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小閑一面用鐵鏟敲打牆壁,一面對海叔道︰「你去敲打另一側,看看有沒有中空的地方。」
海叔會意,趕忙拾起一只鋼 ,和盧小閑一同丁丁當當地敲打起來。兩人搜索得格外仔細,一步步來到中殿。火把燃到這時,光亮已暗了許多,估計用不了多久便要熄滅了。
盧小閑加快速度,腳步游移,敲擊聲連綿不絕。便在這時,他忽然停頓下來,轉頭看著那幾尊武士俑。
最初經過中殿時,他的注意力被阿狗的布鞋吸引,沒來得及靠近觀瞧,但記憶中,似乎是五尊俑,而方才他看到投射在牆上的影子,卻只有四尊!
盧小閑頓起疑心,朝著海叔施了個眼色道︰「你見過武士俑嗎?」
海叔心領神會,湊到一尊武士俑近前,睜大了眼楮點點頭道︰「當然見過。」
「那你見過會喘氣的嗎?」盧小閑又問。
海叔沒有回答,右手已閃電般揚了起來,鋼 在那武士俑耳際狠狠一抽,那武士俑大叫一聲,「撲通」栽倒。
與此同時,另外三尊武士俑一齊發動,朝著著海叔,兩支長矛分刺心坎,一把大刀當頭劈落。
海叔用鋼 架開長矛,隨即在刀頭上一點,順勢轉身,掄了一圈。三名武士紛紛跳開,呈三角形將他圍住。
這並不是俑,而是大活人!
隨著火光明明滅滅,使刀那人他頭盔下面的臉也顯得陰晴不定,盧小閑在一旁看不真切,只是覺得有幾分眼熟。
三人的武功不弱,海叔想抓活的,便故意示弱想拖住他們。
三人察覺海叔的武功以靈巧見長,當下緊握刀桿末端,發揮長兵器的優勢,大開大闔,令他不易近身。
海叔上躥下跳,左格右擋,不退反進,尋隙而上,有意讓自己陷于刀光矛影之中。
三件兵器有如疾轉的車輪,圍著海叔飛來飛去,當真是步步驚險,招招致命。
三人自以為大佔上風,愈發放開手腳,兩矛一刀同時攻出。
海叔等的正是這麼個機會,待三件兵器迫近,陡地縮身坐倒。隨著一陣鏘然大響,三件兵器互撞,紛紛彈開。海叔閃電般躥到使矛的二人中間,鋼 瞬間刺入兩人咽喉。
這一變故十分突然,剛剛還是驚濤萬丈,陡地便沉寂如一潭死水。
使刀那人目瞪口呆,苦斗這麼久,眼看海叔已成強弩之末,隨時都有喪命的可能,豈料一招之間,局勢立轉。
未等他回過神,海叔已猱身欺近,一鋼 刺在他腿上。他痛得大叫一聲,屈膝跪地,汗珠滾滾而下。
終于有個活口了,海叔揮動鋼 打落他的頭盔,目光定在那張蒼老的臉上,吃驚地道︰「是你?」
「沒錯。」老何瞪著血紅的眼楮,與此前那個侍弄花草的老頭子判若兩人。
盧小閑早便懷疑他是醉春閣的內奸,听成嬌說他患有夜游癥後,才打消疑慮,這時看來,自己的猜測並不差。
海叔手腕下沉,鋼 抵住他頭頂,盧小閑在一旁逼問道︰「那天結巴見到的成軻,是不是你假扮的?」
老何面皮一顫,低聲道︰「是我。」
盧小閑心中暗喜,眾多疑問一股腦涌向嘴邊,有了這個活口,便可一一解決了。
他有條不紊地盤問︰「你為何要假扮成軻?」
老何道︰「那是……」
正說到這兒,陡聞「 嚓嚓」一陣大響。
三個人的臉色俱一變,听得出來,那是棺材蓋板開啟的聲音!又听一串陰惻惻的笑聲,縹縹緲緲,原來是個女人。
老何見了這個女人頓時魂飛魄散,竟一挺腰桿,讓鋼 從自己頭頂插了進去。
海叔又驚又怒,朝著笑聲的來處飛掠。
盧小閑也拔足疾追,兩人到了右配殿門前,只見裴鳳的棺內坐著一人,身穿白色宮廷長裙,上面污漬斑斑,與傳聞中的裴鳳一模一樣!
這時她背對門口,長發披散,手持一把常州宮梳,正慢條斯理地梳頭。
盧小閑顫聲道︰「你真的是鬼!」
那人緩緩轉身,這一刻,盧小閑的呼吸仿佛都要停止了,他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卻又很想看看,這個女鬼究竟是何模樣?
那是一張毫無生氣的臉,前額部分血肉模糊,便好像剛剛被金瓜擊打過,但若細看,面容倒也堪稱娟秀。
「裴鳳?」盧小閑嗓音沙啞。
那人不答,陰郁、怨毒地盯著他,忽一仰身,躺回棺內。
盧小閑怔了怔,踟躕一陣,終于按捺不住好奇,趨步向前。他每走一步,都是膽戰心驚!
