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二十二章 空墳

成嬌驀地驚醒,睡眼惺忪地向他一瞥,立刻起身,握向他雙手,中途卻又忽然停下,滿面暈紅,轉過了身。

「你……你總算回來了!」不知因為激動還是羞窘,成嬌的聲音有些發顫。

盧小閑笑道︰「若知道有這麼美麗的姑娘在家等我,便早回來了。」

說著盧小閑走到水盆前,俯身洗臉,不一會便水便渾了。

成嬌怔怔地出了會兒神,臉上愈紅,心中卻十分甜蜜。

盧小閑一邊擦臉,一邊問道︰「你怎麼睡這兒了?」

成嬌閃爍其詞地道︰「我……我想看看你回來了沒有,坐了一會兒,不知怎麼便睡著了,你到了身邊也不曉得。」

盧小閑扶她芳肩,扳過她身子,笑道︰「看你這副模樣,分明是一夜沒有合眼,你掛念我的安危,卻又死也不認。」

成嬌躲避盧小閑的目光,垂頭道︰「你去了這麼久,想必大有收獲了?」

盧小閑大笑道︰「我出馬焉有空手而歸的道理?」

當下詳述經過,所有細節無一遺漏。

成嬌直如身臨其境,听得驚心動魄,半晌才咋舌道︰「老何竟是內奸?」

盧小閑不無可惜地道︰「若非他突然自盡,現在恐怕已經真相大白了。」

成嬌失神道︰「醉春閣開業不久,老何便來了,這些年來只是看門種花,誰也不理。這才叫知人知面不知心,他到醉春閣為奴,是為了什麼呢?」

盧小閑道︰「不稀奇,常有這樣的人,犯了什麼大案,或者得罪了某位大人物,遂隱姓埋名,甘願寄人籬下,為奴為僕,以掩飾身份。」

盧小閑繼續道︰「最大的收獲,還不在于老何。」

成嬌奇怪道︰「那是什麼?」

盧小閑胸有成竹道︰「老何也好,扮成裴鳳的凶手也好,他們都不是鬼符案的主謀,這個人的身份,現已昭然若揭了。」

成嬌吃驚道︰「是誰?」

盧小閑斟酌道︰「此人三年前便該認識老何,關系還不一般,這說明三年前他便以老何為工具做過什麼,之後並未徹底斷絕聯系。他能把盜洞直接挖到棺床下的黃土部位,可見對乾陵地宮了如指掌,就算不是設計者,也必定看過圖紙,並做了詳細的研究。這說明,他具有較高的權位。」

成嬌對他的一番分析大為嘆服,但還是略顯失望,道︰「要找出這樣一個人,怕也不易。」

盧小閑笑道︰「所以咱們還得繼續努力,下一步,我打算去趟洛陽,會會洛寧。既然已知鬼符案非幽靈所為,那麼徐繼祖在洛寧的床上暴斃,便十分蹊蹺了,沒準她正是殺人凶手。」

盧小閑這一夜連驚帶累,早已疲憊不堪,便早早睡了。

……

成嬌與盧小閑跟在海叔的身後,海叔帶著他們到了郊外,翻過一片小坡,望見荒地上立著一座無碑孤墳,海叔一指道︰「便是它了。」

成嬌怕見尸體,負責望風,盧小閑與海叔則揮鍬舞鎬,賣力挖墳。

一邊挖盧小閑一邊嘟囔著︰「我保證這是最後一次了,從今往後,再也不干這種缺德事了,免得到了陰曹地府,這些冤魂野鬼跟我算賬。」

新墳容易挖掘,說話間,棺材露了出來,他撬開蓋板,向內一望,不由得目瞪口呆。

「見鬼!」盧小閑罵了一句,看向海叔,仿佛在問他是不是弄錯了。

海叔望著空蕩蕩的棺材,半晌沒有言語,消息是燕谷傳給他的,應該不會有錯。棺材便是用來盛死人的,即使找錯了地方,里面也該有尸骨才對,誰又會在地下埋一具空棺?

成嬌站得稍遠,看不到棺內情形,問道︰「怎麼了?」

盧小閑苦笑著回答︰「我們的對手神通廣大,又一次趕在咱們前頭,搬走了尸體。」

「可老何已經死了,我們的行動是怎樣泄漏出去的?難道醉春閣還有奸細,偷听了我們的談話?」成嬌眼中閃過一絲惶惑,果真如此,那就太可怕了,父親一手創建的醉春閣,竟然成了賊窩?

