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滄灕遇水便成龍

「我和劍閣那點舊事少莊主是知道的,當年不甘心回去便打了一場,結果動了胎氣,沒曾想落了病根在凝靜這孩子身上,經脈淤滯還好假以外力疏導,但竅穴崩壞卻只能靠自已修行慢慢修補,不然我也不想他去走修行這條道。」

曹如苦笑了笑,低頭看著自己衣裙外露出的繡鞋,仿若鞋面上的兩朵繡花活轉了過來。身後海棠樹上繁花似錦,襯著素衣女子的神情更顯蕭索,「可既然都放話出去要斷了淵源,只當自己是個世間普通女子,自然不能將劍閣所學私相傳授。我家那位道德君子不知道這些,不過按他的脾性,若是知道了,也是寧死也不願我失信于人的。這不,只好求你來著了。」

俞昊新嘴角噙笑,看著眼前這位少了嬌縱多了沉穩的女子,又透過她的輪廊看到正在後面海棠樹下 噠得快要飛的少年,心想大好少年,當然不該有煩惱。

要有煩惱,自然應該有個子高的人護著。

「當年修劍未成,沒辦法幫如姐打這一架。這麼多年我這位曹幫總護法可是一直憋悶得很。」俞昊新沉默了有段時間,直到那一直皺著的眉頭,像初泡入水的茶葉般一點點的舒展開。清澈的聲音透著平和沉穩,像是對著董如說,又像是給自己的多年心事一個交代,「如今我才知道,當年缺了的,是該親手補回來。」

修行之人最重因果機緣,當年小小缺憾,誰知道將來某日會不會成為自己大道上的絆腳石。俞昊新此番下山若能了卻多年來一直在心頭縈繞不已的懊惱,換得劍心通明,便是不虛此行。再說就算不去想這些彎彎繞繞,既是自己孩提時仰慕的那位少女所求,只是收個記名弟子指點一二,也不指望將來繼承衣缽,自然不是什麼難事。

「歲月從今凝靜好,年華不與紅塵老。好名字,好名字,此子與我山莊有緣。」想明白之後的俞昊新哈哈一笑,兩袖一揮,將那些許憋悶惆悵一掃而空。

初入江湖有她陪伴一程,即是緣份。

如今陪她兒子初入江湖,真是緣分。

這位當年每每捉到了什麼順眼的山精野怪,把玩膩了可不都是扔給自己代她養著,抓抓放放現在家里還有兩只小竹精和一條老狗,互相看不對眼,時不時使個絆腿耍個黑拳什麼的。

這樣一說,把兒子扔給自己養著,也是一以貫之的手法。

曹如神色歡喜,急急的便招呼自家兒子過來,盡早把這師徒名分給敲定下來。

劍法還沒耍完,正在興頭上的李凝靜死活不肯回來。

天知道這一回去,再想模模這位劍仙老爺的飛劍,不知道猴年馬月了。

曹如臉色不愉,便要起身把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給扯回來。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俞昊新倒是看得津津有味,小男孩嘛,就得有小男孩的野勁,不說還真有自己當年幾分模樣,連自創的瘋魔劍法都耍的一模一樣。果是有緣,這拜師禮還沒行,茶還沒喝,自己看這小子已然越來越順眼了。

「來來來,我們繼續喝茶,聊天,且由得他玩去,拜師一事有啥急的。哦,你可別多想,有句話還是你教我的,可我說起來怎麼也找不著你當年的威武霸氣。」

俞昊新順過茶壺,將自己面前的杯子倒滿,再要給曹如倒上,卻早被笑意盈盈的曹如接過去。

「行走江湖,就得一口唾沫一口釘!」

兩人異口同聲。

以茶代酒,一聲踫杯。

「小魚,謝謝你!」嘴角噙笑的女子低著頭,手指輕輕摩挲著杯口,聲音輕柔,如細雨行于春風。

「哪里的事,為幫主分憂。」雙手枕在腦後拉伸了兩下筋骨的俞昊新一臉滿足,望著樹下那個少年一腳怒蹬狗腿,順勢接上一招蠢驢打滾,忙得不亦樂乎,忍不住大聲吆喝道,「小子,好好練,哪天你能將它拔出來了,我就把滄瀾送給你。」

