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7章 冷宮里的公主

那高個女子又驚又怒,跺了跺腳道︰「你們好大膽子,竟敢對我們的人動手,知不知道我是誰?」

武承嗣淡淡道︰「我倒正想听听,你們究竟是誰府上的!」

高個女子冷冷道︰「听完可別嚇壞了,我們是……」

矮個女子忽然打斷道︰「我們並無惡意,只是想瞧瞧那位公子手中的鳳尾瑟,你們不必如此緊張。」

劉嵐霜先前一直沒有回頭,似乎看都不願意多看這兩名女子一眼。直到這時,才轉過身問︰「你也會鼓瑟?」

「會一點。」矮個女子微微一笑。

高個女子昂著下巴道︰「我姐姐的瑟技可以稱得上長安第一!」

劉嵐霜眸光一亮,轉頭看向武承嗣。

武承嗣有些無奈,自家這位媳婦似乎有著極強的好勝心,凡是踫到會曲樂的,都想與人切磋一下。

反正天色還早,而且他也很想再听听劉嵐霜的瑟曲,便答應了,說︰「速戰速決,給她們一個狠狠的教訓!」

劉嵐霜微笑著點了點頭,朝著矮個女子道︰「你要和我切磋一下嗎?」

矮個女子愣了愣,隨即眼中也發出了光,道︰「好啊。」眼楮左右掃了一眼,指著一座茶樓道︰「我們去找間包房比試如何?」

劉嵐霜點頭答應。

高個女子冷笑道︰「真是不自量力,竟敢在我姐姐面前班門弄斧。」

踢了踢地上一名跟班,道︰「你們滾回去一人,將姐姐那柄百花瑟取來。」

那跟班掙扎著起身,正要領命離去,矮個女子道︰「不必了。等會還有皇家夜宴,沒時間拿了。」

武承嗣暗暗皺眉︰「這兩名女子果然身份非比尋常,竟有資格參加皇家夜宴!」

高個女子哼道︰「說的也是,那就用他們的瑟吧。」轉頭朝劉嵐霜道︰「小子,你運氣不賴,我姐姐決定用你的瑟。」

劉嵐霜擰了擰眉,卻沒有發作,點頭道︰「可以。」

幾人進入茶樓,要了間最好的包間。

矮個女子走到一張椅子旁,坐下後抬了抬手,道︰「你先鼓吧。」

她看起來雖然頗有禮貌,但武承嗣能夠感覺得出,她骨子里其實和那高個女子一樣傲慢,並不把劉嵐霜放在眼里。

劉嵐霜很善于控制情緒,無論對方如何表現,她的情緒波動都不大。

她默默走到桌案前,將瑟放好,緊了緊系弦的方枘,閉上雙眼調整呼吸。

一切都和在玉春樂館時一模一樣。

當她再次睜眼時,手上一撥一拂,顫動人心的美妙音符便從指間潺潺滑出。

曲調幽轉回蕩,走高轉低,仿如燕語鶯聲。

武承嗣這次沒有完全沉入瑟曲,而是觀察著兩女反應。

高個女子听到曲子後,似乎吃了一驚。矮個女子雙腿緊緊並攏,目光沉靜,一瞬不瞬的盯著劉嵐霜的手指。

武承嗣微微皺眉,從這女子反應來看,她並未就此認輸,也許劉嵐霜真遇到一名勁敵。

不久,一曲奏罷,屋內寂靜無聲,那兩名女子都回味著剛才的曲目,沒有說話。

矮個女子最先回過神來,站起身,微笑道︰「精彩!這樣動听的《秋月夜》,我還是第一次听到。」

劉嵐霜對她的稱贊毫無反應,淡淡道︰「該你了。」

矮個女子噗嗤一笑,道︰「你這人也蠻有意思的,你叫什麼名字?」

劉嵐霜皺了皺眉,沒有回答。

高個女子哼道︰「小子,我姐姐肯問你的名字,是你的福氣,還不速速回答!」

矮個女子一擺手,正色道︰「妹妹,不得無禮。」轉過頭,朝著劉嵐霜笑道︰「我叫義陽,你能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武承嗣暗暗好笑,這女子不會是看上自家媳婦了吧。

