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七節 京師(三十四)

王業浩這一年多來由于有了外掛的加持,現在已經成功坐上了通政使司的頭把交椅,位列六部九卿之一。通政使司掌管內外章疏敷奏封駁之事,不論是出納帝命、通達下情,還是諸司公文、四方建言,都匯聚于此,可以說是朝廷各司中消息最靈通的衙門,所以各地官員的三節兩敬、人情疏通必少不了這一份。

閹黨得勢的時候,通政司的權柄大為縮減,司禮監文書房實際上取代了它的位置。自從今上登基,通政司又恢復了其往日的地位。王業浩的地位也隨之水漲船高。

不過今天兩廣總督王尊德送到府里的一份「薄禮」卻讓王業浩有些犯難。倒不是王業浩兩袖清風不敢伸手,而是因為禮單上列的名目乃是「澳洲珍品」。

他想起劉釗和周樂之從廣州回來,說起過他們見到「澳洲貨」之後爐石仙人的奇怪反應,還說過仙人對高老爺說他也是澳洲人,還設法找這些海外客商。

由此看來,這位周仙人縱然不是「澳洲人」,至少也和這伙海外客商有莫大的干系。

「去把劉釗和周樂之叫來。要避著周先生。」王業浩思來想去,還是有些拿不準,便吩咐王良去找人來確認,「等等,把劉鎩也叫來吧。」

劉釗因為和周先生混得最熟,所以回京後便被安排在了周家繼續听用,明著是護衛,實際上則是貼身監視。再加上學生周樂之、跟班王知、通房丫鬟結衣,王老爺算是里里外外,床上床下都給爐石道長安排上臥底了。基本上是24小時全方位監控無死角。

周先生不但不知情,反而對這樣的安排相當滿意,畢竟在這個缺少現代娛樂活動的時空,有兩個相對來說還能聊得上話的人,總比每天對著連大字都不識幾個的通房丫鬟要強。目前他已經成功復刻出了斗地主、UNO、飛行棋等具有劃時代意義的消遣活動,並正著手研發三國殺等高技術含量的卡牌游戲。

當晚,劉釗、周樂之和劉鎩三人如約聚到書房,王業浩優先確定事情的機密性︰「你們這麼晚出來,周先生可有起疑?」

「大人放心,闔府上下都是咱的人,保準瞞得死死的。」劉釗笑著回道,「這會兒周先生應是正在折騰結衣呢。折騰完了,他倒頭便睡,日上三竿都醒不了。」

「要是他不睡呢?」

「小的給他的茶水中下了些助興的藥只是事後也會更累。」

「你果然有些手段,」王業浩滿意地捋了捋胡須,突然想到個問題,「說起來,這結衣的肚子怎麼還沒動靜,回去給她提個醒,要是再不見喜,大婦就不是她了。」

「行,屬下知道怎麼辦。」劉釗點頭允諾,望著王業浩等待進一步指示。

「今天本官找你們來,是要辨認些東西。」王業浩說著將書桌上的禮盒打開,詢問道,「這些可是澳洲物件?」

借著屋內的燈光,幾件晶瑩剔透的玻璃果盤出現在眾人眼前。劉釗仔細端詳了許久,依然有些不確定地說道︰「大人,屬下之前在高家鋪子里確實沒見過這樣的琉璃器。不過屬下只去過一回,周樂之應該見得更多些。」

「回老爺,小的也沒見過。」周樂之接著劉釗的話頭繼續說道,「高家鋪子里奇貨甚多,可確實沒賣過這樣的。不過也說不準,難保他們沒藏著好貨不散賣的。不過……」他遲疑片刻又說,「的確很象高家鋪子里的貨色!」

