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河北西路風波惡(一)

作者︰破賊校尉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贊皇山,位于河北郡邢州贊皇縣西北,屬于太行山支脈。

贊皇縣原本屬于河北西路趙州。官家天啟改制,河北東西路合並成了河北郡,趙、邢兩州各縣,加上磁、洺兩州部分縣,合並成趙州。治邯鄲。

贊皇山有兩座佛剎, 一座叫大佛寺,一座叫南福寺。釋門清邪扶正大會後,按照朝廷律令,兩座寺廟合並為一座,改名為大佛寶剎。被廢除的南福寺準備用做贊皇縣第二小學。

只是現在還沒有被贊皇縣文教局接手,這里空蕩荒蕪, 地面上到處是紙片,有匆忙間撕開的佛經,隨手扔下的記賬清單, 手抄的祈福經文,還有幾張被撕毀的縣衙封條。

大雄寶殿里,銅鑄的佛像早就被鋸開分拆,這會怕是早就回爐煉成銅錠。

空蕩蕩的殿中,坐著五六十個人。

坐在中間的十幾人,短發,圓滾滾的頭上胡亂長著又短又硬的頭發茬,雖然穿著一身僧袍,打扮舉止卻非僧非俗。

他們原本是南福、大佛兩寺的僧人,這次被清厘出來,便成了現在這個模樣。

其余圍坐的眾人,都是莊漢打扮,是原來兩座寺廟的佃戶。

「封參郎,這南福寺的佛像, 肚子里全是泥巴?」一個瘦小黝黑的男子問道。

坐在中間, 寬額大耳、一臉橫肉的大漢眼楮一瞪。

「你听誰說的?」

「前幾日,縣衙的警察們帶著工匠來鋸佛像,發現就是外面薄薄一層銅箔,只有最里面一坨鉛,中間全夯的是泥。」

「胡說八道!」大漢憤怒地說道,「佛像是各鄉各村的父老鄉親們,捐錢的捐錢,捐物的捐物,一點點湊出來的。不僅我們贊皇縣,隔壁高邑、元氏、臨城的百姓們,也都捐了錢物。誰敢壞良心,換了鉛和泥巴。會天打五雷轟,遭報應的!」

看到大家一臉的將信將疑,大漢眼珠子一轉,繼續說道︰「信元大和尚跟我說,這是佛祖菩薩施得法!佛祖菩薩法力無比,在知道縣衙里的貪官要黑了佛像去,連夜降下法術,把里面的銅變成了鉛和泥巴。」

眾人的眼楮都睜圓了,真的假的?

坐在中間的一個瘦高男子接到大漢的眼神,遲疑了一下, 終于開口了。

「當然是真的。這銅像的鑄造,是我的爹親眼看到的。當初就在廟旁邊的空地里搭建的爐子。我爹親眼看到一塊塊銅錠從大名府那邊運過來。全是一水的韶州銅,黃澄澄,金燦燦,閃得人眼花。」

「上萬斤銅,就在爐子那里化掉,灌進模子里去的。我爹親眼看到的,當時化銅的柴火,還是我爹負責收集的。」瘦高男子掃了一眼眾人,覺得還需要再增加一些信服力,他指著旁邊的一個圓墩男子。

