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亭台相見

看見童嬤嬤已經走遠,海生立刻走上前去,走兄里拿出一本已經被他體溫暖熱的書冊遞了過去:「主子,這個是奴才查到的,這一年以來,由夏侯爵大人負責往邊疆送糧草之人時的經手之人的名冊。」

這上面的記錄寫的很新,除了經手糧草的人員官職名單之後,後面還寫了陌生的字跡,有個性和生平,墨跡都很新鮮。

「這?」

「這是之前住在我們府里的那位姓鄭的先生填上去的,說是對我們或許有用。」

海生想到這里,十分愧疚:「主子,小的奉命差這些糧草經丑之事,不知道那位鄭先生是如何得知,將曉得請過去之後,只是補全了這些名單,否則曉得怕沒有那麼快,可以把這些名單拿到手里,名單上的人得都去細細的核查過了,的確沒有問題,這後面填的生平和個性也都是鄭先生要求的。」

鄭重這個人既然能夠伺機刺殺皇帝,想必定時時關注他的動態皇帝和夏侯決有所勾連,鄭重肯定會細細查驗,以鄭重的能耐這名單肯定不會有假。

對于正常來說,丞相府對他有救命之恩,他一直沒有離開這里,因為自己受傷嚴重,為了養傷。二來也是想可以報一二。

如今竟然知道何小尾想要這本名單,便出手相幫,還了恩情,才放心離去。

可當初救下她是因為護院,而自己不過是許了他一個容身之處罷了。

合下手里的名冊,心中仍有感激思考,片刻之後,開口說道:「你去準備二百兩盤纏,再準備一匹駿馬,和我一起出城一趟。」

「是小的,這就去準備。」

鄭重的身上有傷,走的也並不快,一路走走停停,剛剛到城門外,兩公里地的小亭子里,便听到海生在張口喚他。

「先生,鄭先生請留步!」

正從剛剛扭過頭直接跨馬而來的喊聲勒住韁繩,從馬上一躍而下,恭恭敬敬地對著他行禮說道:「請先生稍等,我們家姑娘特地來送一送先生!」

听完這話,鄭重攥著包袱的時候猛的一緊,朝著城門的方向看過去。

只見一輛相府尋常僕從用的簡易馬車快速的朝他飛奔而來,停在了自己的面前。

駕車的正是那丞相府里的普通小廝,他猛的跳下馬車,對著自己恭敬行了一禮,海棠已經挑開了馬車車簾扶著何小尾慢慢走下來。

何小尾已經換了一身尋常衣物,上身披一件紫色大衣,遮住內里的素白孝衣,全沒帶一個護衛,身邊只帶了海棠。

「鄭先生安。」何小尾淺淺的對他低頭行禮。

鄭重急忙點頭:「姑娘安!」

「先生既然要走,我也不敢挽留,便正好前來送送先生了。」何小尾從海棠的手里接過灰色的包袱遞給鄭重:「這里是一些散碎銀子,一匹駿馬,還有防身的暗器,願先生一路坦途,鵬程萬里。」

鄭重心里感恩,想說些什麼,看見眼前這個眉目風雅又瘦弱的女子,推辭的話到嘴邊還是含著笑意收下了何小尾送的心意。

「謝過姑娘!」

「先生太客氣了!」

鄭重攥著自己手里的包谷,低笑一聲,抬起頭來,開口說道:「不瞞姑娘所說,這段時間在福利養傷的時候,看見姑娘胸中智謀無雙,不止一次萌生入府要為姑娘出力的念頭。」

何小尾的手心一緊,略有錯愕的望著鄭重。

可是就算是這樣,鄭重還是選擇要離開,今日若是自己開口強留,反而會讓他心中留有遺憾。

「先生原本胸恆大只有匡扶天下的智慧,我是萬萬不敢以丞相府這小小後院困住先生這條飛龍的。」何小尾話里的意思說完,突然無比鄭重的對她行了一禮,開口說道:「但若是未來,我能肩負起丞相府家里的大旗,以女兒之身在廟堂之上佔一席位,自當掃席相待,希望先生千萬不要厭棄,摒棄一切思慮,與我攜手並肩,共同匡扶天下萬民。」

