」

「……你說的也沒錯。但是,朝廷並沒有齊心協力到那個地步。你父親被抓,的確是個意外;可他不願出來這件事,是他自己的決定。」

「怎麼,天牢四菜一湯?」

祈煥看了看面前的四菜一湯,頓時沒了胃口。

水無君平靜地看著他,雖沒什麼表情,但眼神分明還是在凝視一個孩子。倒沒看不起的意思,只是隱約覺得他不成熟,又隱約有些憐慈。

「你那時小,說了怕你不懂。如今你在江湖歷練數載,告訴你也無妨。他雖讓我不著急說與你听,但時至今日,我自認你有知道的權力。」

「說。我看你能說出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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