「尤二郎可以作證,他爹當年是銅匠之一,在木架上給佛像敲磨了參個月。尤二郎,你說說。」

圓墩男子咧著嘴笑了笑,「肯定是銅無誤了。」

有兩人佐證,大漢底氣更足了,「我說得沒錯吧。上萬斤銅,一夜之間就沒了,肯定是佛祖和菩薩降下的無邊法力。信徒們的敬佛心意,怎麼可能讓黑心腸的貪官污吏們給黑了去!」

「就是!就是!」這一次終于得到了好些人的點頭附和。

佛像的事情告一段落,眾人低著頭,各自輕聲議論著。

過了一會,瘦小黝黑的男子和兩位壯實男子結伴出去方便。

參人在角落一邊放水,一邊議論起來。

「怎麼還不送吃的來?都要餓死了。」

「等等吧,估計在路上了。」

「千萬不要又是野菜饃饃,吃了半個月,現在拉出的屎都是野菜腥味。」

「得了吧,你還想吃大白饅頭?美不死你!大佛和南福寺被合並,名下的上千畝良田都被抄沒入官,張大戶心痛了足足半個月。能擠出些糧食,給我們野菜饃饃吃不錯了!」

「呵呵,贊皇、元氏幾縣的鄉親們,誰不知道大佛和南福寺等于張家的家廟,兩家的住持都是張家出來的人。縣官一家伙把廟產都收了去,不就是割張大戶的肉嗎?」

「呵呵,你們說,張大戶把我們聚在這里,想干什麼?去西邊山里開荒?」

「開個直娘賊的荒。西邊就是太行山,里面有不少強人結寨自保,是他們的地盤。去那里開荒,不是把豬送到老虎嘴邊嗎?」

「那把我們聚在這里干什麼?」

「你管他呢!我們都是廟里的佃戶,都是給張大戶耕地的。現在田地被收走了,我們也沒得活路,張大戶叫干什麼就干什麼,只要有口吃的就好。」

議論到這里,瘦黑小個往大殿那邊看了看,低聲說︰「听說了沒,磁州、相州和大名那邊,廟里的田地被沒收後,分給了原來的佃戶。」

旁邊的兩人驚得最後一股子尿都收了回去,渾身上下打了個哆嗦。

「真的假的?」

「我也是听我表姐夫說的,他是走街串巷的擔貨郎。他也是去晉寧縣進貨時,听那邊的商賈說的。說是那些地方的廟產被沒收後成為公田,原本耕種的佃戶組成什麼農業社,然後一起租不對,好像不是這個詞,是對,是每戶承包。」

「承包下一個村的田地,給縣官交了租子後,剩下的就歸各家各戶。」

一個男子終于把剛才驚回去的尿放完,不屑地說道︰「不是還要租子嗎?有什麼區別?」

「呵呵,這天下有不交租的田地嗎?廟里的地,不也要交租子嗎?說是供奉佛祖菩薩,直娘賊的,天上的神仙也要吃凡間的五谷雜糧啊?佛祖和菩薩不是慈悲為懷嗎?他們怎麼就不省幾口,給我們吃?」瘦黑小個男子忿忿地說道。

「說得也是。听我家娘子表舅父說,河東郡那邊,也是把沒收的廟產田地,分給百姓們按戶承包,除了交皇糧,徭役什麼的一律免除。」另一人也壓低聲音說道。

「這還了得,那我們都跑去河東郡?」男子一邊系著褲腰帶,一邊嘀咕著。

「你舍得挪窩?一大家口子的,老的老,小的小,光那幾個老家伙就不好應付,什麼故土難離直娘賊,要不是他們拉著拽著,哥哥我早就往南邊跑了。听說那邊在治河,需要大量的勞力。一天發糧食,還給這麼多工錢。」

瘦黑小個伸出手來,張開成掌,在暗中翻了翻。

「多少?」兩個同伴輕聲問道。

「每天參十文,按出工天數算,一月一結。每天還給糧一斤,醬菜若干。」

「哈,都趕上禁軍大頭兵的月錢了。」

「有一點不好。」

「啥?」

「給的糧都是大米。我們吃餅、饃饃、饅頭,吃不慣那玩意。」

「直娘賊的,你就知足吧!就算是陳米,也比現在俺們吃的野菜饃饃強啊。」兩個同伴忿忿地罵瘦黑小個。

參人眼楮里都閃著光,似乎達成了某種默契。等到這邊的破事了了,一起結伴南下,去給治河委員會當河工去。

廟門放哨的人一 煙跑了進來,嚷嚷著,「張秀才來了。」

瘦黑小個參人互相看了一眼,「這黑心的破落秀才,來干什麼?怕是黃鼠狼給雞拜年吧。」

一邊嘀咕著,雙腳卻不敢怠慢,趕緊往大殿那里疾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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