「這有何難,待我歇息下!」氣喘吁吁的聲音從牆角邊傳來,豪氣沖天。

俞昊新笑的前仰後合。

曹如訝然,隨即笑意淡淡。

俞昊新的貼身佩劍,大有來頭,更加是他的心愛之物。

這份情誼,重得很,落了言語,反倒輕了。

俞昊新轉過頭來,滿臉納悶的說道「我還以為你會謙讓一番呢,白浪費我準備了一來二去的說辭。」

「那是送給你自家徒弟的。」曹如笑道,「東西在自己手頭轉上一圈,我這個外人說什麼。」

俞昊新目瞪口呆。

曹如那雙笑眼又飄了過來。

「在編排我啦?」

俞昊新忙著搖頭晃腦,嘴里念念有詞。古人雲唯幫主與女子難養也,又是女子又是幫主該當如何。

一聲龍吟之聲自樹下驀然而起,鏗鏘有力仿似斧鑿金石,水澤之氣自院中氤氳而起直上九天,又自雲端直接渲瀉而下,如絲如線如簾如幕,還未得及落至地上,便被不期而至的一聲驚雷炸得破碎支離,電光輝映間化作漫天雨劍向四面八方激射開去。

俞昊新瞠目結舌,長袖一揮,在石凳周圍隔絕出一塊小天地。

董如柳眉微挑,素手輕搖,有風自來,將前廳窗台上一字並排的三個小腦袋護住。

一時風雨一時晴。

霎時又雲收霧散的庭院內一地狼籍,黑檀木的花盆架連同上面擺放的花草綠植都變作了一堆破木爛瓦,混雜著碎葉斷睫東倒西歪的灑落在地上。離少年近的幾株海棠樹更是直接枝斷根折,砸落一地花瓣。

根骨一般的少年手握長劍,表情生動怪異。臉上掛著先前的幾分洋洋得意,又有幾分後來的驚恐模樣。若不是生怕母親責怪,險些就要扔了長劍口吐芬芳。

嚇死老子了。

要這麼夸張的嘛!

「拜師,必須,現在,立刻,馬上……」勉力回過神來的俞昊新哆嗦著嘴唇,咬牙切齒,恨不得跪在地上不起來,更是用盡全部的力氣嚎叫道,「如姐,如女乃女乃,不,曹幫主,您老人家可是發過話的,江湖兒女啊,那可是一口唾沫一口釘。」

什麼根骨資質,都是對那些在大道之途上苦熬的修士講的。可對那些和某些大道天生契合,譬如先天劍胚之流,哪里用得著講什麼道理,別人費盡辛苦不可破的瓶頸,在他們眼里有時就跟吃飯拉屎一樣普通,任你滿地打滾撒潑,卻與誰講道理去?

就像世人常說狗屁道理,同一件事情,對有些人說是道理,對有些人說是狗屁。

此滄瀾劍當然不是真正傳說中雨師控水所用的那把佩劍,也不知道究竟是哪位上古大賢所鑄,竟將一道純正的水蘊封藏在了劍中,又曾供奉在滄瀾江雨師殿的靈泉水井之中數千年以鎮當地水運,靠著一江一地水運之氣的潤澤沖刷將此劍細細打磨,年復一年日復一日將那道水蘊劍意磨礪得鋒芒必露,豐沛之極,更是孕育了一絲混沌初開的靈性,相傳就算比上那把雨師所持的真品也是不遑多讓。只是這把名劍後來不知何故流落世間,幾經輾轉卻到了俞昊新之手。

既有靈性,又豈會讓凡夫俗子隨意撥出?

滄灕劍可是俞昊新恨不能吃飯睡覺都要抱在懷里溫養,只怕將來對待心愛的女子都未必有此刻這般上心。可即便如此,想要將其煉化成本命仙劍,卻還遙遙無期始終不得其門而入。也只有到了江河之畔,以水為引才能勉強哄得此劍高興一二,響上兩聲悶雷扯落幾滴小雨,便是給足了面子,就這樣都夠俞昊新傻呵呵的樂上半天,時常以皇天不負有心人掛在嘴上自勉。

何曾出現過此等天地異象。

俞昊新拿手指戳了戳自己的眼楮,生疼。

什麼根骨平庸,真是瞎了狗眼了。虧好自己沒說出口,不然這張狗臉此刻不得啪啪啪打得稀爛?

果然是曹幫的親幫主,有什麼好事總想著留著給自己這位總護法。十多年沒見了又怎麼樣,果然只要幫主還在,曹幫就不倒。

溫馨提示︰方向鍵左右(← →)前後翻頁,上下(↑ ↓)上下滾用, 回車鍵:返回列表

投推薦票 上一章章節目錄下一章 加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