劉嵐霜面無表情道︰「我叫劉子弦,該你了。」

義陽默默念了兩聲,笑道︰「你這名字很好啊,帶著一個弦字,難怪瑟鼓的這樣好!」

劉嵐霜面無表情道︰「你若是不願鼓,認輸也行。」

高個女子大怒︰「難得我姐姐對你好言好語,你這小子怎的這麼不識好歹!」

義陽擺了擺手,笑道︰「妹妹,不得無禮,既然子弦公子想听我鼓瑟,我鼓給他听就是了。」

她來到劉嵐霜剛才的位子前,坐了上去,雙手放在瑟前,正要開始,門外忽然傳來敲門聲。

「請問里面是哪位大家在鼓瑟?在下冀州郝平,特來拜見!」

高個女子哼了一聲,對兩名跟班道︰「你們出去守著,不準任何人來打擾!」

跟班們答應一聲,都出去了。

「喂,你干嘛呀,在下誠心求見……喂!別動手動腳,我走就是了!真是的!」

一陣爭吵聲後,外面的雜音終于沒有了。

義陽似乎想要驅走雜音,隨手撥弄了幾下,幾個悅耳的音符悠悠響起。

「果然是好瑟!」

她贊了一聲,又向劉嵐霜看了一眼,道︰「公子能有這種好瑟,想必出身于大家族吧?」

劉嵐霜冷冷道︰「你到底比不比?」

義陽掩嘴笑道︰「你這人真性急!」

話音一落,一雙縴手忽然如同清風掃落葉一般,十指翻轉,一曲高亢的音符猛然在屋中炸響。

武承嗣吃了一驚,這外表柔弱的女子,擅長的竟是雄壯激昂的曲目,尤其她使用的樂器還是以顫音出名的瑟!

劉嵐霜表情也變了,眼楮變得更明亮,緊緊注視著義陽的手指。

武承嗣很快沉浸在曲中,閉著雙眼,只覺眼前仿佛出現一匹千丈瀑布,湍流急下!又如同看到海浪擊石,水花飛濺!

過了良久,聲音忽轉低沉、緩慢,如同情人在耳邊低語,瑟音越來越輕,終于歸于沉寂。

武承嗣一時竟覺得有些感傷,好半晌後,才恢復情緒。

向劉嵐霜看去,她閉著雙眼,似乎還在回味剛才的曲子。

再看義陽,她放下手,目光盯著鳳舞的方向,眉宇間充滿怒氣。

武承嗣微微一驚,鳳舞又睡著了?

