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9 我來尋一場夢

對于喬巡來說,這次的長安城之旅,顯然是跟以往的冒險不同。

相比起踏上進化之路,然後經歷各種污染事件而言,這一次的冒險更像是某種人生體驗。

他所缺乏的早已經不是什麼「力量」、「天賦」、「符文」等等了,

只是想要更加了解這個世界,了解其他世界,以及了解自己。

面對各種潮水般涌來的大小事,他想,自己也許需要以全新的方式去應對。

擺在他面前的最首要的事,就是「二世子爺之死」。

徐國府很大,從吃飯的地方到徐國公的塌居,有著一段路。

不管用不用得著,徐國府的宅邸講究一個燈火永不熄滅,不論走到哪里,只要是有燈的地方都是燃著的,在那油燈,燒著的桐油、麻油劈啪作響。

二世子爺跟老子之間的關系是怎樣的呢?

就喬巡所查看的認知碎片理解,那定然是父呲子嘯了。

當老子的當然看不起兒子這個酒囊飯袋,這已經不是恨鐵不成鋼的程度了,是巴不得回到二十幾年前,把他溺死在尿壺當中。

當兒子的也看不起老子整天賣弄權術,身邊跟著的大大小小官員都是些諂媚之徒,馬拍得啪啪響,長了眼楮耳朵的人都瞧得出來那是阿諛奉承,偏偏老子就吃那一套。

這讓二世子爺很惡心。

徐國公的塌居在一片湖上,二世子爺以前常常詛咒他出門栽湖里淹死。

喬巡一過來,立馬就有一個身著盔甲的將士走過來,拱手道︰

「二世子,國公已等候多時。」

喬巡甩甩手說,

「等?呵,我不來,他難不成就不在這兒了嗎?」

將士不多說一句, 側身示意他入內。

喬巡大步上橋, 近了塌居後,他忽然察覺到一種熟悉的氣息……那是,跟孛娘三位神仙身上類似的氣息。

仙術?神力?

難不成,這個便宜老爹還有著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嗎……

喬巡走了進去, 未推門, 便已經听到閑談聲了。聲如脆紗是他的便宜老爹,還有一人聲如仙鶴……空靈縹緲而慵懶。

推門而入, 隨即便看到徐國公。

徐國公大名駱新知, 之所以能成為這長安城數一數二的存在,乃是他曾為當今帝宮之主明世皇的第一將, 可以說, 明世皇登基的路,是他駱新知用人頭堆起來的。坊間關于他的傳聞數不勝數,什麼「借天兵三萬」、「喚魔神七十二」、「持天機、攜神兵」、「力劈玄鳥大道」等等,要夸張有多夸張。

但跟其事跡所表現出的形象不同, 真正的駱新知是個長得很清瘦的文人, 一張臉上, 除了一雙眼楮亮如寶石外, 沒什麼值得說的。斑白的發絲也早已讓他顯出老態。

倒是坐在他對面的……道士, 面庭飽滿光滑, 神采奕奕, 兩撇鬢發如冠羽, 眉心點著朱砂, 一副活神仙相貌。

看到喬巡一進來,徐國公原本友好和善的笑容便收斂了, 緩緩放下手中的酒杯,冷淡地說︰

「沒死成, 真是太可惜了。」

喬巡笑道,

「不知道的人一听, 還以為爹爹親手殺的我。」

「殺?我若真要你死,那叫為民除害, 裁決。你該慶幸自己生在徐國府, 不然你的罪孽該千刀萬剮。」

「那爹爹何不如將我淹死在這墜銘湖里。」

駱新知冷冷看了他一眼,

「我怕髒手,髒心。」

那仙氣飄飄的道人完全一副沒听到父子爭論的樣子,點酒搖拂塵, 笑臥琉璃紗。

喬巡說,

「有客人, 我不想讓你丟臉。」

他說著, 入了座。

駱登仙是什麼德行,喬巡拆解得明明白白的。什麼時候該當駱登仙,他也明白。

喬巡看向道人,笑問︰

「這位仙家人士如何稱呼?」

道人迷離了眼楮,如有醉態,晃晃悠悠地說,

「某道來此是尋一場清淨, 好生偷個懶……」

「尋夢道人。」喬巡笑著說。

道人一听, 頓時睜大了眼楮,拍著腿大笑一聲, 滿面的驚喜,

「這個好這個好,某道糊涂半生不曾落名, 今兒個一來這徐國府便挑著個這麼好的名。這一趟,來對了啊。」

喬巡疑問,

「仙家為何不給自己落名呢?」

「緣來是名,無緣不就成個口頭稱呼了嗎?倒是小友你,如何想得‘尋夢’二字的呢。」

喬巡笑著說,

「清淨于徐國府而言,如何不是一場夢呢?來徐國府尋清淨,那又如何不是尋夢呢?」

尋夢道人眼神愈發明亮了。他看向駱新知說,

「駱大家,還記得我之前跟你說的‘慧根’嗎?」

駱新知點頭。

尋夢道人哈哈大笑,恣意作態,

「這就是慧根啊。俗人听了尋個清淨, 哪里想得到尋夢, 偏偏這尋夢,又正好如了我的意。慧根有了,緣也有了。這懶,便是偷不成的。」

駱新知微微一笑,

「那仙家是對我這不成體統的敗家子滿意嗎?」

尋夢道人閉上眼。他不看兩人, 兩人看著他便升起了一種他「似在眼前卻遠在天邊」的感覺。

這種感覺十分夢幻縹緲。喬巡心里嘖嘖,所謂道,便有一解,我不看世人,世人便難看我。

「仙求不來。駱大家,你當明白。」尋夢道人說。

「尚有一線機會,便也要去求得。只怕這敗家子性格惡劣,擾了清淨。」

「凡人糊涂多,落不在合適的位置,便是金子也只能充當牆磚。夜明珠掉進泥濘里,也只會散發出惡臭來。駱大家為他取了一個‘登仙’的名字,便也只是盼望著泥濘里的夜明珠發光,但夜明珠白日不見光,夜里又怎麼會亮呢?」

