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初入洛城

二人從天幕之中落下時,夜色仍舊籠罩在洛城上空。

這洛城之繁華,任是夜幕幽深,也蓋不住那些個火樹銀花,燈火繚繞的華光撕開昏暗的夜色,映得整個城池亮如白晝。

「這就是洛城。」周宗俯瞰著橫在他腳下的洛城,崇閣、層樓此起彼伏,坐落有致,那心滿意得的神情,仿佛整座城池都是他的囊中之物一般。

「離家好近。」吳秋舫感嘆了一句,感覺也不過一兩個時辰,九百里的路途已被他們拋在了身後。

周宗爽朗一笑,整理一番自己的華服,昂著頭教訓了一句︰「要不得說你符之術的精髓還未領悟到,這靈鳥符可化萬鳥,既有你師父的小鳥,也有我的大雕,這雕日行萬里,區區九百里,還不是眨眼間的事情。小子,修行得用意,一道符的用途遠比你想的更廣,不要拘泥于一物。」

秋舫聞言,連忙點頭稱是,在他眼中,師父如何使的這道符咒,他便以為這道符咒只能用作此途,萬沒想到還能用作他用。

雕的身子落在城門口,叔佷二人翻身下了雕,那雕便朝著空中長鳴一聲,整個鳥身漸漸隨風而散。

秋舫抬頭望去,城樓高聳,戒備森嚴,牆上每隔十步,就插著一柄火把,連綿不絕,直鑽進拐彎之處。透過月色,依稀之間能看見走動的人影,在樓上來回攢動。

「記住,洛城不過尋常城池,以普通百姓居多,所以咱們不能在城中隨意使用法術,以免引起不必要的喧嘩。」周宗表情有些嚴肅,說罷便是領著秋舫向城門走去。

秋舫點了點頭,還未答話,便聞得樓上有個粗獷的聲音喝道︰「來者何人?」

周宗聞言,也用中氣十足的聲音喊了一嗓子,「周宗!」

秋舫循聲望去,瞧見一個身形健碩的青年將士,左腳踏在城牆垛口上,左手在腿上耷拉著,俯身打量著叔佷二人,一身玄青色鎧甲在被月光染了一層銀白的薄霧。

定楮再看,他背負白羽翎箭與長弓,腰配長劍,英姿勃發,只是背靠皓月,瞧不清黑暗中的臉。

周宗的名頭在整個洛城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守城將士听了這一嗓子,估模著看見先前的大雕,心中已是有數,操著有些許沙啞的聲音笑道︰「周掌門,快請進。」說罷便是朝著門樓上方揮了揮手,巨大的城門「嘩啦」一聲,便被扯了上去,整個洛城門戶洞開。

周宗對著上方抱一抱拳,喚過吳秋舫,便踏入城去。

夏國有九城,皇城居中,洛城在東,與那大漠里的荒國之間來往必經此處,因此洛城的商貿繁華,白天的集市人聲鼎沸,過路商隊絡繹不絕,吆喝聲、叫賣聲不絕于耳。繁華的背後是暗流涌動,魚龍混雜,且不說皇城部下的耳目與荒國安插的暗探,就是修煉之人,除開勢力最大的東極門,也是各式各樣,明里暗里地藏匿著。

周宗領著吳秋舫步入城里,又開始向這位不諳世事的師佷講解起人間的故事來。

「我們生活在夏國,震明山腳下是皇城,而這里是夏國的最東邊——洛城。再往東邊去,就是漫無邊際的荒漠,荒漠之中有個與我們向來不睦的荒國,也就這幾十年,隨著人君與荒國公主的合婚,才好了起來。」