海叔趕在盧小閑前面,爬上棺床,高舉鋼 ,探頭向棺內一看,頓時呆若木雞。里面只有一具腐爛的女尸,面部猙獰,大張著嘴,四肢蜷曲。
盧小閑也瞅見了這一幕,他的胃里一陣翻騰,定了定神,再次查看那具腐尸,發現她只穿著淺紫色的褻衣,周身上下沒有佩戴任何飾物。
最奇怪的是,她的尸體雖高度腐爛,周圍卻十分干燥,沒有任何尸水。
盧小閑一坐到棺床上,極度的緊張過後,但覺四肢乏力,頭腦混亂不堪。再看著旁邊的棺槨,萬分茫然。
如果不是還有海叔在,他幾乎要認為自己剛才所見的一切都只是幻覺。
海叔手心有余悸道︰「幸好我們跟她無冤無仇,不然可就慘了,我們快走吧。」
海叔見盧小閑雙眉緊鎖,像塊木頭似的一動不動,便又催道,「姑爺,趁火把還沒熄滅,我們趕緊尋找出路吧。」
過了這半晌,盧小閑已寧定下來,若有所思地道︰「我在想,老何為什麼會出現在這里?他跟那‘女鬼’又是什麼關系?」
海叔急道︰「姑爺,現在哪有工夫想這些,等逃出去再說吧。」
盧小閑搖搖頭,自顧自地道︰「老何他們事先潛入陵內,扮成武士俑,目的就是要攻我們個措手不及。小山和阿狗貪財心切,率先進入墓室,慘遭毒手,尸體被藏了起來。」
海叔一頓足,要說什麼,盧小閑卻揮手示意他不要打斷︰「這個年代擺放武士俑,難免引人注目,因此他們把阿狗的鞋丟在地上,引開我的視線。當我們進入後殿,查看懿德太子的棺槨時,其中一人溜到門外,掐死王七,封死墓門,再由我們的盜洞離開。所以,原來的五個變成了四個。」
海叔不解道︰「墓門一關,我們便會困死在里面,那他們為何不一起走,反要留下四個送死?」
盧小閑目光一閃道︰「那是因為……」
他頓了頓,向裴鳳的棺材瞧去,「墓室里面,還隱藏著一條密道!」
「真的?」海叔大喜道,「在哪兒?」
盧小閑站起來,用鐵鏟挑出棺內的腐尸,忍不住哈哈大笑,招手道︰「快來看呀!」
海叔飄身而上,只見棺材底部,露出一個黑黑的洞口!
面對這條可以讓他們回到人間的通道,海叔深深舒了口氣道︰「姑爺,你是怎麼想到的?」
盧小閑愉快地笑道︰「因為這條秘道的存在,敵人從未想過要困死我們,封堵墓門只是為了擾亂我們的心神。我們覺得要被困死了,難免心慌意亂,但還要努力去尋找出口。如果不是他們的影子投射在牆上,讓我忽然意識到少了一個,那麼當我們模索到他們附近時,四個人猝然出手,我們一定抵擋不了。」
找到了出路,海叔心情大暢,笑道︰「姑爺,這麼說我們是在鬼門關轉了一圈。」
盧小閑道︰「我看見棺內沒有尸水,便覺奇怪,後來想起那女人的憑空消失,才意識到下面暗藏玄機。咱們真該好好謝謝她,不是她提醒,我便打開裴鳳的棺材,也不會去動一具腐尸。」
說著話,盧小閑用鐵鏟向洞口的四壁探了探,居然都是黃土,不禁嘖嘖稱奇。玄官外面那段隧道,地面和牆壁用的是青磚,而進入墓室後,立刻變成了花斑石,這樣顯然更利于防止盜掘,但棺床為何要制成中空,填滿黃土?
如果王七還活著,便會有答案。
精通風水術的人都清楚,棺床中間留有一尺多長、六寸多寬的一個方孔,內以黃土填實,正是風水術中所講的「金井」。
不過要將盜洞精準地打到這個位置,若非有超好的運氣,便須對陵內構造有極深的了解。
盧小閑率先鑽入洞內,一路爬行,感覺比王七那條盜洞要寬敞一些,但也長很多,兩人折騰了一夜,爬出來時,已是筋疲力盡。
終于,二人從洞中鑽了出來。
甫一出洞,便瞧見灌木叢中躺著兩具尸體,俱都滿身泥土,其中一個赤著雙腳,毫無疑問,這就是小山和阿狗了。盧小閑又是一陣愧疚,用鐵鏟挖了個坑,將兩人一起埋了。
這時天已放亮,山下的兵營炊煙裊裊,一隊隊軍士正在陵區內巡查。兩人不敢久留,從另一側下山,逃之夭夭。
盧小閑帶著滿身的泥土和疲憊回到醉春閣,本想洗個澡,痛快地睡一覺,哪知推開房門,卻見成嬌坐在床邊,靠著床頭,正酣然而睡。他怔了怔,躡手躡腳地走到床前,將被子輕輕裹在她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