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高麗陳奏使團

作者︰破賊校尉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四方館,高麗國陳奏使金緣、副使李資諒、尹彥純、徐昉、金富轍圍坐在一張四方桌周邊,面面相覷,臉色都十分難看,沮喪、黯然以及悲憤,全堆著這五人臉上。

「剛才董公(董其仁)的話,大家都听到了嗎?」金緣戴著一頂四方平定巾——這是大宋官家親手設計,特制好贈給大蘇公,然後風靡大宋士林,又被稱為東坡巾。

很快就傳到高麗、李越等國,由于東坡先生的緣故,迅速受到海外諸國的士子儒生們追捧——他們都是鐵桿蘇粉。

穿著一身水藍色的道服,跟大宋飽學名士相差無異。

其余李資諒、尹彥純、徐昉、金富轍也是差不多的穿著,跟大宋儒生文人無異。

「唉,宋上國,為何淪落到了這個地步?以前詩詞昌盛,有醉翁公、東坡公這樣的謫仙,現在卻落入庸俗濁晦。」

「是啊,以前大宋詞臣,何等清高超卓?現在只是詞人、詩人,連做臣子的資格都沒有。清真居士(周邦彥)如此才華橫溢的文學大家,都被趕去江寧,偏居一隅。可悲,可嘆,可哀!」

听著尹彥純、徐昉兩人的牢騷,金富轍心里波動不定。

來宋國差不多兩月,雖然時時與理蕃部糾葛,但他依然抽出很多時間去閱讀報紙雜志,也去幾處大藏書館——蘭台藏書館和成均、璧雍兩大學的藏書館,翻閱此前的報紙雜志,好了解宋國的國情。

身為高麗國大臣,金富轍對于大宋的華麗轉身驚嘆不已——短短十年時間里,就從勝少敗多的局面,一口氣滅了西夏、北遼,同時又進據吐蕃舊地、漠北和東北這些廣袤的土地,把居住在這些土地上的彪悍善戰的諸部民眾收編。

同時,這些宋國輸出數不盡的物產,除了大量增產的絲綢、瓷器和茶葉這老三樣,還有棉布、羊毛呢絨、美酒、玻璃器皿、鐘表這些特產,以及從海外轉運的香料、珊瑚、南珠、各色寶石和翡翠等等。

讓人目不暇接,同時也讓高麗國的財富,就決堤的洪水一樣,拼命地向外流淌。

早在幾年前,高麗國有識之士就意識到這個問題,經過激烈討論,最後定下國策,只開放三處通商口岸,其余高麗諸道郡嚴禁與海商貿易。

誰知道此禁海政令剛下達,高麗沿海的海盜層出不窮,除了少部分趁火打劫的倭寇,其余大部分都是從大宋跑來的。

高麗國調集大軍進剿,但疲于奔命。很快禁海政令被捅得千瘡百孔,宋國海商在高麗各港口半公開地進行貿易。

到後來,高麗國君臣知道真相,這些海盜其實就是宋國海商假扮的。

你不是海禁嗎?他們就假扮海盜,把你的海防打得稀巴爛,打得你的官府和軍隊不敢管,然後搖身一變,又成了海商,大模大樣地來做生意。

一向文化昌盛、自詡為仁德天朝的宋國,怎麼墮落成這個樣子,居然縱容低賤的商賈使用這麼卑鄙的手段?

高麗國君臣開始時還抱有希望,派出使節來宋國干涉,可是毫無用處。

到後來,與他們意氣相投的宋國士子文人悄悄告知,沒用的,那些海商如此肆意妄為,背後有朝廷的支持。

官家被奸臣蒙蔽,走上了一條邪路。我們這些正道人士,正在努力除邪匡正,你們再忍忍,再等等。

高麗國君臣繼續等,同時還暗中派遣使者前往遼國,希望強大的遼國,高麗國的宗主國和「干爸爸」能夠出面,為「干兒子」高麗國打抱不平。

可惜的是,那時的遼國,正在作死的路上狂奔不止。君臣荒婬無度,國政敗壞,大量的財富流失,國庫比高麗國還要干淨,根本管不過來。

繼續忍忍,繼續等等。

結果等到是大宋突然奮勇無敵,有如神助一般,在短短的時間里把「強大無比」的遼國給滅了。

頭腦發昏的高麗國君臣,趁著混亂,秉著便宜不佔白不佔的心態,侵佔了鴨淥江以東千里土地——遼國對東北的治理非常松散,這些地方沒有設置州縣管轄,對于高麗國來說,四舍五入,等于無主之地。

還在沾沾自喜的時候,宋國青龍旗的騎兵,就像草原上的狼群,沖進高麗國剛佔的那些土地上,把那里的駐軍打得大敗,把那里開拓的移民掠走。甚至沖入安北都護府和安東都護府的地盤,燒殺搶掠。

這誰受得了啊?

