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人間無用(4)

前御史劉文聰劉大人站在閣樓上望著長安城。城中燈火零落,北風吹拂,殘破的城牆經過唐末以來不斷的戰火,顯得格外的脆弱。這座十三朝古都,哪怕輕風細雨中依然能听到亡魂的申吟……趙家人不願在此處定都,就更讓這座擁有無數文明的古城變得衰敗與頹喪。

劉文聰看著這座城,終于下了決心,在沒有戰火的摧殘下,保護這里的黎民百姓,便是他這個前御史應有的宿命。

他已經七十了,趕往開封,路途勞頓,可能就此病死在路上,死不應畏懼,可若被發現,在這長安只手遮天的魏顯如何會讓他將那些喪盡天良的壞事給告發出來?

「小定,去把吾兒喊來。」

下人小定將劉泰恩大公子喊來,劉文聰招手讓兒子坐下,然後對小定說︰「你出去吧,走遠一些。」

小定應了一聲,合上門,走下台階,他走到稍遠些的地方,停了,看了看四周無人,然後躡手躡腳地又走回到屋前,蹲子附耳听著里面的動靜。

「爹,此事事關重大,一旦走漏風聲,我們全家老小怕是都逃不過禍事,還望三思呀!」

「我們上下十余口,能與長安城這百萬人相比嗎?」

「可魏顯官至主薄,又是知州大人的左膀右臂,孩兒常常听聞,江湖中鼎鼎有名的人物都與他有勾當,若是來幾個煞星,叫我們劉家如何是好?」

「爹年紀大了,你娘親又去得早,孤身在此便由得他們去了!」

「您這話是什麼意思?」

「朝里的御史中丞是爹的故交之子,為人剛正不阿,你若能將爹的手書與那魏顯如何貪贓枉法,如何草菅人命的罪證交由給他,他定會上奏官家……這封信里有十余人的口供,簽字畫押,左右對證,便可將魏顯治罪。」

「爹,如此,不如您跟孩子一道走吧。」

「我若也走了,只怕魏顯起疑,不必多言,為父決心已下,你安排下去,明日即刻啟程。」

劉泰恩知道他老父向來說一不二,加之平日敬畏,便也只有拜服于地,垂淚叩頭,這就要去跟妻子商量。

劉文聰叫住他,尋思著一事,吩咐︰「去把小定喊來,他隨我十載,若也跟著去了只怕不妥,我需找個理由將他留下。」

劉泰恩找遍府中上下,就是不見小定,又察覺他屋中熱茶未涼,驚覺不好,趕緊找了父親,將事說明。

「爹,小定莫不是魏顯的爪牙被派來我府上?」

「十年前我自開封回長安,小定就已在我身邊,那時魏顯尚沒有現在的權勢……只怕是這些年被收買去了……先不理他,若他真去告了密,我們這邊擔心亦是無用,你快去跟大娘商量,也不要帶旁人,這時候府上的人誰也不可信了,不待明日,今夜就打點出發。」

「好……那弟妹要一道喊上嗎?」

劉文聰面色微微變化,驀然嘆息道︰「阿江這孩子不容易,剛過門你弟弟就害了病去了,活活守了三年寡。哎,把她帶上,不能讓她陪著我這個老家伙葬在長安城里。」

在劉府最靠北邊的一座孤零零的小院子里,僅有一株梅樹相伴著破舊的老屋,此時屋子的燈還亮著,一位女子跪在蒲團上,案上的觀世音菩薩默默地看著她,就像看著人間滄桑,悲歡離苦。她嘴里低聲地念著︰「舍利子,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是故空中無色,無受想行識,無眼耳鼻舌身意,無色聲香味觸法,無眼界乃至無意識界,無無明亦無無明盡,乃至無老死,亦無老死盡,無苦集滅道,無智亦無得。」

風自外而入,燭火抖動,光影傾斜。這女子的影子也在牆上正、斜,正、斜之間晃動。從側面看去,她的身材極好,修長的身材套在一件貼服的白衣里,頭上是怪怪的短發,利落干淨,露著脖子,跪在那兒,小蠻腰窄窄地拉伸下去,弧度飽滿的臀部墊著一雙未著鞋襪雪白無瑕的腳掌。

听到敲門聲,然後是劉泰恩的輕喚︰「阿江,開下門。」

她一時未動,直到念完第二遍的經文,才站起身,將門拉開。

背著光,她的臉處在奇怪而玄妙的光影中,更見精致絕美的五官柔和清艷,端的是仙子下凡,人間絕色——一雙蛾眉淡掃,黑白分明的剪水瞳,右眼角掛著一顆小小的淚痣,好似一點清墨畫上去似的;睫毛輕軟,微顫間絲絲動人;懸膽翹鼻下面是一張櫻桃小嘴。最難得是她整個人膚色白皙,在背光處依然有柔光拂面,動人之極。