轉頭一看,發現她這次沒有被催眠,拿著一把小匕首在修指甲。

武承嗣暗暗好笑,這丫頭似乎全身連一個音樂細胞都沒有,听劉嵐霜的瑟曲好歹還受到點影響,听義陽的曲子竟無半點反應。

高個女子並沒有注意鳳舞,斜視著劉嵐霜,道︰「小子,被我姐姐的瑟技嚇到了吧?看你以後還敢不敢囂張!」

劉嵐霜睜開眼,並不看她,只對義陽道︰「你鼓的不錯。」

義陽微笑道︰「公子謬贊了,這一曲你我不相上下。」

高個女子吃驚道︰「姐姐,明明是你鼓的更好呀?」

武承嗣道︰「你我皆是外行,難道還能比她們更懂嗎?」

義陽笑道︰「這位公子說的不錯,你不懂此道,听不出奧妙。雖然我的音律感更好一些,但不如子弦公子指法好。」

劉嵐霜忽然道︰「你還會別的樂器嗎?」

義陽愣了一下,道︰「我最喜歡鼓瑟,別的雖然也會,但並不精深。」頓了一下,問道︰「子弦公子莫非還精通其他樂器?」

劉嵐霜露出一絲勝利的微笑,也不回答,站起身拉著武承嗣,便要離開。

武承嗣轉頭說了聲「告辭」,與她一同出去了。

高個女子吃驚道︰「姐姐,他這是什麼意思?」

義陽臉頰升起一起紅雲,輕輕道︰「他一定還精通別的樂器,所以是我輸了。」

大街上,武承嗣望著表情有些得意的劉嵐霜,心道︰「這丫頭還真是爭強好勝,得知義陽只擅鼓瑟後,竟這麼開心。」

當王府雄偉的大門出現在眼前時,劉嵐霜忽然轉過頭,微笑道︰「夫君,我今天好快活,謝謝你。」

湊上嘴唇,在武承嗣側臉上點了一下,然後朝著王府快步奔去,並不走大門,從三門進去了。

武承嗣模了模臉頰,回味著剛才那瞬間的觸感。

「她干嘛舌忝你?」鳳舞忽然問。

武承嗣無奈的看了她一眼,耐心解釋道︰「這叫吻,不是舌忝!你沒見過別人親嘴嗎?」話一出口,忽然想起鳳舞童年,微微有些後悔。

誰知鳳舞卻道︰「啊!我見過,就是兩人嘴巴貼在一起,搶對方嘴里食物,是不是?」

武承嗣瞪眼道︰「當然不是,親嘴是情侶夫妻之間的行為,為了促進感情!不是為了搶食物!」

鳳舞「哦」了一聲,一副意興索然的表情,仿佛瞬間對這個話題失去了興趣。

兩人回到王府,行走在走廊上時,文榮快步迎了過來,說︰「王爺,您怎麼現在才回,夫人和徐孺人都已經換好衣服,在大堂等著了。」

武承嗣皺了皺眉,心道︰「孺人這稱呼就像在時刻提醒著妾室的身份。」

他對二女感情日深,不願她們受委屈,便說︰「傳令下去,以後府中都稱呼芷盈為大夫人、嵐霜為二夫人、文清為三夫人!」

文榮暗暗一驚,點頭答應,又說︰「剛剛宮中傳來一個消息,皇帝下旨,將兩位冷宮中的公主給放出來了。」

大明宮冷宮之中,一直住著兩位公主,都是當年蕭淑妃為李治所生,蕭淑妃被殺後,兩女皆被打入冷宮。

武承嗣心道︰「李弘放兩位公主出來,是仁厚之舉,自然不會有臣子反對,武媚雖然心中不滿,卻也不好說什麼。」

突然間,他腦海中浮現出高矮兩名女子,暗暗吃驚道︰「該不會是她們吧?」聯想到她們頤指氣使的模樣,越想越覺得可能。

不過話說回來,不管是不是她們,都算不上什麼大事。

兩個久關深宮的公主對朝堂之事並無影響。李弘也不過是想通過此事,表現自己的仁慈罷了。

武承嗣回後殿換了一身淡黃袍服,然後來到大堂。

大堂內,不僅李芷盈和徐文清早已換上一襲宮裝,就連劉嵐霜也在等著了,身著一襲淡紫色裙裝。

武承嗣來到她身邊,低聲道︰「還是女裝好看!」

徐文清自從開始治療後,眼楮上便蒙著塊黑布,她耳朵靈敏,听到了武承嗣耳語,奇道︰「殿下,誰的女裝好看呀?」

武承嗣笑吟吟道︰「當然是你們三個,你們今晚穿的都好看,別人瞧見了,只怕要羨慕死我啦!」

三女聞言都紅了臉,李芷盈微微一笑,道︰「王爺,時辰不早了,咱們趕緊出發吧。」

武承嗣點頭道︰「也好,等會入宮的人多,咱們早點過去,免得和他們擠。」

沒一會,王府二門大開,武承嗣騎著一匹白馬走在最前頭,三女各坐著一輛馬車,緩緩跟在後面。

因為還處于國喪期,一切宴會都以最儉樸的標準舉辦,所有來參會的人都穿著淡色服裝。

本來李治若是沒死,這場夜宴本該武媚主持,結果李治死的太急,讓李弘給趕上了。

武承嗣與三位妻子在宮中分手,她們這些女眷要去鳳鳴殿,女眷都在那里參會,由武媚主持。

能參加麟德殿正宴的女性,除了皇後、太後外,就只有幾位公主有資格。

武承嗣邁著步子,緩緩來到麟德殿,便在這時,身後傳來一聲呼喊聲。

是太平公主的聲音。

轉頭一看,只見太平公主與兩位女子攜手走了過來,兩名女子正是剛才與劉嵐霜斗瑟的義陽和高個女子。

武承嗣心道︰「看來我沒猜錯,這兩名女子就是被放出來的公主,難怪架子這般大。」停在原地,等著三人走了過來。

高個女子瞧見他後,驚呼道︰「是你,你……你是周王武承嗣?」

義陽急忙道︰「高安,不得無禮。」轉頭朝著武承嗣行了一禮,道︰「義陽見過承嗣表兄。」

高個女子回過神來,神情變得恭敬了不少,道︰「高安見過承嗣表兄。」

兩人雖是公主,但久居冷宮,親爹親娘又都死了,見到武承嗣這樣權傾朝野的親王,哪敢有半分無禮!

