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
「那商賈沈萬三，竟然真的願意出如此高價，百萬白銀外加田地莊園兩處，來購買方世玉的記賬之法？」
大內皇宮，朱元璋端坐龍椅之上，震驚的看著下面的蔣瓛，听著他將方世玉跟沈萬三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匯報。
「臣所言，句句屬實。」
「方大人聰明絕頂，不僅讓那沈萬三掏出如此巨款，還轉身就讓沈萬三九成九的家底化為他手中之物！沈萬三自討苦吃，無計可施！」
「臣看的是震驚不已，卻又高興至極！」
大明特務頭子，在外面呼風喚雨，耀武揚威，此時在洪武大帝面前，卻是小心謹慎，乖巧至極！
「這幫子奸商，就該如此整治！」
「方小子高啊！朕沒看錯人，方小子這一招，朕很欣賞啊！」
朱元璋聞言，頓時也是開懷大笑起來！
最近，一直在忙著處理軍機處的事情，尤其是遼東戰局的事情，幾乎沒怎麼休息過，听到這個消息，也不由得放松下來。
「不錯不錯！」
「那小子發明的記賬之法，你可曾記得？」
朱元璋停住笑聲，突然問到。
朱元璋雖對商賈深惡痛絕，但作為大明首富沈萬三，他那些生意經，朱元璋還是很佩服的。
看不起歸看不起，佩服歸佩服，一碼歸一碼，並不矛盾！
如今戶部的記賬之法，就是沈萬三發明的龍門賬，較之以前的老套之法，確實效率高得多，也嚴謹的多。
但卻依舊是存在漏洞的，經常會出現賬目對不上的事情發生。
比如此番遼東戰事，大明出兵二十萬，這本來就是一個極其龐大的開支項目，而戶部的賬目，卻就在這個節骨眼上，出現了問題！
導致糧草跟軍餉，直接沒能第一時間湊齊！
萬般無奈之下，朱元璋只得傳令，從內帑（指皇帝、皇室的私財、私產。）以及皇莊調撥白銀及糧草，來填補戶部的窟窿。
而即便是朱元璋親自下令，讓戶部找出問題所在，但好幾天過去了，卻依舊是沒有找到。
既然大明首富沈萬三都說方世玉的法子更好，那朱元璋自然是想要看看的。
指不定戶部那些亂七八糟的賬目，就可以用方世玉的法子給整理好了！
「陛下，請過目！」
蔣瓛聞言，當即掏出一個小本子，遞到了朱元璋身邊李公公手里。
身為大明特務扛把子，博聞強記的本事，一點也不遜色于他察言觀色的本事。
雖然他听不懂方世玉講的是啥，但不妨礙他把方世玉講的東西，一字不差的強行記下來，轉頭工工整整的整理出來，寫好之後以備不時之需！
這不就用上了嗎？
朱元璋從李公公手里接過蔣瓛的筆記，只翻看了一眼，頓時就眉頭一皺！
這是？
朕竟然看不明白？
天下還有這等奇事？
洪武大帝，那是文韜武略，無所不知無所不會的存在！
剛剛參加紅巾軍的時候，朱元璋所做的就是後勤小頭頭！
因此這記賬對于朱元璋來說，雖然並不是十分精通，但要說看不懂就純屬扯淡了！
就算是沈萬三發明的龍門賬，朱元璋掃了一眼後，也能明白個八九成！
可是方世玉的這種記賬之法，他竟然硬是沒看明白！
罷了罷了！
朕還是去找秀英妹子，讓她幫忙看看吧！
她比朕更有天分！
一念及此，朱元璋喝退蔣瓛，隨後拿著蔣瓛的手札，就去找馬皇後了。
馬皇後的寢宮之類，此時到處都是戶部的魚鱗黃冊！
馬皇後此時忙的那叫一個焦頭爛額，一只手扒拉著算盤，一只手拿著毛筆，正在算這筆亂賬！
馬皇後確實在這方面比朱元璋天賦更高！
早在紅巾軍的時候，郭子興軍中的後勤糧草，就是馬皇後在搭理。
但後來朱元璋娶了他，朱元璋身邊又有了李善長以及劉伯溫這種能人的存在，因此馬皇後才落得個清閑逐漸退居幕後了。
但這本事，卻是也沒落下。
見戶部在這個節骨眼上出了問題，朱元璋急得手足無措，于是主動想幫朱元璋分擔一下壓力。