高麗國派出三波使節,與宋國交涉,而且態度一次比一次卑謙,這次居然用上了陳奏使——下向上,方為陳奏。

「我等如此卑謙恭順,宋國還要如何?」李資諒擰著脖子,十分委屈地說道。

是啊,我們都如此低聲下氣了,宋國怎麼還不肯息事寧人呢?你們此前的仁義道德,都哪里去了?

金富轍和叔父金緣對視一眼,沒有出聲。

兩人心里有數,根結在于高麗國侵佔鴨淥江以東的土地,不把這個問題掰扯明白,宋國怎麼可能會放過高麗?根本不是卑謙不卑謙的問題。

只是李資諒是權臣李資謙親弟。而李家自李資謙兄弟的祖父,李子淵起,四代與王室聯姻,其女生下過三位高麗國王,是當前高麗國第一大世家。

現在的高麗國王妃、已經生下世子王楷的李氏,正是李資謙的第二女。

權傾一國,兩人怎麼敢出聲駁斥?

「既然文學上的好友無法幫到我們,只能另想他法了。」金緣捋著胡須說道,「尹御史(尹彥純),你那邊有什麼進展?」

「金學士,這些日子,我與徐昉,費盡心思,終于結識到宋國兵部右侍郎路允迪,勾兌一番後,他幫忙牽針引線,我們跟禮部右侍郎蔡攸蔡大官人搭上線。」

「蔡攸?宋國太宰元度公之佷,前計相、現中書省左資政元長公的長子?」金緣眉頭一跳。

「正是。」尹彥純洋洋得意地說道,「元長公為計相多年,是官家頗為倚重的重臣,在宋國朝中能說得上話。蔡侍郎又為官多年,人脈廣泛,蔡王殿下、成均大學右司業兼弘文院副院使文叔公等皇親勛貴,都交情匪淺。」

「文叔公?莫非是宋國官家德妃之父,前禮部侍郎李格非李文叔?*」金緣終于動顏了。

「正是。」尹彥純得意非凡地答道。

「嗯,這條線可以好好想想法子,錢不是問題。」金緣低著頭,默然了一會抬頭說道。

「是。」說完,尹彥純和徐昉急吼吼地就告辭離去,說是要去赴蔡攸蔡大官人的宴會。

等兩人離去,李資諒站起身來,走到門口又轉回身來,遲疑了一會說道︰「君子有所為有所不為,知其可為而為之,知其不可為而不為,是謂君子為與不為之道也!」

金緣臉色一正,鄭重地點點頭,「李副使,我知道了。大家盡力而為吧。」

等到李資諒離去,室里只剩下金緣和金富轍叔佷二人。

「我國趁亂在江東開拓九城,得不償失啊。」都是自己人,金緣終于吐露內心話。

「是的叔父,首先宋國青龍旗騎兵亂入,我國不堪騷擾,九城雖固,卻只能坐困孤城。城外千里沃土,毫無用處,還需要從國內運糧上去支援。偏偏這幾年,水災旱災,糧食欠收,遍地餓殍。有心無力啊。」

金富轍這是春秋筆法。

什麼水災旱災,只是借口。真正的原因是這些年宋國貨品洶涌涌入,高麗王室和兩班貴族們天天買買,早就掏空了國庫和錢袋。偏偏由奢入儉難,買習慣了就停不住手。

怎麼辦?只能拼命壓榨百姓,只要能換錢的,統統拿去賣。

高麗多山,只有南邊和沿海有些平原,出產稻谷麥子,勉強支撐全國官民裹月復。偏偏這兩三年,高麗的出口貨品,除了鐵礦石、木材、茯苓、紅花、新羅漆之外,糧食居然沖到前三甲!

其它實在沒得賣了,只有糧食最方便。

被敲骨吸髓的高麗百姓們,紛紛放棄田地、嘯聚山林。當亂民還有一線活路,老老實實種地,卻只有死路一條。

「賢佷,現在我們都缺一個台階啊。」金緣滿臉憂患地說道。

金富轍不以為然,什麼台階?無非崔弘宰這些參加築城拓邊的大臣們,還在朝中,頗得大王信任。叔父要是提出忍讓退土,怕惡了這些人,以後影響自己的仕途。

高麗國現在哪有真正為國為民的,都是為了自己和家族。

*李格非生卒年月模糊,史學家推測為1045~1105年,這里做了些改變。女兒成了皇妃,當然開心,雖然多活了好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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