太平公主嘻嘻笑道︰「哎呀,你們之前已經見過面了嗎?」

高安公主笑道︰「是啊,我和姐姐剛才出宮玩兒時,恰好踫到承嗣表兄。我當時還想,咦,這人怎麼這麼大膽,敢對我和姐姐無禮,原來竟是自家表兄!」

武承嗣心中一寬,這位高安公主雖然架子很大,但還算坦率,倒也沒那麼令人生厭。

他板著臉訓斥︰「就算我是平民,當時也不知你們身份,你們倆可有些太胡鬧了!」

太平公主吐了吐舌頭,她以前也常常因為仗勢壓人,被武承嗣教訓。

義陽公主急忙道︰「兄長教訓的是,我們倆太久沒出宮了,一時有些得意忘形,請兄長不要見怪。」

高安公主也低下頭,神情有些不安。

武承嗣神色一緩,道︰「知錯就好了,以後有空多去我府上坐坐。」

兩女頓時都露出笑臉,太平公主笑道︰「兩位姐姐,你們先進去吧,我和二表兄說幾句話。」

兩女答應一聲,挽著手進去了。

太平公主將武承嗣拉到一個角落,面有得色道︰「二表兄,我又幫你拉到兩個幫手,你怎麼感謝我?」

「你是說她們?」

太平公主哼了一聲,道︰「你可別小看她們倆,雖然她們現在沒什麼用。但她們都是正牌公主,只要時日長了,影響力便會不斷上升!」

武承嗣沉默了一會,問道︰「是姑母讓你去拉攏她們的嗎?」

太平公主搖頭道︰「怎麼可能呀,母後最厭惡的便是蕭淑妃和王皇後,怎麼可能讓我去拉攏蕭淑妃的女兒!」

武承嗣暗暗感嘆,因為太平公主總愛露出些孩子氣的神態,總習慣把她當孩子。

但在這件事上,她考慮之長遠,還要勝過自己和武媚。

他拍了拍太平公主肩膀,以示鼓勵,笑道︰「你是怎麼拉攏她們的?」

太平公主昂著下巴,微笑道︰「幾天前,我便得到宮中消息,皇兄打算放她們出來,于是一直在做著準備。」

武承嗣暗暗心驚,她這消息一定是從李弘身邊得到的,這說明她一定安插了人在李弘身邊。

論起在宮中的消息網,武承嗣還真比不上她。

太平公主繼續道︰「今日上午,皇兄便下旨將她們放了出來,讓她們住進清羅宮,我立刻便找了過去。」

「嗯,後來呢?」

太平公主笑吟吟道︰「皇兄雖然也算考慮周到,命人給她們送了些生活用品,但派過去的只是個六品太監,他自己卻沒有去!」

兩位公主得月兌冷宮,卻只有個六品太監相陪,兩人自然心中不滿,暗自感傷,對李弘的感激之情也大打折扣。

太平公主便是抓住這個關鍵時候,趁虛而入,時機抓的不可謂不好。

武承嗣點頭道︰「你這一手做的漂亮!」

太平公主被贊的滿臉通紅,笑道︰「我將準備好的衣服、首飾、樂器、宮女全部帶了過去,她們一瞬間就將我當做了親姐妹呢!」

武承嗣默然片刻,柔聲道︰「太平,你其實很希望有兩個姐姐吧?」

太平公主愣了愣,道︰「沒有啊,我只是想拉攏她們給你做幫手。我有你和母後對我好就行了,要姐姐干嘛?」

「……」武承嗣模了模額頭,道︰「那好吧,你以後多和她們走動走動。」

太平公主笑道︰「那是自然,本來我準備帶著她們出宮玩玩的,可突然有點事,就讓她們自己出去了。」

說到「有點事」時,神色忽然變得嚴肅,接著道︰「二表兄,皇兄打算將鄭王留在長安,好像還想讓他做中書令!」

武承嗣緩緩道︰「這事我知道,姑母也找我談過,她希望讓丘神績或者黃祿超做中書令。」

太平公主蹙眉道︰「他們倆的威望可比不上皇叔公,這件事只怕很難辦成。」

武承嗣沉默半晌,道︰「其實倒也並不難,只需陛下提出讓鄭王出任中書令時,有人出來反對,事情就會轉交由姑母來裁決。」

太平公主笑道︰「那就好。」

「姑母也只能駁回鄭王出任中書令的旨意,要想讓丘神績或者黃祿超坐上這位子,也並不容易。」

太平公主點了點頭,沒有再追問此事,擠了擠眼道︰「二表兄,你那兩位新納的側妃怎麼樣啊,這幾天在家里很快活吧?」

武承嗣微現尷尬之色,道︰「問這個干嘛,好了,晚宴快開始了,咱們趕緊進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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