周宗說這話時眼神變得深沉暗淡,似乎話說了一半,又藏了一半。

而吳秋舫腦子里的思緒卻在他處,荒漠戈壁這樣的詞匯他倒是听道人提起過,可究竟荒漠長成什麼樣,終歸是沒有見過的,心底不免又有幾分好奇。

他愣了半晌沒有答話,引得周宗側目瞧了他一眼,仿佛猜透他的心思,又道︰「放心吧,興許什麼時候你就得去荒漠走一遭了。人君為向荒國以示友好,只在城中安排了極少的士卒,未任命城主,搞出不設防的姿態。但背地里也難免引得各方勢力縱橫交錯,好的壞的都有。好在論起誰胳膊最粗,咱們東極門是當仁不讓,你先在此處安頓數月,再啟程去畫城吧。」

秋舫認真地點了點頭,雖然道人事前已對他言明下山所為何事,但他卻是一點頭緒沒有,別說查清八王爺王府上下滅門一案,就連他是王府血脈一事,他也是一頭霧水。更何況他打小以來,就過慣了六十多歲的日子,每天修真問道,對滅門不滅門的、報仇不報仇的,倒無什麼執念。

周宗見秋舫此刻話語不多,想著他剛與人大戰一場,又接著舟車勞頓一番,想是身心俱疲,也不再與他多言,只是領著他沉默行去。

二人畢竟是修煉之人,道行傍身,腳程飛快,在尋常巷陌間不住穿梭,過不多時便來到了一座偌大的府邸面前。

秋舫抬頭一看,這大宅門口懸掛著幾個瓖金的大紅燈籠,門楣上題著「東極門」三個金色大字,牌匾邊緣雕著雲彩圖案,呈四角鼎立之勢,將大字拱讓在中。

「到家了,進去吧。」周宗略顯疲憊地說道,一日之間便來回一趟震明山,倦意也慢慢爬上他的心頭。但他仍是理了理衣衫,不肯顯露這番倦意,神色也變得威嚴肅穆,將言語中的疲乏牢牢鎖在心底。

吳秋舫應了一聲,跟在周宗身後進了大門。

大門之內,又是一方世界。五步一樓,十步一閣,廊腰縵回,檐牙高啄,無處不宣告著東極門的財大氣粗。由是半夜,門中弟子多已睡去,偶有兩個巡院弟子見到周宗無不上前問好,有好奇多事的還會上下打量一番周宗身後那個穿著樸素道袍的吳秋舫。

恰逢吳秋舫正當少年,一張俊逸靈動的臉頰直引得男女弟子們側目連連。自打入門之後,周宗便一改那副嬉笑怒罵全隨心意的神色,表情凝重許多,走起路來也虎虎生風。

待進了內院,周宗擺了擺手,示意秋舫停下腳步,自己一人獨自往前又踏出幾步。內院正中擺著一口銅制大鐘,早已銹跡斑斑,在火光的映襯下,顯得古色古香、莊嚴肅穆。周宗行至鐘前,十指成拳,往鐘上一錘,登時黃鐘大鳴,悠悠聲漫,響徹整個院落。

少年在一旁遠遠瞧著,不知周宗有何用意,心下正有幾分納悶,便見到五道人影紛紛落在周宗身後,齊聲拱手道︰「掌門。」

周宗回首環顧一圈,面無表情地點點頭,問道,「老八可有音訊?」

一個背負斗笠,身披簑衣的矮瘦老頭搖了搖頭,他的裝束與這豪華的宅子顯得格格不入,一張臉上也擠滿了皺紋,看起來比周宗更加滄桑。老頭用嘶啞的聲音答了一句︰「還沒有消息,我已傳信叫老七先行回來,擇日再去尋他。」

周宗聞言,皺緊眉頭望向夜幕,沉吟了好一陣子眉頭才稍顯舒展,復又神色凝重地說道︰「也罷,讓老七先回來。大家先隨我進內堂議事。」言罷,又轉身朝著吳秋舫道︰「秋舫,你也來。」