「大哥,這麼晚了,有什麼急事?」

「家里出了大事,莫要聲張,你收拾一下細軟家私,快些到前院來,我們今夜就要出發去開封。」

她怔住了,來不及思量,見劉文聰緊張焦急的神色,就知事情不好,忙問道︰「爹呢?」

劉文聰卻是說不出口了,再又覺得時間已不夠用哪里有這閑工夫聊天,就催著她趕緊去收拾,自己又回去前院,要準備馬車。

夜色深沉,劉府下人小定已經趕到了魏顯府上。

長安城主薄魏顯是這座城的第三號人物,掌管文書,出納官物,銷注簿籍,全城的賦稅,轉運抽成,上供物品都是由他這里歸總入冊。長安城的官場人物都稱他作「魏財神」。

他四十余歲,身材矮胖,正坐在一張太師椅上,厚厚的毛墊,熱騰騰的香茶,可他卻面色冰寒,听小定說完,對身邊的老僕開了口︰「拿一千兩給他,安排在西苑住下,再去將徐青和馮暨北請來。」

小定領了賞,眉開眼笑地下去了,可悲劉文聰十載的主僕情義卻不及一千兩銀子。

不一會兒,兩個江湖人就走入進來。

左邊一位書生打扮,青衫方巾,腰佩一柄寬厚的長劍,右邊一位武士衫,長巾扎發,背著一柄狹長的唐橫刀。

魏顯一見兩人,就離開了太師椅,站上前先握住了右邊背刀的漢子,笑著說道︰「如此晚了,還要麻煩馮兄弟,哥哥過意不去。」

「魏大人客氣了,馮某在府上討生活,便沒有「麻煩」兩字。」

魏顯笑著說好,再跟書生打扮者招呼︰「青兒呀,深夜喚你前來,可驚動你家人?」

「青兒知舅舅必有要事,再則父親平日多有教誨,舅舅之事再小于青兒都是天大的大事,須謹慎小心操辦。」

「好,很好!」魏顯笑得有些憂心,若不是這退下的前御史劉文聰早些年扳倒過諸多大官,他又何必要花費心思買通劉府的下人呢?「今夜,我得到一個消息,劉文聰那老賊偷合開封御史中丞,要構陷于我!我不願讓他得手,只有及早讓他在長安做了鬼,才能安心。」

徐青抱拳彎身,馮暨北洪亮的嗓門叫了起來︰「這老賊膽大包天,居然敢對付大人,馮某這就去打殺了事!」

徐青拉住馮暨北,向魏顯低聲地問︰「劉府上下該做如何?」

魏顯眯著雙眼,冰寒的目光透著濃重的殺機︰「斬草除根,不留活口。」

徐青身子震了一震,勸道︰「這人畢竟是前御史,全家滅殺,官家會不會……」

「官家如何能夠知道?江湖盜匪橫行,舊日仇家上門,什麼理由不行?哼,長安長安,這是我的長安!」

在徐青、馮暨北領著十余個殺手趕往劉府的時候。

劉府最北邊的這座院子里,梅花在風中落下,下了一陣極短卻又極美的花雨。

江瘦花將兩只包裹放在床邊,低著頭考慮了一陣,慢慢地,走到供著觀世音菩薩的長案前。

她彎腰,伸手,自案下扯出一只長長的布包。

她的雙手捧著布包,想了又想,最後輕輕地一抖,布條展開……

一柄細軟長劍像一條出水的魚,彈動著身子,躍起在空中……

這是一柄軟劍,外面套著一層薄薄的皮鞘,劍顎似一只飛舞的燕子……

這柄劍名作「燕歸來」,自漢末開始,一代一人,所有用此劍的人都是女子,她們無不在當時的江湖中留下讓人羨慕的故事,或艷麗,或美好,或悲壯……

她將軟劍纏于腰上,飛舞的燕子正扣在肚臍下方。

床邊放著一雙木屐,白繩帶,圓頭,梨花木。她赤足踩了上去,背上兩只包裹,走出了屋子。

在梅花樹下,忽然就想到了第一次來這里,還沒有這座小院,只有這株孤獨的梅花,那時是秋天,光禿禿的樹杈,劉二郎抱著她,跟她說等入冬了,這梅花會開得十分美麗。

花雨灑落在她的身上,數十個冬日的苦寒也隨之輕輕地拂了上去——若君也能與奴一起看,才是十分美麗呢!