鄭重被他的話激起無數驚濤駭浪,她沒想到,眼前這個柔弱的女子,胸懷這般磊落,家中突逢巨變,滿門男子身死,他還有匡扶家國的心智。

丞相府是朱家的脊梁,果然,家風清政明,大義有擔當,品格之高讓人望塵莫及。

久違的熱血讓人心潮澎湃,豪氣沖天,質感突如其來,鄭重也覺得自己年少了許多。

按耐不住心頭的情緒,鄭重抬手:「是!今日與您君子一諾!」

何小尾笑了笑,與鄭重擊掌:「與君子一諾!」

目送著鄭重登上海生騎來的駿馬揚鞭而去。

眼前是漫長的一片慘白,何小尾站在原地遠遠的看著那道瀟灑的背影,如今鄭重已經離開京城,也算是和上輩子郁郁不得志的命運徹底錯開了吧?

眼看著荒郊之外寒風凜冽,海棠上前提醒道:「姑娘,回吧!」

「好!」何小尾點了點頭,剛轉過身,便听到有人叫她。

「許姑娘!」何小尾轉過身來,就看到有一個身量很高,看起來壯壯的侍衛站在路旁,對著她恭恭敬敬的行禮開口說道:「姑娘,我們家主人請姑娘去旁邊的亭子里喝一碗熱茶。」

抬起頭便能看到並不遙遠的山丘之上,那個小亭子一個身著白色狐裘的江無憂正從容淡定的立在亭子里,沿著她的視線慢慢點頭。

那日,在門前江無憂的手下,出手被說了姓王的馬車,又阻止了不少私底下人的鬧事,他欠了江無憂道謝,可是一想到那個人凌厲的藏在儒雅之下的凶狠,心里始終尚有余悸。0

「你們在這里等一等。」何小尾吩咐完海生之後,只帶了海棠一起往那亭子里走過去。

海生的手心慢慢的發緊,那亭子里的先生是誰?自己的心里,門清姑娘交代的事情他沒有辦好,反而要給姑娘留下後患,這是自己的過失,再說了,自家妹妹們兩招手腳功夫也不知道夠不夠用。

海生看著自家姑娘的背影,又看著那涼亭之內風度翩翩的男子,心里暗暗的下定決心,以後做事應該更謹慎,把尾巴掃干淨,絕對不能再給人留下任何把柄,防止姑娘要為了自己的做過的過錯而買單。

看見何小尾踏入小亭子,江無憂對著她點點頭,舉止很是儒雅,連眼神中都帶著水波一漾的笑意。

「許姑娘請!」何小尾松開海棠的手鄭重說道:「真真欠江先生兩句謝謝,一謝先生在城門出手,把于王爺的馬車車軸斷裂,二謝先生,昔日曾經救我之人,我並不是那知恩不報的人,他是先生,若是遇到了困頓,只要我力所能,必不推辭。」

「姑娘請吧」江無憂笑眯眯的對她做了一個請的姿勢,自己先坐在一旁的小幾前。

他是游歷諸國的富商,來到這亭子里,帶的是金線秀芝的軟枕,沉香木的小紀用炭火來烹茶,還用了一套精致的白玉茶具,還有整個京城中最精致的點心,看起來像是一副紈褲的作品。

海棠與江無憂的屬下都立在天外,幾步之遙的位置,不至于靠的太近,听到她們說話,也不至于看顧不到。

何小尾跪坐在江無憂面前,只見他極為修長的雙手拎起了爐火上的茶爐,親自喂了撐了茶,還將那茶杯推到她面前收了手,這才慢慢的笑著開口說道:「既然要說謝,那日在宮宴之上提醒之事,江某又該如何回報呢?」

她的長相俊美清雅,聲音輕柔,目光里帶著笑意,看似平和的氣韻之下難以掩藏銳利深沉。

何小尾藏在袖子里的手慢慢收緊,隔著冬日里茶杯冒出來的白霧,面對著對面從容溫潤的男子,這人就像冬日折服,驟然蘇醒的蛟龍,死死的獵物伺機撲食,給人極強壓迫感。

就連降無憂,身邊的身手奇高的侍衛都能露出殺意,何嘗不是將無憂對他的一種震懾?

