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之永頭也沒回，砰的一下把門帶上了。
顧遲似笑非笑弄得他心里不太舒服，感覺就像是做了什麼不好的事情被抓包一樣。也不能這麼說，更像是學生時代對某個人的小偏心被人發現的那種無措感。
他被自己的比喻嚇了一跳……偏心？
江之永嘆口氣，回到辦公室才卸下他一身的偽裝，雙手撐在桌上按著太陽穴。
偏心，他看是偏頭痛才對。一天天的一出接一出，他以前怎麼就沒發現人生還能這麼精彩？
「少……江總。」陸枉凝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他旁邊，把手里冒著熱氣的咖啡放在他面前。
「嗯。」江之永抬頭快速的瞥了她一眼。
心里就有了疑問。
她到底是為什麼總能遇上七七八八的事？
本來是打算回家睡覺的，不知道為什麼他下意識就回了辦公室，現在看到眼前這杯咖啡，睡意徹底一掃而光。
陸枉凝跟雕塑似的一直站著沒走，江之永拿起咖啡抿了一口。
「說吧。」他的獨特的嗓音混著咖啡的香氣飄起來。
「沒什麼……」陸枉凝小聲說。
「那不要站在我這兒發呆，現在是上班時間，先去處理好手上的工作。」江之永說。
他現在已經不想把小周留著了。
從今天的表現來看他並不是第一次做這種事兒，加之他個人能力其實並不是特別突出，綜合評估之後，江之永覺得把小周留在公司會產生更大的損失。
江之永心說他是一個公私分明的人，這麼做一定是為了公司的利益，而不是為了陸枉凝。
不過這話他自己都有些不信，因為產生開除小周的念頭的時候，他並沒有想那麼多，而是……知道他在針對誰的時候。
看起來當事人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被針對。
陸枉凝走的時候看上去很失落，活像是已經丟了飯碗似的，坐在電腦前錄入資料的樣子想一個機器人。還是比較低級的那種機器人，只會接收命令，然後輸出的機器人。
江之永下意識的就走過去。
陸枉凝沒發現，還是機械的在往電腦上輸入資料。
直到她連續敲錯三個數字之後，江之永忍無可忍的敲了敲她的桌面。
「難得見你工作走神連續登錯三個，是不是真的想跳槽了？」江之永見她實在心情不好，想開玩笑活躍一下氣氛，「我給你開的待遇不好嗎？」
要不是陸枉凝晃了晃鼠標把錯誤的地方改了，江之永都要以為她沒听見。
陸枉凝的毫無反應導致他的玩笑很失敗，場面比沒說話前更加凝重。
江之永手撐在椅背上，俯身看著屏幕上挨個錄入的數字，速度慢了很多，她登一個就要低下頭再確認一次。
冷冰冰的數字比我好看嗎！？老板跟你說話你都不搭理！
江之永難得被人無視，發火都不知道從哪里開始發，只好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打算離開。
「少爺……」她被自己沙啞的聲音嚇得頓了頓，接著像刮花的唱片似的斷斷續續的說，「我……我是不是又要去，找工作了？」
她強忍的情緒不斷順著字一點點往外蹦。
「找什麼工作，真跳槽？」江之永愣了愣。
「那怎麼辦？幾分報表確實是我交上去的……我也不知道……」
「你好好工作就行，我會收拾好。」陸枉凝還沒說完江之永就打斷了她的話。
沒想到陸枉凝看的這麼嚴重，還好他沒有直接回去補覺，不然這個情況看來，明天上班的時候他都能直接給陸枉凝收尸。
「是嗎？少爺，我真的沒有做假賬。」陸枉凝委屈巴巴的看著他，眼眶也不知道什麼時候紅起來。
「我知道。」江之永說。
他莫名的對眼前人產生了保護欲。
本來好好的在顧遲那里打工，也能賺錢，多干活兒不是還不上家里的漏洞。是他非要把人弄進八竿子打不著的公司里來，接觸全新的工作，開始全新的生活。
結果人在他眼皮子底下被欺負的大氣不敢喘。
這就是為什麼他一定會管的原因，老板罩著的人都不放在眼里，反了天了？
「少爺……」陸枉凝為他的信任都要激動的流下眼淚。
「你沒有做假賬的技術，至少在我的認知里，你現在沒有。」江之永說。
「……」陸枉凝激動的淚水還沒流出來就憋回去了，心里的燃起的小火苗霎時間就被撲滅。
陸枉凝深吸了口氣，就轉回去繼續忙手里的活兒。
莫生氣，氣出病來無人替，她在心里安慰自己。
江之永看她不跟個AI似的了也放心，懶得繼續監督她工作，只要她回復正常就不需要任何人監督。陸枉凝的自覺簡直是可在骨子里的。
他坐了回去，雙手交叉著撐住腦袋。
這個方向看過去看不到陸枉凝，只能看到顯示屏的背面。她瘦小得能讓一個顯示屏擋住。
看上去有一種……容易被摧殘的感覺。江之永心說怪不得逮著她欺負，一看就是個不會還手的，不僅不會還手甚至不會求助。小周那瑟樣兒，估計也不是第一天整她了。
江之永沒想通，按理說沒人不知道是他提拔出來的人。
