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爭死

于秀娥跌倒了,看到鄭老實的那一刻,僅存的一點力氣便被抽空了。

越來越多的人注意到于秀娥的模樣,而後順著她的目光看到了已經不知死活的鄭老實。

看到的人相繼無力虛弱的跌倒,抽泣聲隱約響起。

沈軒也坐下了,他用肩膀抵住于秀娥的後背,為她提供一些支撐。

算了…不走了…死在這里也挺好…大團圓嘛…

火龍漸漸逼近,已經能夠影影綽綽看清前幾排人的面容了。

「是慶國狗!」

于秀娥語氣平靜的說道,頭向後微微仰著,後腦觸踫到沈軒的臉頰,感覺到了一絲溫熱。

坐在馬背上的劉斐轅俯視著眼前的一切。

煙火氣和焦臭味依舊刺鼻,他抽動了幾下鼻子,忍住胸腔里的不適。

雖然劉斐轅征戰沙場已有些年頭,稱得上是殺人盈野,但仍是有些見不得這種場景。

腳下及不遠處躺滿了尸體,這些尸體里面絕大多數都是他的下屬,竟是沒有一個活著的。

再遠一些的地方,一百多人在黑暗中七扭八歪的或坐或躺,這些人的眼楮里反射出跳躍的火光,直勾勾的盯著他在看,他們的眼神里竟好似空無一物一般,沒有恐懼、沒有哀傷、沒有憤怒。

麻木的眼神!

劉斐轅心中如是想到,這種眼神他在戰場上見的多了。當一個人疲累到極致的時候,都會擁有這樣的眼神,希望這種眼神以後不會出現在自己的眼楮里。

劉斐轅躍下馬背,朝那群黑暗中的人走去,剛走出幾步便停了下來。

坐下最前面是兩個相互依靠的男女,其中的男人向劉斐轅騎乘的軍馬下邊努了努嘴。

劉斐轅扭回頭看到了那個半路上抓到,任憑如何審問都一言不發的壯漢。

也不知道死沒死!

劉斐轅領會到了男子的意思,返回身去,抽刀斬斷壯漢身上捆綁的繩索,抓住壯漢的腰帶想將他提起來,卻是沒提動。

沒辦法,壯漢太高太壯,估模著得有兩百多斤的重量。

劉斐轅武藝一般,力氣也普通,又試了兩下後便放棄了這個想法。

兩名默軍士卒走過來一人抬腳,一人抬頭,跟在劉斐轅的身後走向那對男女。

噗!

鄭老實碩大的身軀被扔在沈軒的旁邊,濺起一陣煙灰,嗆得沈軒和于秀娥忍不住皺眉屏住呼吸。

伸出手指在鄭老實的鼻端探了探,呼吸均勻溫熱,沈軒的一顆心才算放了下來。

他有點懷疑鄭老實是睡著了。

他朝于秀娥點了點頭,示意沒事還活著,于秀娥的神情也柔和了許多,想要伸手去模鄭老實的臉,卻發現此刻已經是連抬手的力氣都沒有了。

劉斐轅目光平靜的看著面前的這對男女,待二人做完這些小動作後,抽出挎在腰間的直刀,刀刃懸在沈軒的心口處,沉聲說道。

「能吃下我三百多弟兄,你很不錯,有資格成為我劉斐轅的對手。」

「報出你的名字、番號,默軍功勞簿上會有你的一席之地。」

劉斐轅將沈軒當成了這支虞國軍隊的首領,至于于秀娥…應該是他的小妾吧。

「呵…咳咳…咳咳…我…我姓老…單名一個爹字,記住了嗎?」

沈軒嗓子眼里又干又疼,吐出了一口帶血的痰後,喘著粗氣認真的答道。

這種低劣的語言玩笑自然唬不住劉斐轅,不過他也並沒有因此惱怒,勝利者本就應該給予失敗者適當的寬容。

「那便做個無名鬼吧!」

劉斐轅手臂用力,將刀尖朝前一送。

雪亮的刀身紋絲未動,一只白皙修長的手掌抓住了刀刃,火光下顯得發黑的血液順著手腕和刀鋒溢出,匯聚成一條條蜿蜒的小蛇。

「我說過的,在我死之前,沒有人能夠傷害他。」

「還有我!」

「老趙拽我一把,我排你後面。」

黑暗中,原本毫無生機宛如雕塑的一個個身影驟然間活了過來,幾乎已經沒人能夠站起身來了,只能用手掌撐著地面,一點一點的朝前挪動身體。

沈軒搖頭苦笑,這種事不好爭的吧,早死早解月兌,越晚死的越嚇人好不啦!

看著同伴在自己面前一個個挨著排的被砍死,估計沒等輪到自己呢,就先嚇死了。

沈軒低下頭去,他感到鼻子很酸,眼楮很熱,心很疼!

如果…我沒有失去修為…我們就都不用死了…是我沒有用…

波!