「仙家所言甚是。」

尋夢道人睜開眼。他的存在一下子就變得真實起來,好似從天邊歸來

「仙,是求不來的,倘若這通天大道真為他開了,那也是仙緣到了,而非我的所作所為。」

駱新知一听這話便知成了,心中一喜,看向喬巡,

「孽子,還不快謝謝仙家!」

喬巡並無醒動。

修仙?

他不需要。何況是在這個不知是真是假的世界里頭。盡管尋夢道人有些手段在他看來有點意思,但也僅僅是有點意思而已。

這個道人連他是不是駱登仙都看不明白,能有多通天的本事呢?

喬巡是個自由的人,在地球總是有身不由己的事情,進了這亦真亦假的世界,那可不得自由起來。

隨後,他故作姿態詢問,

「仙家,求仙尋道,可是要過啦清貧日子?」

尋夢道人笑道,

「清,但不貧。俗世多雜,亂心,自然要清。」

喬巡問,

「能常來城里喝酒吃肉嗎?」

尋夢道人笑而不語。

駱新知皺起了眉,

「孽子,你還惦記尋歡作樂嗎!你非要死在在泥坑里才樂意?」

喬巡說,

「求仙為自由,尋道在恣意。若背離了真心,那還能算是求仙尋道嗎?」

駱新知怒喝,

「混賬東西!你就是一酒囊飯袋,惦記尋花問柳,惦記你那些狐朋狗友而已!半點苦吃不得,半點痛受不得!如若真這樣下去,一定會萬劫不復!仙緣落在身上了,你還不自知!」

喬巡不感冒地說,

「爹爹,我們也別弄那套虛偽的說辭了。你只是凡世間走到了盡頭,盼望著走出凡世間罷了。自己沒有仙緣,就只能指望我而已。」

駱新知氣得發抖,胡子都快吹起來了。他隨即從旁邊拔出長劍。

劍鳴錚然,劍光灼眼。

劍刃落在喬巡脖子上。

「孽子,你去不去!」

喬巡瞪大眼,

「不去!」

駱新知眉頭一狠,便要將劍刃劃過喬巡的脖子。

但他剛一動手,一陣無形的力就撇開了劍身。落了空。

尋夢道人依舊眉眼自在,

「駱大家,褪凡月兌俗歷來是尋仙家的第一道折。逼不得。逼來的仙緣怕是只會落成心魔。你看,這長安城的心魔,還少嗎?」

他一揮袖,憑空生成一幅畫卷,畫卷之上落著一座長安城。

一個個散發幽光的點,在畫卷之上的長安城中閃爍。

喬巡心中一動。

他不禁好奇,這是什麼手段?

看尋夢道人輕松寫意的樣子。他想,看來這個道士有點本事啊。

「那些點是什麼?」喬巡問。

尋夢道人作答,

「每個點都代表了誤入歧途,滋生了心魔的俗主。」

「心魔?」

尋夢道人笑道,

「凡俗世,人倫人欲,皆有心頭喜恨,喜恨成魔便是心魔。」

他說完,一揮袖,將畫卷收了起來,隨後躺在琉璃紗上,

「小家伙,俗世難月兌……」

說著說著,他睡著了。

輕微的鼾聲,在塌居中響起。

駱新知起身離開,回頭說,

「孽子,跟我來。」

喬巡隨即跟出去。

到了外頭後,駱新知背著手往前走,

「我不管你是怎麼想的,活了二十二年,糊涂得跟沒有腦子一樣。你當真覺得你真的是死在女人懷里的嗎?」

「有人想害我?」

「長安城風雨欲來。你該找個地方避雨了。」

喬巡說,

「哪個敢針對徐國府啊!真是翻了天了。」

駱新知氣得胸抖,

「蠢貨!你當真听不懂人話嗎?」

喬巡當然听得懂,但駱登仙听不懂啊。

「爹爹,我看你也是上了年紀,不復往日威勢了。」

「混賬東西,滾!你要是再敢在外頭惹是生非,我就當沒你這個兒子了。」

說完,駱新知氣沖沖地走了。

喬巡在後頭大叫,

「有人要殺你兒子,你當老子的不管嗎!」

「死了活該!」

見著駱新知遠去後,喬巡嘴角微微一揚,

當混蛋的感覺……也不錯嘛。

隨心所欲,縱享人倫之樂。

他看向遠方燈火通明的高樓,想著剛剛看到的尋夢道人那副畫卷上的幽光之點,心里念叨,

「心魔……」

尋夢道人當然不會想到,喬巡只需要看一眼,就能完完全全記下那副畫卷上的一切,

甚至能一比一完全復制下來。

此刻,一幅相同的畫卷在他腦海中緩緩展開。

上面的幽光點閃爍著,如同噬人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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