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有飛劍自遠方來

這世界上多的是陰差陽錯的路過,並且多數並沒有可以硬生生從五百年風吹雨打中想象出來的浪漫。

就算是當真化身為橋,就算那位美麗無比的姑娘容顏永遠不老,這五百年看下來,只怕阿難尊者也早已看膩,倒時候又要搬出佛家眾生平等的一套說辭,說無論橋上姑娘美麗或丑陋,與那橋下溪流落葉都是一般之物。

所以,錯過了便是錯過了。

正如馬邗望過去時古遠池在忙著死里求活。這會古遠池尋來的時候馬邗已經趴在血泊中奄奄一息。

古遠池自然猜不到馬邗不僅是不能,而且也不想理他。只是望見馬邗的淒慘模樣,他便立時打消了聯手制敵的想法。

古遠池長嘆了一口氣,心念一轉,藏于袖底的陣盤上頓時閃過一陣熒熒紅光。那是他藏于陣盤里的最後手段,雖然和多數陣師一樣,他的作用在于控制與輔助,並不見得在單打獨斗的戰斗中有多少神妙的招法,但若是像今日這般已到山窮水盡時,一兩件壓箱底的搏命手段也還是有的。

提前封藏于陣盤中的殺陣名曰「無歸」,從其名字上看便知道一旦施出威力極其霸道,甚至有些偏于凶邪。需以陣盤為基,以己命為樞,一旦施展,陣師自己便是有死無生的局面,從這一點上來說倒和那些邪門歪道的死祭有些許相似。

古遠池深吸了口氣,有些悵然的望了望周圍的世界,然後悠悠的將胸中濁氣吐出,又將右手食指咬破,這才並指為訣,絕然的向陣盤之上點去。

一縷春風吹過,撲面微寒里帶著花草微香。

風里面還帶有驚呼和怒吼聲,充斥著最為污穢最為下作詞匯的嘶吼聲,听聲音是那位叫做蘇成的年輕人的,後面像是被人捂住嘴了一般,含糊不清的發出充滿不甘的怒意。

古遠池嘴角微微上揚︰半個時辰前還小心的說這是他的相好,如今卻已經是不死不休的生死仇人。

這才是熱血青年,敢愛敢恨,無懼生死。

只是不畏懼死亡,並不代表著高興去死。大概是意識到自己就要離去的緣故,古遠池對于這個世界里所能感知到的一切事物都格外的珍惜,他感受著霧散之後空氣中殘留的濕潤,嗅著春日里青草獨有的香甜,听著少年悍不畏死的罵街,看著眼前那些平日里都不曾留意過的風景,他的臉上露出一絲滿足而驚奇的神色來,剛要落下去的手指將落未落,停在了陣盤之上。

陣盤上越發鮮紅的光芒掙扎著跳躍了幾下,沒有等到進一步的動作,仿若不甘的漸漸黯淡下去。卻有一點綠芒從陣盤的中央陡然亮起,像是某種力量突然被激活了一般,陣盤四角上依次亮起了黃色的光亮,和之前的綠芒交織在一起,像是發生了一場無聲的爆炸之後,散作一片最為細微的粒子,均勻的散布在陣盤各處。

古遠池托著陣盤的手很穩,絲毫沒有因為臨時的換陣而產生半點的慌亂,他微眯起眼楮,好整不暇的收起那只涂滿了鮮血的食指,換成中指沉著的點在了陣盤的中央,將之前小心隱沒在右手經脈處的靈力盡數注入陣盤中樞。

此時他手中的陣盤已經完全被那些淡黃色的光粒所覆蓋,看上去更像是一個軍帳中用于指揮作戰的沙盤,當然明顯小了不知道多少。隨著靈力的注入,那些光粒像風吹過沙面一般快速的流動起來,看似無序而雜亂,卻在須臾之間便構建成了一幅沙的世界。

此刻古遠池已經不再遮遮掩掩的將陣盤藏于衣袖之中,而是將他舉在自己的眼前,望著陣盤上那些由無數細小光粒構成的畫面,再透過陣盤望見那個浮在半空中的女子微微訝異的眼神,蒼白的臉上浮現出一絲滿意而得意的笑容,更是仰起腦袋哈哈笑了兩聲。

盡管此刻傾注完最後一點靈力的他虛弱到了極點,就算勉強張大了嘴巴,也只能在喉嚨里面擠出些干澀而古怪的聲音。沒有如古遠池意想中有著一陣在手天下我手的豪邁與瀟灑,讓他覺得略略有點遺憾,但是好在那絲帶有濃烈挑釁的意味表達了出來。

如此甚好。

此刻他托舉在眼前的沙盤仍在不斷的自行演化著,其間有日月星辰,有山巒溝壑,有江河溪流,有綠樹紅花,有春風細雨,有歲月不知幾何的流逝。

有飛劍自遠方輕嘯而來。

在剛才古遠池正要決絕啟動「無歸」法陣的時候,突然意外的感知到周圍有一絲突然而至的靈氣波動,極其細微卻又帶著一絲似曾相識的感覺。盡管在那剎那之間他來不及分析更多具體的信息,但是作為陣師的直覺,使得他對于這樣的變數極為敏感,沒有絲毫的猶豫,便立時調整了陣盤之上的陣法。

