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四章 該留名青史的會面

作者︰破賊校尉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年輕人應該跟隨老漢多年,對于這種石破天驚的言詞沒有太多的驚訝。

「所以老師南下越秀等地,求索新的天下人之學。」

「是的。我看了子先公的那兩本書後,嘆為天人,便四處搜尋子先公的著作,看完後還是意猶未盡。因為子先公的書里,格物之學說得多,國體政制卻說得少。于是我就南下,松江、明州、閩州、刺桐、越秀,甚至南下呂宋、海峽。」

「老師歷經十年,終于學貫中西,真是不容易。」年輕人滿臉敬佩地說道,「說起來簡單,彈指一揮間,但是學生知道,老師在其中吃了多少苦。」

老漢笑了笑,笑容中滿是蒼涼、釋然和無奈,「學會容易,但是想把這學問傳播出去,卻很難啊。這也是我為什麼看好岑益之的原因。」

年輕人沒有說話,繼續走路,靜靜地听著。

「我費盡十幾年,自認為將尼德蘭人傳授給我的蘭學,與聖賢之學融匯貫通,仿佛手持太阿,恨不得馬上掃除一切陰霾,還天下澄清。可惜,最後落得個眾叛親離,老師、同窗、骨肉血親都唾棄我。當時的我,還無比悲憤,為什麼我學來了真正的天下人之學,卻無人肯信呢?」

老漢臉上露出不堪回首,最後自己笑了笑,滿是淒涼,「後來到處顛沛流離,反倒能靜下心想想。其實還是我自己過于莽撞了。我自以為學得是普救天下的大學問,但是在別人看來,卻是在搗人家的祖先牌位,砸手里的飯碗和鍋,如何不嫉恨我?」

「有一天我看到京城里傳過來的《京華時報》,上面有篇連載的章回,火遍大江南北,極受人追捧。《龍傲天海外富貴記》,呵呵,這名字極其庸俗,俗到骨子里了。里面的故事也是俗媚到了極點,偏偏叫人痴迷不已。」

年輕人也笑了,「老師,這我也愛看。」

「哈哈,我听友人說,不少人茶飯不思,就等著新的一期報紙出來。每一個看入迷的人,都恨不得化身為故事里的龍傲天。起初我以為只是打著海外趣聞噱頭的荒誕話本。直到有一天,听到友人之子看完新的一期後,一臉向往,感嘆說真想去蓬萊仙島看看,那里是否真的有穿著草裙的**美女?」

老漢說到這里,回過頭來對自己的學生道︰「斯盛,你听出什麼意思來嗎?」

「以利驅之。」

「是啊,人心里的私欲,就是這世上最快的馬,最強勁的風,拉車驅船,無往不利。」老漢自我嘲笑了兩聲,「後來《京華時報》、《江寧時報》、《文報》,還有明社主辦的《明理報》,我一期不落地完全看完。到那時我才明白,吾道不孤,只是人家比我要高明得多。」