前世自己對江無憂也稱得上是了解,他的溫和,也只是看起來溫和,其實他的骨子里毒辣冷血,心里有一股狠勁兒,要伺服天下的野心,可是不知如何,這心底里又執著的留存了幾分舒朗正直,否則前世也不會贈送許家貼身玉佩,給他們生機,讓它們逃命。

想起前世,難免心里五味雜陳

小山包外的小亭子有雪花飄落,枯柳搖曳,倍隆冬的風吹的噗噗叫響,亭子里有火盆,四面八方圍了上好的綢緞,可是依舊暖和不起來。

何曉煒慢慢點頭:「舉手之勞,不足掛齒,魚餌而言,于相府而言,先生兩次出手才能稱得上是恩情深重。」

做之前就已經知道江無憂厲害,肯定會被查出來,與其否認等以後查出來,坐實此事,懷疑她有所圖謀,不如大大方方的承認。

看著自己面前坦蕩磊落的女子,江無憂眼底的笑意慢慢深重起來:「那麼姑娘也知道江某的真實身份了?」

何小尾沒有正面回答,語氣如常,張口說道:「不管先生是什麼身份,既然心懷俠義,有恩于我,我便當先生是位俠士吧。」

這個回答在江無憂真實身份的面前,並不能讓他放心。

江無憂猜不透這個丞相府家的養女是要在他這里結個善緣,又或是想要左右逢源。

他深知這位姑娘的能耐,也清楚她的手段,可是一樁樁一件件的事情抖露出來,又讓她不得不防備起來。

畢竟肩膀上扛的並不是只是自家的功業,若只是自家的功業,敗了最多緩幾年再來就是了,他肩負的可準是整個江湖復興的責任,群雄逐鹿爭霸,敗了,就是亡國。

「所謂狹義之心,俠義之事,只是姑娘不想和我說的借口,難道,那日傳書預警也不過是姑娘心存俠義嗎?」

江無憂骨節分明的手指模著那白玉茶杯垂下眼楮,並不看它眼色越發深沉:「你自己知道我是敵國密探,還要心存俠義,姑娘,這是敷衍還是有意搪塞?」

江無憂把「帝國密探」這四個字咬得重重的。

今天竟然踫上,就有意想要把話說開,不能允許何小尾以知己的身份顧左右而言他。

看見江無憂凜冽之意已經現于眉目之間,何小尾穩住心神,打算和他把話說的更明白一點。

「俠義小者,拔刀相助,俠之大者,救護萬民。」

她清明的聲音傳過來,把江無憂的手一緊,抬著眼楮看著她。

這值得面對,對面男子的目光不會退縮,眉目清明,眼底沒有怠慢,看起來十分莊重。

看見江無憂眼底的笑意,慢慢收斂,他又慢慢說道:「心懷中有俠義之人,可貴,俠之大者,更可貴,此可貴不分世族寒門,也不分家國區域,不管是任何人,出于任何想法,只要有平定亂世的才華,有治國用兵的才能,在我的眼里都是大俠士。」

不管是任何人,這其中也包括了眼前這位姜國王爺將無憂,所以稱它為俠士。

這句話說的十分大膽,他等于明明白白告訴下我,有如今天下亂世,風起雲涌,獵國各自為戰,不管是哪一國的君王,有心逐鹿天下,只要心志在于平定,亂世還天下太平,都值得尊重,甚至自己樂見其成。

話說到這一步,江無憂也不再遮掩,開口問道:「許家世代鎮守吾國,忠義之心列國共見,姑娘這番話是因為許家諸子葬身邊疆憤怒之話?」

「許家忠義是不假,可許家忠的是家國的百姓,保境安民四個字才是許家世代相傳的信仰,至于先生所說憤怒……」

何小尾幽幽的嘆了一口氣,說的雲淡風輕,眼下心底藏的鋒芒:「風雲突變,世事變遷,功德有厚有薄,向來都是命定,怎麼能用憤怒之說?」

後面有話沒有說完,天道盛衰,國之氣運同樣都是定數。

前世守衛著江山的許家,被皇帝不容,被人勾害,家破人亡之後,不過十余年,眼前這位江國的攝政王便率領鐵騎叩開了吾國的大門,一如當初吾國踏平了江國的皇宮一樣。

可是那一次不同的是,許家根本不會再為氣運已盡的朱家來賠上全族的性命。

祖母有一句話說的很對,現在重要的是活下來的人,所以不得不為了許家的長遠而謀劃計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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