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八章 吹夢到西洲(10)

等待,是一個有些矛盾的詞。

等待的開心與否,得看場合,看時間,看目的,看心態,等等等等。

有的人即便獨處,離約定的時間已經過了半個時辰,還能心平氣和,悠然自在。

有的人身處熱鬧的環境,邊上都是同道中人,離約定的時間還有空余,卻偏偏心急火燎,坐立難安。

不巧,宗野在目前就是後一種狀況。

他湊來湊去,發現沒有人搭理自己,別人也不會一個勁傻站著閑聊,廊下空間有限,走過來搭話走過去找人的,不一會兒就把他給擠住了。

廊下是不能呆了,他使勁擠了出去,遭著身邊數人的白眼——江湖中人,有沒有名氣,有沒有本事,這些都藏不住,尤其是一眾有名望的江湖豪杰在場,其中內力深厚者,氣感之下皆是心中明了。

他又走回到方才來時的小徑,找了處不算太髒的石階上坐了,心里嘆了一口氣。

年少時跟一群狐朋狗友闖蕩江湖,早早的拜別了授業恩師,以為把本事學好了,結果到了江湖中,才發現自己這幾手真是不堪入目。回去吧,沒有這個臉,不回去,只有靠自己勤學苦練,可是天天跟那些朋友混,喝酒,耍錢,逛樓子,日子眨眼就過去了,回過神來,才發現,這輩子可能就這樣了。

他坐在那兒呆呆地出神,前兩年,一個最好的兄弟,在他面前被人活活打死了。他要給這兄弟報仇,日日苦練,別說,還真提高了不少,至少闖出了名號。可是那仇人太厲害,他深知不是對手,就到處尋找機會——其實他自己也不知到底要找什麼機會,能有什麼機會……

在宗野身旁有一棵小樹,從上面看下來,正好把他的身子遮住。

另一邊場中人聲鼎沸,是要開宴了吧?

他沉浸在低落的情緒中,有些不想過去,可又不甘心,掙扎著就要站起來,頭頂忽然傳來了破風聲。

有人在屋頂施展輕功!

是什麼人?

這個時候,定是歹人闖入進來。

他急忙翻身躍到屋頂上,那人一晃身已經到了遠處,落入後院中。

好似一名女子,穿著一身青衣。

他追了上去,發現那女子進了一間屋子,他落入後院,來到屋前,左右打量,四下無人。

屋子里沒有動靜,他也不知里面發生了什麼,那女子到底是何人,正在考慮是否要去喊人過來,這時屋子里傳來女子的言語。

「站在門外做什麼,不如進來看個明白。」話音異常清楚,好似說話之人就在他的耳邊低語。這分明是極高明的內功!