但豈料，這戶部的賬目，出了問題也就罷了，而且又亂又多，短時間內，實在是難以清查出來！
這都好些天過去了，簡直就是剪不斷，理還亂！
「重八呀，我還沒整理好呢！」
「我這邊要是有頭緒了，我會派人告訴你的。」
听到腳步聲響起，馬皇後就知道，是朱元璋來了，當下一邊繼續算賬，一邊頭也不抬的說到。
「秀英呀，你也不用這麼拼命啊！」
「這身子骨要是累壞了怎麼辦啊？」
「俺這些天忙的沒空去方小子的院子，但方小子卻搗鼓出來一個新的記賬之法，那個號稱大明首富的沈萬三，見了都要天價購買。」
「俺想著這麼好的東西，所以親自給你送過來了。」
「秀英呀，你看看方小子這個記賬之法，能不能用？能不能把戶部的賬目理順了？」
朱元璋邊說，便把手里的手札，趕緊遞給了馬皇後。
「小恩公搗鼓出來的？」
「這小恩公呀，還真是咱大明的福星啊！」
「你看，咱大明這是缺什麼，小恩公就發明什麼出來啊！」
「小恩公出品，必屬精品啊！」
馬皇後听見方世玉搗鼓出來一個新的記賬之法，終于放下了手中的活，抬起頭來，從朱元璋手里接過手札，趕緊看了起來。
這一看就一發不可收拾，臉上也漸漸的掛上了笑容！
方世玉的記賬之法，實際上源自百年後的威尼斯！
隨著時間的推移，在眾多天資絕艷之輩的努力完善下，又經過了六百多年，已經堪稱完美無瑕了！
只要模清了里面的門路，上手之後，就會很簡單，只需要照著這些步驟去做，要不了多久就能算出庫存以及結余！
用方世玉這個法子，所需要的工作量，連沈萬三那個法子的百分之一都不到！
這效率，簡直就是天壤之別！
「所以，方小子的記賬之法，不僅是可行的，而且效率也會大幅度提升？那用方小子的記賬之法，戶部那些亂賬豈不是很快就能理清了？」
朱元璋听完馬皇後的解釋，頓時興奮起來。
這筆亂賬，可是讓朱元璋好幾天都沒休息好！
戶部那可是大明的核心部門，就這麼一個核心部門，竟然連國庫的銀子還剩多少，糧倉還有多少糧食，都算不出來！
簡直就是一群飯桶！廢物！
若不是自己動用了內帑以及皇莊的物資，遼東大軍怕是現在都無法開撥！
如今听馬皇後說方世玉的法子，要不了多久能理清了，哪能不興奮？
「臣妾只是推測，但結果還得實驗一下才知道。」
「若是臣妾的推測無誤，即可讓戶部推行下去了！」
馬皇後點了點頭回到。
雖然還沒有經過實驗，但憑借自己多年的經驗，依然可以認定，方世玉這個記賬之法，基本上是可行的，而且是現行記賬之法里面，效率最高的。
若是讓戶部推行下去，以後就用這個記賬之法，定是不會再出什麼紕漏了。
馬皇後當即照著方世玉的法子，開始重新清點戶部的賬目。
「嗯？」
「重八，有問題！」
「這賬目問題很大啊！」
很快，馬皇後就突然驚叫出來。
剛剛只是略微的試了試方世玉的法子，想先練練手。
結果當即發現了問題，這方世玉的法子得出來的結果，跟戶部賬目上的結果，簡直就是兩個數字，相差極大！
「秀英妹子，你咋還一驚一乍的呢？到底有啥問題啊？」
「錯了幾千兩？」
朱元璋試探性的問到。
朱元璋心里也很清楚，戶部的賬目出現了問題，一定是有人從中搞鬼！
而朱元璋的目的也很明確，那就是找出問題所在，然後來個殺雞儆猴！
因此本來就知道有問題的朱元璋，頓時覺得馬皇後的反應，有些過激了。
「幾千？」
「再猜！」
「往大了猜！」
「放心大膽的猜！」
馬皇後當即搖頭。
剛剛發現的這個問題，哪是幾千兩啊！
哪已經是一個天文數字了！
馬皇後因此才會如此震驚，敢在重八手里，貪污如此巨額的白銀，這不是上趕著找死嗎？
這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嗎？
