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之煜心里一驚,不明白自己哪里露出了破綻。
周之曜看了他一眼︰「說呀。」
周之煜笑了笑︰「哥,你這酒量也不行啊,還沒喝呢,就開始說酒話。我不是從杭州來,那我從哪來?」
「噯,臭小子,還跟我打馬虎眼。看這意思,你是不見兔子不撒鷹唄。那行,你給我听好了,我為啥斷定你不是從杭州來。我剛才問你,父母身體咋樣,你說好著呢,春節的時候,父親來信說,他的老寒腿越來越重,打算到南京看西醫,問我有沒有時間陪同。你如果見過父親,沒可能不知道這件事。」
「那、父親來過南京了嗎?」
「沒有。那段時間執法隊特別忙,整天在城外督察駐軍防務。我寫信告訴家里,讓父親四五月份來南京。我現在很好奇,父親病情加重,為啥還要去杭州旅游呢?按說,他應該來南京才對。」
「………」
「還有就是,這個阿彩,居然不敢開口講話,你說她靦腆,如果靦腆到這個程度,她敢跟一個陌生男人走嗎?從行為邏輯來看,她應該是一個膽子很大的小姑娘才對。我懷疑,是你不讓她開口講話,以免泄露天機什麼的,對吧?」
周之曜翹著二郎腿,點上一支香煙,笑吟吟的看著弟弟。
周之煜嘆了口氣︰「周大偵探,你厲害,都讓你猜中了。」
周之曜頗感意外,本以為弟弟會狡辯一番。
沒想到這麼爽快就承認了。
周之煜改用國語說道︰「阿彩,告訴這位長官,你是哪里人。」
阿彩愣了一瞬,隨即說道︰「長沙。」
周之曜轉臉去看周之煜︰「別打啞謎了,到底咋回事,快說說。」
周之煜說道︰「回江山後,本想著去杭州來著,在車站遇到了一個人……」
「誰?」
「高英慧。」
「你那個相好?」
「哥,你能不能換一個詞,听著這麼別扭呢。」
「不是相好是啥?行行行,不是相好,是情人。書讀多了也不好,事多。」
說話間,香氣四溢的各色小吃端了上來。
鴨血粉絲湯、開洋干絲、香肚、糯米藕、狀元豆、桂花糖芋苗、鹽水鴨,不多不少,剛好四涼四熱。
周之曜拿起筷子,夾了一個鴨腿放在阿彩的碟子里,說道︰「其實啊,秦淮小吃,最有名就是鹽水鴨,咸甜清香,口感滑女敕,就著二兩黃酒,別提有多好吃了。小姑娘,喜歡吃哪個,就吃哪個……之煜,倒酒。」
周之煜擰開酒瓶蓋,斟滿了兩個杯子。
周之曜說道︰「戡亂時期,嚴禁軍人酗酒,執法隊的帶頭違反禁令,要是被上頭知道了,那可不得了。」
周之煜說道︰「那你還要酒。」
「我少喝一點,剩下都是你的。」
「我可喝不了這麼多。」
「黃酒度數低,跟水一樣,沒事的。」
「那我喝水好了。」
「幾年沒見,咋還學會抬杠了。這不是高興嘛,久別重逢,你不高興啊?」
「高興也不一定非要喝酒……」
「行了行了,來,我喝一口,你干了。」
周之曜端起酒杯抿了一小口。
周之煜說道︰「哥,照你這個喝法,月底能把這杯酒喝完就不錯了。」
「吃完了飯,我還得回執法隊,滿身酒氣那是自找麻煩,你想看我關禁閉啊?小姑娘,鹽水鴨好不好吃?」
周之曜伸筷子給阿彩夾了一塊香肚。
他倒是照顧的面面俱到。
周之煜知道,哥哥一個勁的勸酒,是對自己起了疑心,他想套出實話。
越是平時滴酒不沾的人,越容易喝醉。
酒醉吐真言——這句話有時候也很有道理。
周之曜把另一個鴨腿夾給周之煜,說道︰「遇到了高英慧,然後呢?」
周之煜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不喜歡喝酒的人,並不意味著酒量不行。
他知道自己的酒量,這種低度酒喝一瓶沒有任何問題。
周之煜嘆了口氣︰「英慧跟我說,她打算去北平找我,以後就不回江山了……」
周之曜打斷了他的話頭︰「等等!我怎麼听說,她早就嫁人了呢?」
「對,是嫁人了。」
「………」
「她離婚了。」
「離婚了?」
「她自己是這麼說的。」
「離婚了又來找你?」
「啊。」
「啊什麼呀,亂不亂啊,之煜,我跟你講,咱家可是世代清清白白,你可別在男女事情上,給家族留下濃重的一筆!」
周之煜笑道︰「哥,你這都什麼詞,還濃重的一筆。」
周之曜正色說道︰「我不是和你開玩笑,我是認真的。當初她和你相好,後來貪圖別人有錢有勢,轉臉就把你蹬了,這是什麼行為?見異思遷,水性楊花!別說是父母,我這一關你都過不去!」
周之煜說道︰「哥,英慧沒你想的那麼不堪,你不了解她。」
「換一話題,你繼續說。」
「 當時,我勸她回去,可能是用詞不當,她對我有些誤解……」
周之煜編了一個故事。
只說因為擔心高英慧出意外,所以自己一路陪伴到了長沙。
通過一番苦口婆心勸解,高英慧情緒逐漸穩定。
再之後,在來南京之前,自己在新河救了阿彩,順路帶來了南京。
除了救阿彩的過程,其他部分粗略講了一個大概。
周之曜吃著糯米藕,嘴里含糊不清的說道︰「我明白了,你之所以沒去成杭州,是因為時間都浪費在高英慧身上了。」
周之煜說道︰「也不能說是浪費。我要是置之不理,英慧真要是出點什麼事,我這輩子都會良心不安。」
周之曜點了點頭︰「說的也是,大小也是一條命。」
周之煜說道︰「哥,你都28了,按說……」
周之曜給弟弟倒滿酒,催促著說道︰「按說啥,你倒是喝呀,喝酒咋像女人一樣,扭扭捏捏,一點都不爽快!」
周之煜笑道︰「別說我,你也不爽快。一說關鍵時候就打岔。」
「我知道你想問啥……姻緣這種事吧,講究個你情我願,強求不來。」
「在南京這麼多年,就沒遇到一個可心的人?」
「你以為我是誰?現在還能好一些。早以前,就是一個每天點卯操練的丘八,好人家的姑娘誰會看上我……」
听著哥哥侃侃而談。
周之煜心里多少有些不安。
自己臨時編的故事,哥哥真的相信了嗎?
況且,即便哥哥這邊相信了,回到北平該怎麼說?
說自己去了杭州?
肯定不行。
日本人稍有疑心,一個電話打到哥哥這里,事情就徹底穿幫了。
如果說沒去杭州,陪高英慧待了一個多月,似乎也不太穩妥。
最主要的是,這件事經不起調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