秋舫領命,心懷忐忑地隨著眾人進了內堂。

內堂之中被滿牆燭光照得金碧輝煌,青蔥盆景、文玩瓷器琳瑯滿目。正中則擺了一把面朝大門口的碩大椅子,椅子前方有十把稍小一些的椅子分列兩側。

東極門眾人駕輕就熟地落座,只有秋舫一個人站在堂中,雙手背負在後,緊緊捏著,自打記事以來,他還是頭一次見到這麼多人,頗有幾分手足無措的窘迫。

「這孩子,就是八王爺家的遺孤,吳秋舫。」周宗在椅子上正襟危坐,用手指了指秋舫,朝著眾人說道。

眾人瞪大眼楮看著秋舫打量半天,率先出聲的仍是那個身著簑衣的老頭,他帶著幾分怒氣道︰「你為何把他給帶回來了?」

周宗聞言,也不去看那老頭,雙眸仍是平視前方,望著少年蹙眉說道︰「東極門的弟子,出現在東極門有何不妥?」

「不妥!」老頭嚷了一聲,矮小佝僂的身子騰地從椅子里立了起來,不滿之情溢于言表。「難道人君之命我們不遵?」

周宗聞言,實在理虧,略微沉默後,便是一拍木椅扶手,同樣是嚷道︰「怎麼,君意難違,天意就可違了?老四,你要搞清楚,我們雖為人君辦事,但不是朝臣,更不是將士。順天而為,順意行之,東極門自有東極門的行事章法。」

矮瘦老頭見周宗如此強硬,撇了撇嘴,露出一個陰冷的笑容,同樣是不肯服軟,向前踏出兩步,走到內堂中央,微側著身子,手指著身後的吳秋舫,臉卻對著周宗諷道︰「這小子,他的身世眾人皆知,人君不準他下山是為何我們心中更是清楚,我不信你堂堂東極門掌門會不知道如此行事的後果,我們雖不是听命人君,但也要為全門上下千余弟子的安危負責。」

眼前兩人的爭辯火藥味十足,少年在一旁听得怵目驚心,平常在山中都是與道人研討道家學說,這唇槍舌戰的陣勢他倒是不曾經歷過,弄得他一時之間也不知應當如何,只得雙手緊捏成拳,尷尬地立在原處。

座中的一名身形苗條的中年女子見二人爭論不休,只得站起身來勸解道︰「四師兄,你少說兩句,掌門師兄這樣做自有原由。」

說罷又是朝著周宗說道︰「掌門師兄,這孩子長的就是張靈性的臉,又跟著二師兄學藝多年,想必道行不弱吧。」

周宗見這中年女子打了個圓場,也就順坡下驢,幾個長輩在秋舫面前爭論不休到底是不雅之事,只得咳嗽一聲說著︰「秋舫之資,在座各位皆不曾有,小小年紀,已參透憑空畫符的本領。」

此言一出,場中之人無不動容,任是在旁咬牙切齒的矮老頭也不禁斜睨著吳秋舫,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

座中一位從前至後都把玩著手中折扇的輕浮男子,一改方才萬事均與我無關的戲謔模樣,拍了拍身旁的冷峻劍客,低聲笑道:「九哥,機會難得,你可以去跟他比比是你的劍快還是他的符強。」

劍客聞言露出厭惡的表情,冷言相斥道︰「我的劍比你的快就成。」

男子吃癟也不動怒,「啪」地一聲打開折扇,一邊輕搖,一邊不以為然地笑道︰「你入門早,劍快過我不算本事。但你的劍勝不過小師佷的符,那就是你劍道無光。」男子言罷臉上笑意更濃,挑事的氛圍更加濃烈。

「胡鬧!」劍客輕喝一聲,冷若冰霜的臉上慍色更濃,他回頭瞪著輕浮男子,眼中閃過一道厲芒,似乎要把眼前之人扎出幾個窟窿來。

見二人劍拔弩張,周宗無奈地搖了搖頭,站起身來拍手喝道︰「好了,事關重大,你們都給我听好了。」

說罷,他一跺腳,內堂四壁上刻下的劍痕突然發出微光,此刻一看,才知皆是符文,想必是以牆為媒,早早便刻下的。

再看堂中,一方肉眼依稀可見的銀白光幕擴散開來,將整個內堂框在其中,好像自成了一個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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