「幾千都不止？」
看著馬皇後的神情，朱元璋也愣住了！
朱元璋親自頒布的律法中，可是明文規定的，貪污達到六十兩白銀，那結果就是扒皮萱草，沒得商量！
按六千兩算，那就已經夠殺好一百個人了！
這都不止？
那得多大？
「幾萬？」
朱元璋皺眉試探性再次猜到。
按六萬兩算，那就是一個人即將人頭落地了！
而這戶部，上上下下，所有人加起來，也不過猜四百來人，都不夠殺的啊！
何況，朱元璋怎麼也不相信，整個戶部不可能所有人都沆瀣一氣，合起伙來坑他的銀子！
「重八，繼續猜！」
「往大了猜！」
「盡管大膽猜！」
馬皇後聞言，再次表情凝重的搖了搖頭！
即便是國母，皇後，她也依然覺得，這個數目實在是太過聳人听聞了！
「萬兩都不止？」
朱元璋愣住了！
「難道高達六十萬兩？」
「不可能吧？」
「戶部一共也就四百來人，怎麼敢貪污如此之多？」
朱元璋徹底震驚了！
六十萬兩！
那是什麼概念？
如果戶部每個人都參與其中，平均一個人的貪污數額就是一千多兩了！
如此看來，這已經不是戶部一個部門參與其中了！
「六十萬兩，也只不過是冰山一角啊！」
馬皇後已經開始顫抖了！
不是馬皇後沒見過世面，而是這筆數額，實在太過巨大了！
何況，這還是她只用方世玉的法子算了一小部分的出來的結果！
如果要是把整個戶部的賬目都算一遍！
那得出來的數額，將會是一個什麼樣得數字？
「砰！」
朱元璋怒及！
一腳踹翻了身邊得書架！
「這些貪官污吏！」
「當真是殺之不絕！」
「斬之不盡！」
「大明為什麼可以推翻北元統治？」
「還不是這些蛀蟲得存在？」
「如今朕對貪官污吏得整治程度，堪稱史上最嚴，他們竟然還敢貪污！」
「真是活膩歪了！莫非覺得朕上了年紀，就提不動刀了不成？」
朱元璋得怒火，已經熊熊燃燒起來了！
若是馬皇後所言屬實，看來大明不只是戶部了，而是整個朝廷，都是爛到底了！
所有跟戶部有關聯得部門，一個好得都沒有了！
更恐怖的是！
朱元璋親自負責的錦衣衛，怕是也要被牽連其中！
監守自盜的例子，向來數不勝數！
而錦衣衛可是朱元璋最信任的王牌了！
竟然會背叛自己？
朱元璋如何不怒？
這一刻，殺氣彌漫！
皇後寢宮內外，所有太監宮女，都被朱元璋嚇得匍匐在地，渾身顫抖！
恐怕被波及無辜，成為朱元璋的刀下冤魂！
「重八冷靜一下！」
「也許是臣妾算錯了呢？」
「你多叫幾個善于算賬的人過來，大家一起核算一下吧！」
「如今有了小恩公的法子，不怎麼費事的。」
「但願是臣妾算錯了！」
，馬皇後見朱元璋發怒，當即勸解起來。
這個貪污的數額，實在是太嚇人了！
馬皇後也一時半會沒能緩過神來！
「朕這就照秀英妹子的去辦！」
朱元璋重重吐出一口氣來，讓自己保持冷靜！
「傳內閣以及誠意伯來覲見！」
「等一下！」
「司禮監若是有懂算學之人，也一並傳喚過來！」
「另傳蔣瓛，讓他立即馬上把戶部所有賬目，無任何遺漏，迅速送過來，切記不要打草驚蛇，秘密進行！」
「通知金吾衛！羽林衛！所有騰驤左衛、騰驤右衛、武驤左衛、武驤右衛，全體出動，嚴密監視戶部每一個官員，但凡有任何異常舉動，無需通報，直接逮捕，落入沼獄！」
「若是逃一個，朕便砍了他們的腦袋！」
朱元璋龍顏大怒，對著身邊的李公公吩咐到。
這件事情，已經完全超出了朱元璋的預料！
因此不得不謹慎嚴密。
而如今大明王朝，李善長以及劉伯溫還有徐達，這些跟著他出生入死的老伙計，他還是信得過的。
吳琳雖然不如這三人，但素來風評極佳，兩袖清風，因此朱元璋也是信得過的。
最主要的是，這四個人，都曾主理過戶部政務，對于戶部的運營，十分熟悉！