她再回頭看了一眼小屋,帶著滿身的梅花,漸離漸遠。

前院,南屋的門被推開,劉泰恩的娘子牽著兒子的手,跨過門檻,十一歲的孩子抱怨著︰「娘,孩兒想睡覺。」

「孩子,上了車就睡,來。」她低下頭笑著說了一句,神色間還是掩不住一絲驚慌,待抬起頭,才是真的驚呆住了。一個黑衣人如蝙蝠似的,倒掛在屋檐上,垂下來的腦袋正對著她的臉。

這人用黑布蒙著臉,眼神怪異,忽然沙啞地說了句︰「長的不錯,可惜可惜。」話音剛落,不容娘子和小孩有何念頭,揮手就是一記刀光閃過,將長的不錯的頭給砍飛在地上……孩子困頓的目光隨著娘親的腦袋一直低下去,這腦袋像球在地上滾了兩滾,白白的臉轉過來已是染滿了塵土與血水,黑乎乎的……

孩子張大了嘴正要叫起來,刀光又是一閃,他的腦袋也滾了過去,撞到娘親的上面。

兩具噴血的身子一一倒在地上。

劉泰恩站在馬車邊,剛跟下人交談完,走來屋前,就見到黑衣人躍下屋頂,後面妻兒慘死的場面。

他驚恐地要喊起來,一把唐橫刀自身後刺入,穿出前胸,然後內力涌入,他滿嘴都是血,只有血流的聲兒,瞬間斃命。

坐在馬車上的車夫,往車上搬行囊的下人,一絲聲響都沒有地被殺死——自上望下來,整座劉府,屋頂站著四人,前院四人,大門上牆邊站著一人。

鐵劍書生徐青漠然看著一切在發生,良善之人無辜慘死,徒然奈何地嘆息。

這些黑衣人俱是魏顯豢養的打手,在江湖中多有殺戮,對付這一座府上的普通人,實在是太過容易。

思量間,他見馮暨北伸出兩根手指,便明白劉府上上下下,已是只剩兩人。

馮暨北帶著人向東屋趕去,那是劉文聰的臥房。

再有三人,向北邊的院子趕去,且遠且暗,已看不清楚了,徐青本應前去照應,可他還是一動不動地站在牆上,只希望這一切快些結束。

片刻功夫,馮暨北帶著人離開東屋,向他做了個手勢,表示劉文聰已死。

馮暨北來到劉泰恩身邊,蹲下去,一會兒站了起來,手里已搜出一只信封,又對他揮了揮手。

「這徐青若不是魏顯的外甥,我非跟他比劃一下,兄弟們干活,他站那麼遠望風,是啥意思?」馮暨北心里做念,可嘴里不說,面上不露。猛地見到徐青沖著他揮手,模樣焦急,也不知對方想表達什麼。

徐青如同見了鬼一般。起先他只見到靠北的院子走出來一個白色身影,忽然就見這身影一閃,如飛燕掠空,橫渡八丈,足不沾地。更駭人的是這身影憑空一個翻身,又是高起,徐徐滑過半空,已然落到馮暨北身後,兩人之間的距離僅僅三步左右!

想馮暨北也是江湖上有名有號的強手,不然也不會被魏顯推崇,遇到事關身家性命之阻礙就喚來操辦。可這等身手居然被人欺近三步尚且不知,若不是他在遠處看著,真以為是遇到鬼了。

這來人的輕功實在驚世駭俗,匪夷所思,他揮手連指,可馮暨北硬是沒有察覺,還望著自己。

「真是蠢人!」他飛身躍下,向他們沖了過去。

渾然不知的馮暨北還舉著信封。

江瘦花伸手自他手上取過信封,宛如在花叢中摘下一朵花,輕而易舉。她看了眼劉泰恩,心知劉府上下怕是沒有活口了,這麼一想,頓時心如刀絞……

她跟劉家二郎一見鐘情,才拜別師傅闖蕩江湖一年,就不顧一切地跟著二郎回了劉府,住了一個月,劉文聰本是不答應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是禮,堂堂劉家怎可不守禮?可這一個月,劉二郎不斷的抗爭,劉家大郎劉泰恩也幫著弟弟勸,兄弟情深,嫂嫂帶著孩子也來跟劉文聰勸,這麼勸了一個月,劉文聰還是不答應……然後,劉二郎就病了,病得很重,她衣不解帶地照顧,被劉文聰看在眼里,終于感動了這位固執的前御史,答應了兩人的婚事。

可,誰也沒有料到,剛成親不久,劉二郎就病死了。

江瘦花年方十七,活活守了三年寡。

若換成不知情的來看,她這樣一個兒媳,獨自住在孤寂破敗的北屋,或許是家庭不和,可實際上劉家父子俱是避嫌,劉文聰還替二郎寫了休書,希望她能有個好的將來,她硬是不答應。

劉文聰平日好吃的好用的都讓下人給她送去,她也不收,不願破費劉家的財物,只一心念佛,希望來生再遇到二郎……

這樣的兒媳婦,劉府上下怎會對之不好?