年輕人笑了笑說道,「所以老師借著感謝護送姨娘去松江府的理由,來拜會岑大人。我還以為老師老早就想來了。」

老漢搖了搖頭道,「我是臭名滿天下之人,可不能讓岑益之受我牽連。避避風頭,等沒人注意到再悄悄過來。我大順好容易又出了位同道之人,可不能把他也拖下水去。」

兩人一邊說著一邊繼續趕路。這時,大風驟起,不知從哪里刮來,卷著砂礫碎葉撲面而來。

抬頭看看天,發現烏雲越來越厚,兩人不敢耽誤,趕緊加快步伐,頂著風繼續前進。沿著大路走了一段,在山坳轉了個彎,看到前面豁然開朗,一處山彎里坐落著一處村莊。

錯落參齊的房屋,基本上是沿著山勢而修,卻布局井井有條。大部分半磚半土坯,中間有粉牆黛瓦混雜其中。

再遠處,是一望無際的田野,高矮不一,層層疊疊布在起伏的丘陵上。田里長滿了剛抽穗的稻谷,綠油油的擠滿了一片片田,一塊塊的就像碧綠荷葉堆積在池塘里。

「老師,學生去問一問,岑大人的府邸在哪里?」

老漢擺擺手道:「不用問,往村子里最大的宅子走,看到門口有三斗旗桿,應該就是岑府。他被賞輕車都尉勛位,有資格立三斗旗桿了。」

「還是老師懂得多。」

「你生長在海峽省,應個鄉試都要泛舟去越秀。那里立省二十一年,一共才中了四位舉人。所以你不懂這些規矩。」

老漢眯著眼楮回憶起來,「為師的家鄉,是有名的進士縣。三鄉四里,到處有人家立兩斗進士旗桿,三斗狀元旗桿也有幾桿。我那桿沒有斗的舉人旗桿,都不好意思立出來。」

說到這里,他渾濁的眼楮里閃著熒光,「回不去了,我已經被從族譜除名,再也回不去了。」

「老師被從族譜除名,卻能在青史上留名。」

「斯盛休得勸我。我在青史的名,呵呵,說不好啊。」

走了一段路,那年輕人指著前方,興奮地說道︰「老師,那里,那里有旗桿,三斗旗桿,應該是岑府。」

兩人沿著村巷往那邊走去,剛拐了一個彎,突然竄出一個男人來。

四十歲出頭,穿著一身湖綢直綴,頭發包了個網巾,臉形微胖,面色紅潤,身上帶著淡淡的一股子草藥味。

難道是位郎中?

老漢還沒來得及發問,那人先開口了︰「兩位也是來向岑大人討教醫術的?」

「醫術?岑益之還懂得醫術?」老漢好奇地問道。

「岑大人不懂醫術怎麼知道用妙法去禁絕產褥熱。」

「產褥熱?」老漢臉色一變,「岑益之有妙法禁絕產褥熱?」

「剪刀、被褥、墊布等產房用物,全部隔水蒸兩刻鐘。穩婆必須穿上同樣蒸過的外套,頭發還要用蒸過的布包好。接生時,穩婆雙手先用冷開水洗干淨,再用烈酒或濃鹽水浸洗過。」

那男子像個呆子一樣,喋喋不休地說個不休。

「張穩婆幫岑夫人接生過大姐兒,得岑大人教授了此法。後來幫其他產婦接生,也照此處置,得產褥熱的,二三十個也沒有一個。主家不願意照辦的,產婦得產褥熱的十個有機會出一兩個。」

說到這里,那男子突然問道︰「你們知道什麼是產褥熱嗎?」

老漢苦笑道︰「當然知道,老夫發妻生老三時,就是得了產褥熱,撒手人寰。」

「就是,產婦生孩子,原本就是生死鬼門關上徘徊的險事,要是一不小心得了產褥熱,那真的是九死一生。按照岑大人此妙法,要是禁絕了產褥熱,真是功德無量的好事啊。」

說到這里,那男子又搖頭道︰「做郎中就跟做學問一樣,不懂的一定要搞清楚,否則的話就是一知半解。我剛坐船到岳州,實在想不明白,又折回來想問個清楚。可是岑大人去辰州赴任了。我就在宜山縣城隨便找了個藥館坐堂,等岑大人回來。還真讓我等到了。」

老漢听到這里,大致听明白了,「你是郎中?」

「是啊,我楊旭臨是江州乃至豫章有名的婦科大夫。」

「你給岑夫人看病接生?」

「不,接生有穩婆。當初岑夫人跟著岑大人從江州回潭州,怕路途胎兒不穩,所以請了我一路過來。」

原來是這樣,看來真是一位痴迷醫術的好郎中。

「我們正好也要去拜訪岑大人,不如一起去。」

「好啊!一起去。」

三人結伴,走過一段巷道,前面突然開朗,一塊空地驟然出現在眼前。

空地靠大門處,立著一根三斗的旗桿,上面還掛著一面旗,旗面上寫著「敕授輕車都尉岑」六個大字,正隨風飄蕩。

老漢率先走上前去,拍開了門。

一個門子探出了一個腦袋,打量了一番,問道︰「請問是哪位?有何貴干?」

「請稟告貴府岑大人,就說吉春顧海虞前來表示謝意。」

「請稍等。」

門又關上,過了一刻鐘,听到里面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然後有個聲音在遠遠地叫喚道︰「無相,你不是會輕功嗎?趕緊飄過去開門啊。」

很快,大門被吱呀一聲打開了,現出一個男子來。

頭發胡亂扎了一把,束綁在頭頂上。穿著件細布夏衫,下面是件不倫不類的大褲衩。左腳趿著一只拖鞋,右腳那只不知飛到哪里去了。

他跑得有點急,氣喘吁吁的,滿頭是汗,臉上卻滿是欣慰的笑容。

「海虞公,我可算等到你了。」

看到這情況,海虞公眼楮有些發脹,鼻子有些發酸。他恭敬地長施一揖,朗聲道︰「豫章吉春顧海虞,見過岑大人。」

「潭州宜山岑益之,見過海虞公。」岑國璋一臉肅然,恭敬地長施一揖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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