他本是膽氣甚豪的漢子,把心一橫,推開了門。

如同晚霞一般的雲彩,暖暖的紅光照進了屋內,那女子正在紅木方桌邊上站著,手里拿著一只包裹,放到了桌上,徐徐解結。

「你是何人?」他看著女子的側身,被她那夸張的身體曲線給驚了一下,很快就回過神來詢問。

「你眼力不好,若是看不清楚,可以走近一些。」女子的聲音極冷,在這之前,宗野完全無法想象會有一個女子的說話聲音,像是冰雪一樣寒冷。

他生怕對方發難,不敢進去。卻見對方解開包裹後,雙手回到腰間,抽開腰帶,再一抖肩,她身上的青衣便像是水一般滑落下來。

里面是一件紫色的肚兜,只到膝蓋的白色綢褲,她伸手後背後,拉開束繩,肚兜也滑落下來。

宗野的呼吸一下子停頓了。他覺得該把視線挪開,可雙眼卻不听使喚,在女子的身上游移。

她彎腰,將褲子也月兌了,一絲不掛地站在那兒,對屋子門前的宗野毫不在意,視線落在包裹里。

她拿出一套衣裳,上下打量了一番,又再塞了回去。

「咕嘟。」宗野的喉嚨在抖動,好似嘴里有吞不完的水。

看女人,得講角度。

有的女人,要正面看;有的女人,只能看背面;但眼下這名女子,側面卻是最好的一個角度,因為正面,則看不到她的翹,背面則看不到她的凸,前凸後翹,此刻盡在宗野的眼底。

不知不覺,宗野已跨過了門檻,走到了屋內。

女子挑出一件滿意的衣裳,再又選了一條抹胸,套了上去,反手到背後模索了一陣,她轉過頭對宗野說道︰「過來,幫我系一下。」

任何一個男子遇到這種情況,都很難拒絕。

宗野也不例外,他走了過去,女子轉過身,將背部朝向他。他見到女子的背,腳步一下子停住了。

她等了會兒,沒有回頭,側過臉,長發垂落,只留了鼻尖,冷冷地問道︰「看清楚了?」

宗野那一顆被美色迷住的心,幾乎停滯住了……

她的背上,有一片刺青。

刺青在晚唐就已流行,到了大宋,更是風靡一時,江湖女子身有刺青也不奇怪。

可宗野見到她背上的刺青,卻是淌下了冷汗。

這刺青,是一首白居易的小詩。

「一道殘陽鋪水中,半江瑟瑟半江紅。

可憐九月初三夜,露似真珠月似弓。」

詩名未有刺上,字如畫,連綿起伏如大江遠去。

宗野有個兄弟,叫小江,最愛打听江湖小道消息與奇聞趣事,有一次曾與他提起過這個刺青,與刺青之人。

「年幼的時候,家父對我極為刻薄,後娘又百般刁難,有一天我終于不願再忍,跑離了家,看著外面的世界,享受著無拘無束的日子,正好又遇到戲班的人,一同在江湖中行走,被她帶了去刺青……當時她選了一枝桃花的圖案;到我了,我說我想選一首詩,那刺青師給我冊子,我翻開第一頁,就是這首‘暮江吟’。細細讀來,正合了那時的心境,便再無猶豫,選它相伴。」

宗野一動不動,她也不急,話音冰冷不帶人間色彩,像是在說別人的故事。

「後來我去過江南,找了許久,卻是一次都沒有遇到詩中的景象……我想,或許是詩人編的,我被騙了。再後來,我被捉了去,在那個蓋坊里,受著地獄里的罪,活的連鬼都不如。我這才明白,人永遠活不到詩里去,那只是某一刻覺得像。可是在我明白過來的時候,這小詩卻在我的背上,擦不去了。」

宗野被她的故事所吸引,心神也減緩下來,正要抱拳退出去,便听她說,「你怎可讓我光著身子站在此處,便是系兩根細繩都做不得嗎?」

被這話給逼住了,他硬著頭皮上前,幫她系上抹胸,只見她伸手拿了那條搭配衣裳的紫色長褲,穿了起來。

褲子的質地輕軟,褲口垂在腳面上,她正要找方才月兌去的青面繡花踏雲履,听得宗野說道︰「某先告辭。」

「哎。」她嘆息著,伸出腳,像是勾了一下,在他的腿彎處踢了一記,緊接著在他跌倒下來的同時,再又是一腳,踢在他的月復部。

這兩腳看似如同跳舞一般,輕輕柔柔,可第二下落在宗野的月復部,立時讓他肚中腸子盡爛,他在地上疼得打滾,抱著肚子欲要哀嚎。她又伸出白白淨淨的玉足,踩在他的咽喉處……

宗野的視野中,她的腳掌逐漸放大,上面的細紋都清晰可辨,待到這時,他腦海中竟鬼使神差地想到——小江沒有說錯,原來她的腳,才是最迷人的。

咽喉被踩斷了,他喊叫不出聲來,又掙扎了幾下,才咽了氣。

她像是什麼也沒有做,繼續穿戴,最後把長發盤好,檢查了一番,將衣物都收入包裹中,提著出了屋子,合上門,沿著屋檐下漫步,走到一處屋子,推門而入,已有兩男兩女坐在其中。四人一同看向她,她卻是連個禮都不施,沒有任何表情,顧自找了椅子坐了。

屋中沉默如初,寂靜無聲;遠處傳來兵刃相擊的巨響,內勁的震動,隔了前後院的距離,都能叫在座之人如臨現場,親身體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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