只余司禮監，那更是皇帝的家奴，跟其余部門基本沒有什麼利益牽連，打個下手，完全沒有問題。
李公公領命，趕緊去辦事！
很快，朱元璋傳喚的四人，全都趕來了！
與此同時，還有司禮監的一些小太監！
朱元璋也不廢話，直接告訴了這些人，戶部有可能貪污了數額巨大的銀子，讓他們過來，就是來對賬的。
此時朱元璋終于知道了，不是龍門賬不好用，因此理不清賬目，而是這些人監守自盜，故意不理清！
若不是馬皇後用了方世玉的法子，估計到現在，也依然是理不清！
等朱元璋說完，這些人各個都是震驚不已！
半晌之後，李善長才率先回過神來！
「陛下，老臣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還望陛下莫怪！」
「會不會是方公子的方法有問題？」
沒等朱元璋回話，李善長就講了出來。
實際上李善長更懷疑馬皇後算錯帳了，只是他不敢這麼說，倒不是懷疑馬皇後的算賬水平，而是這件事情實在太過讓人震驚了！
李善長覺得自己完全沒法接受！
李善長可是大明最大的後勤部長！
因此李善長比誰都清楚，如果朱元璋說的都是真的，那絕對不止戶部一個部門參與其中！
僅僅是戶部，怕是沒法做到如此巨大的貪污！
這牽連涉及的部門以及官員，怕是一個天文數字！
而且範圍也絕對不止金陵，全國各地的布政司，怕是也都參與其中了。
陛下一旦發怒，後果將不堪設想啊！
到時候怕不是戶部那些官員人頭落地了！
全國人頭落地的將不計其數！
「陛下，非臣懷疑馬娘娘的才學，而是此事實在是聳人听聞啊！」
「對啊！陛下，方公子雖然是不世出的天才，但也不可能樣樣精通啊！會不會是方公子的方法出現了問題？」
「陛下，臣也是如此想法！」
不只是李善長，其余幾人也都是這種想法！
大家雖然不敢懷疑馬皇後，但更加不願意相信，全國官員會如此坑壑一氣，來貪污一筆天文數字的軍餉！
沒人懷疑！
一旦有人這麼做了！
那麼下場只有一個！
那就是——人頭落地！
「無需多講，速速對賬，答案就在賬目之中！」
朱元璋不耐煩的皺起了眉頭，李公公趕緊把抄好的方世玉的記賬之法，分發到幾個人手中！
這些人都是聰明人，又都管理過戶部，上手自然是極快的！
粗略的翻閱了一遍，很快就知道，方世玉的法子沒問題，而且比當今用的龍門賬更高效更嚴謹！
但這更加讓他們震驚不已！
此時無異于是暴風雨前的寧靜啊！
只是不知道雨落下的時候，又有多少人要陰陽兩隔了！
「那一堆，就是朕派錦衣衛從戶部摘抄下來的賬目，你們幾人分頭核算！若是忙不過來，可讓司禮監打下手！」
朱元璋也不多說廢話，朝著李公公擺了擺手。
當下分發完畢，李善長幾人，只得嘆息著，開始核算賬目！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著！
這些人臉色，卻是愈發難看起來！
算到最後，每個人都是一副面如死灰的神情！
有幾個膽小的太監，已經開始渾身顫抖，連筆都快拿不住了！
看到他們的神情，朱元璋就知道，馬皇後算對了，那個數字，也確實是一個天文數字！
「是不是清算完畢了？」
「朕要知道！」
「這群膽大包天的戶部貪官！」
「究竟貪污了大明多少銀兩？」
「朕是不是連養老的銀子都被貪污了？」
朱元璋怒及反笑，冷冷問到。，
語氣極為平靜！
但听在眾人耳中，卻無異于驚天悶雷！
所有人都知道！
大明又將迎來腥風血雨了！
終于，在幾人的目光交流中，李善長緩緩站了出來！
「回陛下，微臣等人所得數目，證明戶部所貪銀兩為」
「兩千四百余萬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