眾人正不得要領,劉釗忽然皺眉道︰「不對,這不是高家鋪子的東西。你們看,這盤底上有字,‘紫珍齋’!」

王業浩連忙又拿出其余幾件器物查看,無一例外都有這樣的戳記。

「你們在廣府可見過這家鋪子?」王業浩摩挲著盤底的戳記問道。

「屬下並未見過,全廣州城都知道,澳洲貨物僅由高家鋪子獨家售賣,絕無分店。」劉釗十分篤定地說。

「既然澳洲貨物只在高家鋪子賣,戳記又不是高家鋪子的,那麼這些便不是澳洲物件咯?」一旁的劉鎩听幾位說了半天,有些模不著頭腦地問道。

「大人,恕小的多嘴,這幾件東西確有出奇之處。」劉釗表示不同意見,「屬下雖然位卑,但在鎮撫司當值時也是見過好東西的。敢問大人之前可曾見過如此通透的琉璃盞?」

「確未見過。」

「且不說這幾只琉璃盞的花紋尺寸絲毫不差,光看這底下的戳記,便不是尋常匠人能做的。」劉釗頓了頓,沉聲說道,「依在下拙見,這些琉璃盞當是外洋貨無疑。」

「即便是普通的外洋琉璃器也不是這樣的。」周樂之從小生活在廣州郊外,廣州城也去過,夷人洋貨都見過。

「如此說來,許是那澳洲海商又回來了?」王業浩對劉釗的分析表示贊同,況且王尊德不過是送些日常人情,沒必要對自己謊稱來路。

「屬下不敢妄言。是不是問一下周先生,或許他見過。」劉釗試探性地建議。

「不,他若知曉此事,必是又要去廣州尋人,如今可不能讓他跑了。」王業浩斬釘截鐵地回絕,「今日之事且勿與他說起。」

「小的明白!」二人正要退出去,王業浩道︰「周哥兒留一下。」

因為周樂之算是爐石道人的弟子,所以王業浩在表面對他相當客氣。

「你與周先生學得如何了?」

周樂之幾乎每次見到王業浩的時候他都會督促功課,也算是老生常談了。

他趕緊道︰「小的每日都勤奮學習,只要先生教得,不管會不會,小的都先記下了背熟,之後再尋先生空閑的時候請教。」

「學什麼都不礙事,」他問道,「你也學了一年了,他的本事你可通曉一二?」

「先生的本事浩瀚如大海,小的只學到些皮毛。」

「嗯,他教你的多是算學和格物,說來有用卻也無大用看來真本事是不肯教你啊。」王業浩嘆道。

周樂之後脖頸一涼,這話里的意思好似對自己很不滿意。

一旦無用會是什麼下場,他用腳趾頭想也知道。

他趕緊辯白道︰「老爺有所不知道,周先生他教我的都是從海外學來的秘學,學成了有通天曉地的本事,只是這秘學有三大基礎,必得先學會才能學這秘學……」

「哦?還有這事?」王業浩將信將疑,「什麼三大基礎?」

「一是算學,二是格物,第三卻是邏輯……」

王業浩不知道什麼叫「邏輯」,對周樂之這番話將信將疑。因為不懂,所以也沒法質疑,只能冷笑了一身表示「一切盡在掌握」。

周樂之看到老爺的笑容,愈發膽顫心驚,忙道︰「先生還教了我許多歷代施政得失,也說了……」說到這里他覺得似乎不大妥當,閉口不言了。

「也說了什麼?」王業浩追問道。

「本朝的得失……」周樂之吞吞吐吐道,「語多狂悖,小的不敢轉述。」

這其實並不出乎王老爺的預料,以他對朝局如此精準的預測,對朝政有所針砭評論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他說什麼了?」王業浩放緩了語氣,「你只管說,這里只有你我二人!」

「他說,他說︰本朝雖太祖驅逐韃虜,恢復中華。實則除衣冠文字之外,唐宋舊制盡數遺忘,反倒是承襲了許多金元惡政……」

王業浩听他絮絮叨叨言來,心理暗暗驚訝。雖說這些話大多不成條理只能算算是只言片語,有些更是失之偏頗或是無稽之談,但是很多指摘都是過去自己讀書時候想到過或者听別人說起過的。

「雖系狂悖,也不失有幾分真知灼見。」王業浩道,「你回去之後後將這些都記下來,每月交給我。」

「是。」

「你好生學著,日後他的衣缽就是你的。」

「謝老爺栽培!」周樂之一驚,又是一喜。

打發走了周樂之,王業浩又吩咐劉鎩道︰「你速去廣府一趟,查一下這‘紫珍齋’和澳洲人的底細。」

「屬下明日就啟程。」劉鎩應下事項後,又有些疑惑地說,「只是大人為何不讓劉釗周樂之去?畢竟他二人地頭更熟些。」

「他二人得盯著爐石,不能讓他生疑。」

「大人,屬下知道不該問的不問,可這周先生究竟有多大能耐,需要如此提防?」

「道長可是看著他的宅子眼饞?」王業浩嘴角泛出一絲笑意,卻說得劉鎩後背發涼。

「屬下不敢。」劉鎩趕忙否認。

「道長可讀過《世說新語》?」

「恕屬下淺陋,並未讀過。」

王業浩起身走到書架旁,模索了一會兒,拿出其中一部,翻開後不疾不徐地讀了起來︰「魏武有一妓,聲最清高,而情性酷惡。欲殺則愛才,欲置則不堪。于是選百人一時俱教。少時,還有一人聲及之,便殺惡性者。」

讀完這段,王業浩從桌肚中抽出一頁之前謄抄好的紙交給劉鎩,「你此去廣里,沿途可遍尋高人,若能解此符咒,本官便用不著那個粗坯了。」

溫馨提示︰方向鍵左右(← →)前後翻頁,上下(↑ ↓)上下滾用, 回車鍵:返回列表

投推薦票 上一章章節目錄下一章 加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