可是,他們都死了。

一念三年佛的女子,在這個寒冬的深夜,起了濃濃的殺機。

觀世音菩薩,不要怪我……要怪,就怪這些惡人。

于是,她抽出了燕歸來。

這柄燕歸來,自漢末開始,一代傳一人,俱是女子,她們無不在當時的江湖中留下讓人羨慕的故事,或艷麗,或美好,或悲壯……

「小心!」徐青高聲喊了起來。

劍出鞘只帶起一陣風聲,到底馮暨北是江湖強手,一個側身反手向後揮刀,及時地避開了要害,劍尖只劃過他的背肌,入肉不深。

他轉過身挺刀就劈,身後的白衣女子晃身向一邊閃過,細細的劍光斜斜一掠,身邊的一名殺手喉間噴血,捂著脖子倒在地上。

馮暨北轉刀使了一招追風趕月,可刀勢雖沉卻及不上白衣女子的身法,他連使三招,只見刀光霍霍,偏偏跟在女子身後,怎也追不上。倒是身邊的四名殺手已全部被女子一一殺死,俱是一劍封喉。他心驚這白衣女子劍法冷厲,再之身上中了一劍,他並不會高深的內功,不能靠內勁閉血,久戰肯定吃虧,不由得喚徐青助力︰「兄弟,信封被她拿去,留不下人,我倆回去如何交代?」

事實上,徐青已不得不出手了。

他在一邊觀戰見對方雖是一名女子,但劍法精妙,身法更是高明,憑他行走江湖十載真是未曾見過在輕功上能與之比肩的人物。且他畢竟是參與九華山定風波劍會比劍之人,武藝在關西一帶確是少有敵手,眼力自然非比尋常,早已看出女子身法與劍法相得益彰,真正到了劍隨人走,人如輕風,劍如長虹的境界。

徐青的劍較寬,劍勢沉,只看他出劍中規中矩,第一劍就刺了個空,還要回劍擋下江瘦花的劍招,馮暨北心里頓時不屑,心想你這家伙憑白頂了個大名頭,劍法稀疏,真是枉我平日里高看你了!

可徐青加入進來,兩者合斗江瘦花,數招過去,江瘦花的身法居然漸漸慢了下來。

「呀!看刀!」馮暨北唐橫刀劈出了一個十字,江瘦花衣袖被刀鋒破開了一個大長口,若再慢一絲,胳膊就要中刀了,場面已是驚險萬分。可徐青不疾不徐地挺劍走五台山太乙劍派的巽乾歸元劍法,此劍法中正平和,只藏有兩式奇招。他使將開來,劍招沉穩,內息連綿,力在劍外,勢沉如山。

慢慢地,江瘦花感覺到連呼吸都有些困難,腳步更是遲滯,心中暗叫不好,這使劍的男子比使刀的要厲害太多,劍法看似平平無奇,偏偏能以勢壓人,她人在對方劍勢中就如飛蝶在網中。

可她畢竟不是飛蝶。

她是燕歸來。

原本在她手里如長虹一般的寶劍,瞬間變得輕細綿柔,像是風中飄零的落葉。

「軟劍!」徐青驚嘆了一聲!隨之就對馮暨北喝道︰「馮兄,留神!」

可他提醒得遲了,馮暨北眼中白衣女子貼地斜掠,如同一只穿堂飛燕,從他的刀光中穿到了他的身後,他不及轉身就被劍割下了右臂,一聲慘嚎,健壯的江湖漢子,捂著斷臂,一臉驚慌恐懼,涕淚交加,他的半只手臂還握著刀……

徐青橫劍,半蹲身子,運足內勁,抖出長劍,雪亮的劍花盛開在馮暨北身前,擋住了還想追擊的江瘦花。

血水噴灑,地上好似凋零了無數的花瓣。

「無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似燕歸來。」徐青皺著眉頭,凝視著眼前這名美艷的白衣女子,她手中的劍筆直指著自己,內息灌注,軟劍可剛可柔,能夠凌厲猛烈,亦能春風化雨,細潤無聲。

「殺了她,殺了她!老子手都沒了,你還念什麼詩?」馮暨北憤怒地嘶喊,疼得渾身顫抖。

「姑娘可是燕歸來?為何要管此間事?」

江瘦花使出絕技,解了困局,可直面徐青,心里依然沒底,對上數十招,若對方還有人來該如何?她可沒有誰能幫手。

她這麼一想,頓生退意,也不多言,徐徐後退。

兩人對視著,徐青不能放過她,因為那封信還在她身上。

可燕歸來的輕功又怎是徐青能比的。江瘦花飛身而起,徐青才剛剛出劍,就看到女子白衣飄飄,已躍過圍牆,他也顧不上受傷的馮暨北,提起內息,跟著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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