只要大家都知道陸枉凝有人罩著，就行了吧？就不會被擠兌了吧？
陸枉凝弄完資料的時候距離下班時間已經過去了半個小時，她伸了個懶腰，現在回去還能趕得上自己做飯。
結果一抬頭哈欠就卡嘴里了，江之永還沒走。
一看老板都在加班，她有點不好意思先走，但是江之永是個開車的人，他要是加班到晚上十一點半然後開車回去，那她不就完了？十一點地鐵就停運了。
「江總，下班了，我先回去了。」陸枉凝拿起包跟他打了個招呼。
「噢，下班了是嗎？」
沒想到江之永也站起來，就要跟她一起走。
「江總？」陸枉凝頓了頓，他在等她下班……？什麼情況？
「嗯？怎麼？」江之永被她堵在門里，「不是下班了嗎，回去吧。」
陸枉凝沒有辦法，只能跟他前後腳的出了辦公室。
走在老板前面也太奇怪了！旁人看她們的目光跟針似的全扎在背上，陸枉凝覺得她現在就是個刺蝟，只能放慢了腳步，讓江之永先走。
江之永倒是很坦然的越了過去。
他們維持著單方面的尷尬，等電梯的時候陸枉凝已經尷尬到不知道手放在哪兒了，下意識就按下了上樓的鍵。
「你去哪里？」江之永問她。
「啊？我回家。」陸枉凝說。
「回家你按這個？」江之永上前一步按了往下，然後把按錯的連戳好幾下給取消掉。
「沒注意……」陸枉凝吸了吸鼻子，相隔太近了，不能怪她。
電梯門叮的一聲打開了，陸枉凝走進去就按了一樓，江之永按的B2，估計是要去地下車庫取車。
她太想逃離這個環境。
作為一個資深的社恐患者，她沒法應付眼下的情況，該說什麼緩解氣氛？還是該做什麼？開個玩笑？
會被江之永當成神經病的吧……
他們之前也經常兩個人相處，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尷尬過，一定是因為出來的時候公司同事的那種‘看吧，我就知道’的眼神。
有人關心真相嗎？好像沒有人關心，只要能滿足獵奇心，那麼真相有什麼重要？
看吧，就是這樣的啊！她就是什麼都不行，靠著走後門上位的。陸枉凝仿佛听到有人在她耳邊說話，同事們不屑的眼神和嘲諷的語調立體環繞在她耳邊。
電梯里的電子屏數字慢慢跳動，陸枉凝往前走了兩步，等到顯示為1樓的時候卻沒有如期的停下來，而亮著的1樓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按掉了。
電梯一直下到了B2。
陸枉凝打算等江之永出去之後再坐回一樓。
「今天堵車，我帶你回去。」江之永目不斜視的走出電梯。
「啊？」陸枉凝按鍵的手停在空中。
下一秒，江之永握住她的手腕，趁她沒反應過來的時候直接拽出了電梯。陸枉凝回頭一看，電梯門已經緩緩合上了。
「不是，我坐地鐵堵什麼車？」陸枉凝猛的剎住腳步，江之永被她帶的一頓。
「晚高峰人多。」江之永說。
「每天都人這麼多，我習慣了！」陸枉凝轉了轉手肘，想從他的控制里掙月兌出來。
「今天人特別多。」江之永面不改色。
他按了下兜里的遙控鑰匙，不遠處一輛SUV閃著燈叫了一聲，他鐵鉗似的手鎖著她的手腕就往車那邊走。
陸枉凝都不知道說什麼好，江之永莫名其妙的行為讓她整個人都傻了，她覺得自己像是被押送的人犯一樣。還好地下停車場沒人，不然拉拉扯扯的被人看見，她這輩子都說不清楚。
女主角親自坐實公司傳聞，光是想到這個她就要翻白眼。
然而好巧不巧，就在她最不想被人看到的時候，從電梯里又出來了兩個同事。
地庫里很暗，基本看不清人臉，他們走出來就看到有兩個糾纏的人影，以為是出什麼事兒了，就快步走過來。
結果看到江總拉著她的小秘書。
哎喲我去！同事當時就用手遮住眼楮，轉開頭走了。沒想到能踫到這麼戲劇性的一面，看來有些事情也不是空穴來風……
江之永和陸枉凝對視一眼，前者不解，後者想死。
「等等，我自己能走！」陸枉凝猛的往後一墜，瞪著他的手。
看都被看見了，現在上去估計有更多的人，江之永也不會放她走的，那要不……就蹭個車吧……
江之永目測了一下距離，就算陸枉凝轉身就跑的話，他也能直接揪回來。
安全範圍。
「好。」江之永放開了手。
陸枉凝整了整碎發，扯平衣服。剛剛跟打架似的弄得人都凌亂了……在別人眼里絕對不是一個打架的故事。
她跟著江之永上車坐好，剛想問問他為什麼今天要捎她一起，之前說好在公司保持適當的距離，讓她正常的上下班，不弄得那麼特殊。
她還沒問出口，就發現江之永把車頂敞開了。
「為什麼？」陸枉凝指了指空蕩蕩頭頂。
「透氣。」江之永系上安全帶，一腳油門開了出去，「大夏天的我怕你悶著。」
點子屏上顯示的24攝氏度仿佛是假的一樣，她伸手模了模空調口，呼呼的冷風證明著確實開著空調。
開著空調，還開敞篷，為了……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