陣名「無邊」,在古遠池能夠施展出來的陣法中算不上最厲害的,卻是他最熟悉,也是最適合在最短的時間內施展出來的。

他望著遠方一個細小的黑點高速穿行在空氣中,識得那是江離那把不知名的飛劍,恍然的笑了笑。

其實心中還是有些並不看好,畢竟江離剛剛突破到五品,不要說對上畫師李真,便是在境界上比他還要差上一點。

但該做都做了,不憋曲。

古遠池豁達的笑了笑,想著要是這會兒老馬也能跳起來,就算吐唾沫也是好的。不然萬一贏了,這家伙想著自己竟然沒有出力,不得憋曲死。

李真望著古遠池手中托著的沙盤,臉上露出了一絲惘然的表情,隨著時間的流逝,那絲迷惘之色越發的濃重,像是陷入了沉思之中。

那道破空而來的飛劍,因為急于救人飛得過于匆忙的緣故,劍身與空氣高速的摩擦發出懾人的嘯叫聲。

李真皺了皺眉,並沒有從那絲迷惘的心境中抽身出來,卻已經出于本能的作出了回應。她的眸中瞬間寒芒大作,借著那剎那清明,雙手快速的拔弄琴弦,無數音符如大珠小珠落玉盤一般,竟能順著飛劍與本體的靈力聯系順藤模瓜,向著江離的身上徑直落了下來。

細雨綿綿,落在地上和樹林間發出淅淅瀝瀝的聲響。江離站在一座極為陡峭的山道前,一些稍許平整些的石塊堆砌而成的台階鋪滿了青苔,因為下雨的緣故看上去更為碧綠,也更為濕滑。山道兩側種了一些松樹,高聳挺拔,郁郁蔥蔥。山道上怪石嶙峋,在外,有一些松樹甚至不需要泥土的根植,而是從石縫中倔強的掙扎出來,以各種奇特的造型盤虯在石頭上,倒也別具美感。

雖然看不到天上懸掛的太陽,估計不出現在的時間,但看那天色大亮顯然已經不早。江離微微有些訝異,不知道何以山上竟是如此安靜,不消說那些在從林茂密間覓食的動物此刻全然不見,那些或呼朋喚友或謳歌愛情的鳥兒們竟然也不出來嘰嘰喳喳,著實有些奇怪。

難不成就因為這不起眼的小雨絲,全都躲起來了不成。

江離正想著,忽听前方撲楞楞的一只飛鳥從空中落了下來,砸在不遠處的石階上。江離詫異的往天上望了望,不知道這只鳥兒從何而來,有為何而落。等他再低頭望時,只見那只掉下的飛鳥早已死得不能再死了。仔細看時,才能發現一根墨綠色的鋼針從它一側的眼窩斜插入腦,另有一根深深的沒入它的肚子。

江離疑惑的看了看四周,又試著大聲喊了幾聲,除了遠處的幾聲回響漸漸湮沒在風聲之中,並沒有任何別的回應。

想到這不知躲藏在何處的獵手,他心下微微警惕。然後仰頭望著山頂之上,挑了挑眉稍。

此刻他心中微有困惑,想著上午明明還在雪山上練劍,怎麼突然又到了如此蒼翠的一座山中。他仔細想了又想,始終理不出個頭緒來。

看自己站在這里的架勢,瞅著像是要爬這座山的。盡管心里面始終有個聲音反復的提醒自己,只要到了山頂,就能去往自己想去的地方。但是江離偏想著若是不想爬,自然也可以走回頭路才是,想到這里,他往身後探了探腦袋,猛然發現後面緊靠著便是一處深不可見底的懸崖,往下去不知多遠處還可見有雲霧遮繞。

這倒底得有多高?

江離這才發現自己竟是站在懸崖邊的一塊突石上,若是不小心往後退上半步,便會落得個粉身碎骨的下場。不要說當真掉下去,便是單看了這一眼,便嚇得他心膽俱裂,手心里面全是汗。

既然只有向上爬這條路,那就爬吧。

江離搖了搖頭,對這種似乎被有意設計好的人生極為不滿意,晃晃悠悠的抬腿邁出。

他的腳掌剛剛落下,整個人便像站在燒紅的鐵板上一般猛的原地跳了起來,更是在那一瞬間極為夸張的痛嚎出聲。

可即便那股痛苦如此突然的投映在他的識海深處,他也沒有敢跳回原地,只能在原地蹦了又蹦,指望著腳掌處傳來的痛覺能夠緩解一二。

開玩笑,萬一跳過頭了怎麼辦。

他一邊慶幸自己的機智果決,一邊怪叫著回頭望去,只是不知道為什麼,明明記得之前腳下站的是塊光滑平整的突石,難道就這跳一跳的功夫,就覆上了一溜的碧綠?

江離倒吸了一口涼氣,感受著腳底板上像有無數根鋼針穿透了自己的腳掌,此刻他哪里還不知道是腳下那些看上去平整猶如綠毯的那些青苔搞的鬼。那些青苔長的到處都是,加上細雨的滋潤更是出落得濕滑無比,就算他要強忍痛楚連蹦帶跳的快步通過,也沒有辦法實現,如此看來若真想要登上山巔,便只能一步一步的慢慢小心爬上去。

若是一般人遇到此般痛楚,就算沒有一下子痛暈過去,只怕也早就縮成一團慘叫得涕淚交加,哪里還能下得了決心繼續向上攀爬。然而江離雖然第一時間被突如其來的針刺痛得臉色雪白,全身亂顫,但是畢竟和每日在小飛劍教下強灌經脈所帶來的痛苦相比,無異于小巫見大巫。

所以在挺過第一波疼痛的沖擊之後,江離的神態便慢慢放松了下來。他一步步的緩緩向上走著,步態緩慢而從容,雖然齒縫中還發出呼嗤呼嗤的聲響,但並不妨礙他的臉上掛著絲不知是痛苦還是享受的詭異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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