盧小閑安慰她道︰「這恰好說明,獄卒的死大有文章,別灰心,我再設法查訪其他人的墓穴便是。」

成嬌取笑道︰「那你豈不還要干一次缺德事?」

盧小閑一本正經道︰「只好拜托你,死後多給我燒點兒紙錢,我拿去孝敬閻王老子。」

成嬌神色一變,嗔道︰「不許說這種話!」

盧小閑把墳重新填好,三人回到城內,轉入一條大街,恰好路過京兆尹府,只見一名花甲老婦正在號啕大哭。

盧小閑上前問道︰「阿婆,您這是為何呀?」

老婦抹淚道︰「我兒子死了,可現在沒法入土。」

「你兒子?」

「他叫張順,是京兆尹府的衙役?前幾日因冤鬼一案白白死去了。」

「啊?張順?是他?」盧小閑驚叫道。

前些日子,張順還替他母親給盧小閑送過鞋墊,面前的老婦想必便是張順的母親。

盧小閑知道張順在京兆府做事,但他沒想到,被裴鳳殺死的四個衙役中竟然還有張順。他忍不住嘆了口氣,自己做京兆尹時釋放的兩名盜賊,王七剛剛死于非命,現在張順也命歸黃泉了。

老婦瞅著盧小閑問道︰「這位公子認得我家順兒?」

盧小閑搖搖頭︰「不認得!」

說罷,盧小閑攙起那老婦道︰「阿婆,我們送你回家吧,你兒子入土的事由我來辦。」

老婦感激地看他一眼,含淚點了點頭。

盧小閑扶著那老婦當先而行,海叔和成嬌則跟在後面。

一路穿街過巷,來到一座簡陋的小院前。

院內只有一間土坯房,低矮破敗,房頂鋪著稀稀疏疏的茅草,看起來也只能勉強擋風避雨。

那老婦道︰「三位如不嫌棄,便進來坐坐,喝口水吧。」

成嬌道︰「阿婆說哪里話,您先請。」

甫一進院,便聞到一股腐臭的味道,三人對視一眼,均想︰「定是那張順尸體腐爛所致!這才叫山重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進了堂屋,老婦卻不再往里相讓,搬了三只板凳,用袖子擦了又擦,道︰「三位坐吧,我給你們倒水去。」

三人的目的是為順驗尸,正盤算著如何開口,忽听西屋傳出嬰兒的啼哭聲。老婦急忙放下水壺,跑了進去。三人跟在後面,向屋內一看,俱都大吃一驚。

一名中年婦人躺在炕上,蓬頭垢面,臉色蠟黃,渾似將死之人。兩個孩子守在她身邊,大的十歲左右,小的不過五六歲,雙雙睜大眼楮,瞪著三位陌生的客人。另外在老婦懷里,還抱著一個不滿周歲的嬰兒。

老婦一邊哄那嬰兒,一邊說道︰「讓三位見笑了,那是我兒媳,身子骨原本不好,順兒一死,她便跟著病倒了。」

盧小閑對海叔吩咐道︰「快快去請華郎中來一趟!」

盧小閑和成嬌俱都眼圈發紅,心頭仿佛被一塊無形的大石壓住了,沉重得透不過氣來。

尤其成嬌,她自幼養尊處優,在醉春閣看到的只是燈紅酒綠、紙醉金迷,如果不是偶然地走進這戶人家,她永遠也不會知道,人世間的不幸有幾多種。

華雲峰來後,也不說話,走過去俯子,伸指搭在那婦人腕上,把過脈道︰「急火所致,並無大礙,給她服用一些滋補身體的藥即可。」

老婦垂淚道︰「順兒的後事尚不曾料理,哪還有錢買藥。」

盧小閑嘆了口氣,借機道︰「我們在暗中徹查長寧公主遇害一案,如今已知畫符取命純屬訛傳,故而想為張順驗尸,找出隱情。」

「張太醫不是已經驗過了嗎?」老婦似懂非懂。

盧小閑解釋道︰「張太醫隱瞞了實情,日前他已被真凶殺害滅口。張順為奸人所害,死得不明不白,你這做母親的也不會甘心吧?如今只有將真凶繩之以法,才是對死者最好的告慰。」

老婦吃驚道︰「順兒真是被人害死的?」

盧小閑道︰「不止他,長寧公主、公主府護衛總管肖成及另外三名獄卒,皆是如此。」

老婦泣道︰「果真如此,我自盼望能捉拿凶手,為我兒報仇。」

說罷,老婦向對門一指,「尸體便在東屋,你們去驗吧。」

華郎中和盧小閑進了東屋,只見炕上一具尸體,停放了半月之久,已輕度腐爛。

華雲峰塞住鼻孔,戴上手套,細致地檢查一番,發現尸體*內夾著一塊干巴巴的糞便,這是中毒的跡象。他拿出銀針,刺人尸體胃部,拔出來時,銀針漸漸變成了黑色。

「是中毒無疑。」華雲峰斷言。

盧小閑心中豁然開朗,笑道︰「我對此存疑已久,肖成為暗器所害,但四名獄卒怎麼可能在牢門前排好隊,等著凶犯對準鼻孔一一射殺?聯系到我之前的分析,主謀位高權重,對乾陵的內部構造非常熟悉,此人很有可能正是永義候崔文利!」

盧小閑將身上所有的銀子,全塞給那老婦道︰「明日我便安排人再送些銀子來,還有張順的後事全部由我來辦,阿婆盡管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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