沈軒耳中听到一聲輕響,意識不受他控制的自動沉入體內,來到丹田之上。

道種頂端鼓起的小包裂開了一道口子,一點極其濃郁幽深的綠光從哪道口子里迸發出來。

綠光越來越盛,口子越裂越大,一截小小的、女敕女敕的細芽,舒展著身體,怯生生的從裂口處探了出來。

神奇的能量波動猛然變得狂躁,沈軒的意識還沒反應過來,便被增強了不知多少倍的能量波動轟中。

意識回歸,沈軒重新看到了漫天星空、搖曳火光、刀鋒鮮血還有那個叫什麼猴的慶軍將領,剛想張口說些什麼,宛如海嘯一般的能量波動襲來,大腦瞬間一片空白。

沈軒兩眼一黑,身體向後倒去。

他…暈了!

劉斐轅平靜的面孔終于有了一絲波動。

嚇昏了?

挑了一下眉,手臂加力,刀身穿過白皙手掌的阻礙,帶著滿身的血色,繼續向前刺去。

「我——說過——我沒死之前——誰——也——不能——殺他!你他媽的聾嗎!」

于秀娥突然面孔變得異常猙獰,身體一傾躺倒在沈軒身上,另一只手也抓住刀刃,兩只被割的鮮血淋淋的手掌強行將刀鋒指向了自己的心髒。

「沒人能改變我的決定!」

劉斐轅刀鋒向上一挑便掙月兌了于秀娥的手掌,銳利的刀尖無意間劃破了于秀娥的臉龐。

從左臉至額頭,一道血痕出現在于秀娥的臉上。

不過這種時候,這種小事已經不在于秀娥需要考慮的範圍內了,她揮舞雙臂,扭動身軀,竭盡全力的阻止刀鋒先一步刺入沈軒的身體。

離得較近的李常春和朱平已經挪動到了旁邊,倆人一把扯開被血浸透的衣襟,用力的拍打著胸膛咆哮道。

「來呀!來殺了你爺爺!」

劉斐轅在戰場上親手斬殺過數不清的敵人,他們有的臨死前慷慨激昂,有的跪地求饒,還有的欲拼死一搏,凡此種種不一而足。

可像今天這種討價還價的還是第一次見。

先殺我吧,我比較新鮮。

還是先殺我吧,我更好殺一些,你看你看,我就剩一口氣了,很好殺的。

劉斐轅今天第二次挑了挑眉,這種情況以往在他身上是很少見的。他對自己的要求從來都是喜怒不形于色,但今天卻是連續兩次破例。

他覺得自己已經給予對手足夠多的尊重和耐心,是時候結束這一切了。

三百多名兄弟不能白死,就讓敵人的鮮血和靈魂成為你們的祭品吧。

手臂再次加力,沖著沈軒的心口刺去。

兩條青芒帶著漂亮至極的尾焰劃破漆黑的夜空。

劉斐轅只覺得手中一輕,同時看到一把散發著柔和青光,小臂長短,三指粗細,兩端都是尖銳的無柄小劍從手掌前劃過,而後一個回轉,懸停在那個被嚇昏過去的男子前面。

另有一柄同樣散發青芒,但卻更縴細一些的小劍懸停在自己的面前,其中一端的劍尖正對著自己的眉心。

「飛劍!」

劉斐轅心中暗道。

「刀下留人!」

一道長嘯自山坡下傳來,聲音不算雄厚,但卻極其悠長,听在耳中竟好似伴有隱隱雷鳴之音。

兩道身影自山下縱飛而來,身影好似極輕,每一次躍起都浮空數丈,且速度極快。

默軍士卒的頭盔成為兩道身影的墊腳石,四五個起落,便已落在劉斐轅的身側。

「天機門人、大虞國師座下弟子沈長青見過將軍。」

「天機門人、大虞國師座下弟子沈芙蓉見過將軍。」

劉斐轅抬手看了一下只剩刀柄的直刀,刀身的斷口處平滑如鏡,飛劍鋒銳所言不虛。

「大虞國師是打算壞規矩嘍!」

劉斐轅扔掉刀柄,背負雙手,目光平靜的盯著沈長青問道。

修行界不得插手戰事,此乃鐵律。劉斐轅身為慶軍主將,只要沒有主動對修士動手、辱罵等,修士便也不可傷他性命。

沈長青聞言儒雅一笑,拱手說道。

「將軍誤會,我二人只是要告知將軍,這些人退出此次戰事。」

劉斐轅今日第三次挑眉,他盯著沈長青的眼楮,一字一頓的說道。

「凡見我軍者,盡殺之!」

沈長青笑容不變,原本擋在沈軒身前的飛劍卻是急速的繞著劉斐轅飛了一圈,而後停在原來的位置上。

「貴軍的動向,不會從這里傳出半分。」

劉斐轅點了點頭,轉頭便走。

默軍士卒立刻閃出一條道路,劉斐轅的位置永遠都在隊伍的最前面。

走出十多步,劉斐轅突然停下腳步扭頭道。

「你欠我一個人情。」

「當然!」

沈長青含笑負手,微微俯身。

默軍士卒在劉斐轅走到山坡下後齊齊轉身,後隊變前隊,前隊變後隊,火把組成的長龍踏著整齊的步伐離開。

由始至終,默軍士卒都沒有對劉斐轅的決定表達出任何的情緒。

只有絕對的服從。

「了不起!」

沈長青忍不住開口贊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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