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躲不過的劫

李蘭枝的話,讓洛泱有些錯愕︰裴表哥怎麼了?

對了!剛才有個宮女來告訴我,說裴表哥在湖邊的滴雨台等我,我忙著投壺,沒空搭理她。

「滴雨台是釣魚的親水台嗎?」

李奏抬頭看著她那張疑惑的臉,滿腦子還是她剛才護著自己,和別人吵架動手的霸氣樣子。他緩緩答道︰

「大明宮太液池畔,也有座滴雨台,上閣下亭,檐飛八角,下再大的雨,檐角的雨水都只是成串滴落,而不會連成線。所以叫‘滴雨台’並非釣魚所用。」

「裴表哥為什麼讓我去那里?糟了!李蘭枝定是下了什麼黑手!下毒?下迷藥?下藥?撞見大人物奸情?闖進皇室禁區?听到不能听的秘密?踫巧寶物被盜?」

洛泱至少腦補出十種以上的「裴 被害場景」。

「你哪來那麼多歪門邪道?」李奏見她臉上訕訕的,口氣緩和了些︰「也不是沒有,只是當權者真想要你性命,只有明殺、暗殺兩條。」

「不管怎樣,若是有陰謀,我們得趕快去滴雨台!」

李奏搖搖頭︰「阿凜他們已經過去了,你快找你大兄、二兄、三兄,他們中的任何一個都知道該怎麼做。」

「好!」她轉身要走,想想又跑去替他把扇子撿回來,再推著他的輪椅道︰

「我把你推到亭子邊,離這個斜坡遠點,人也多。」

看著洛泱匆匆離開,李奏莫名想起她剛才數的那些害人招數︰

看來,我要找時間到講經台去听听,難道寺廟俗講不是勸人向善,講的都是這些害人的東西?

過不多時,二郎元極跑來找到了他︰

「六郎,我妹妹說你一個人在這很危險,我推你去湖邊的波光亭等他們。」

「小表妹也」

「對,勸不住,她帶著丁香過去了。沒關系,有我大兄在,沒人敢欺負她。」

李奏訕笑道︰「二郎說笑了,只有她欺負人家,哪有人敢欺負她?」

再說風風火火趕到滴雨台的洛泱,沒看到裴 的身影,只見大兄正在下面的亭子里等禁軍來。看亭子上的小閣樓窗戶關得緊緊的,她拽拽大兄的袖子問道︰「上面怎樣了?裴表兄在不在?」

「不在,他沒事。你快走吧,上面不合適你看。」

這句話不說還好,說了她偏要上去看看,因為,此時她听到了杜芊芊的哭喊聲。

「哎,泱兒……」

趁元楨不留神,洛泱三步並做兩步上了樓梯。

推開虛掩的閣樓門,里面靠北牆擺著一張很寬大的坐榻,三張榻幾歪歪斜斜被推在角落,對面靠南牆是一張空空的大書案,就算是畫絹平鋪,也不會覺得逼仄。

門被推開,光線照進只有昏黃燈光的閣樓,里面的人都噤了聲。

再關上門,坐榻上的杜芊芊看清了來人,怒氣沖沖的將一個搭手軟枕擲向洛泱︰

「你為什麼會來這里?也想來看我的笑話?休想!」

洛泱輕松接過那個軟枕,抱在懷里,掃了一眼閣樓里的人,她笑嘻嘻的踱著步走過去︰

「我為什麼來?剛才我只是笑得開心點,就有人威脅我,讓我別得意,還要我來滴雨台找裴表兄我不就跟著她找到這里來嘍?對不對,李蘭枝?」

「蘇洛泱!胡說什麼?」

「胡說?你敢說你沒有叫我趕緊來找裴表兄?」洛泱一副得理不饒人的樣子。

李蘭枝怕洛泱再亂講出什麼,忙對旁邊站著的柳女官解釋道︰「柳女官這個人就愛看玩笑,她大概是跟著我來的。」

「你確實是跟我開玩笑,我表兄根本不在這里嘛,你只是踫巧對我說了這個地方。柳女官,您也是踫巧經過這里的?」

曾經看了八遍《甄嬛傳》的洛泱,對付這種自亂陣腳的女人,簡直信手拈來。

听洛泱嬉皮笑臉的把兩個「踫巧」說得那麼重,李蘭枝恨不得撲上去抓花她的臉!

坐在榻上的杜芊芊終于領悟過來,她忽然站起來,沖過去抓住李蘭枝的衣領,惡狠狠的說到︰

「原來是你!我也是‘踫巧’來的。兩個宮女‘踫巧’經過我身邊,說大明宮里來的姑姑在滴雨台煮茶,想找兩位貴女去作陪。

你定是已經知道,幾日後我就要進京,故意找了個潑皮來作踐我,不但讓我受辱,更是讓我家族背上莫大罪名!」

原來,裴 明確拒絕她之後,她在家中哭鬧幾日,不見事情有什麼改變,再見到裴二來送禮、套近乎,她便知道,與裴 再無可能。

一怒之下,這個暴脾氣的貴女,便同意了父親的建議,由杜太妃舉薦入宮做婕妤。

聖旨還在杜太妃手里,她入宮的消息還是秘密,但實際上,她已算是聖上的人,如今卻被人設計,遭人侮辱

她抓著李蘭枝的手抖得厲害,披在身上的披風滑落在地,洛泱這才吃驚的看到︰杜芊芊的衣衫凌亂,領口也被撕破了。

洛泱像吞了十只活蒼蠅。

「我什麼也沒做,我只知道,這段時間好幾家的貴女都要進京。」李蘭枝故作鎮定道︰

「別把你和男人行苟且的事,栽贓到我頭上。」

「杜娘子莫急,已經有人去查問宮女了,您說的十四、五歲的小宮女,在我們這里不超十人,這應該很快就能問出來。」

柳女官听了洛泱的話,也有幾分懷疑,而杜芊芊說的什麼「宮里來的姑姑」完全是子虛烏有。

只不過,李蘭枝是新任李留守的孫女,多少要維護她的面子。

玄宗朝起,東都皇宮幾經洗劫,女皇建的明堂早已焚毀倒塌。那片皇宮中的廢墟,像紫微城里永不能愈合的傷疤。

朝廷雖多次撥銀錢修繕,每十萬緡錢,用到皇宮上的不過一二萬。

這當中門下、戶部、水路運轉,再到負責修繕事宜的大臣、內臣協理、皇城內侍總管,哪一層不要雁過拔毛?

蘇知遠在東都多年,從任兵馬使開始,就因為不與他們同流合污被排擠,好在珍王能在聖上面前話是,他自己又屢次出兵平叛立有軍功,才能屹立不倒。

最後,修繕好的,只是宮牆和一直在使用的含嘉倉。

曾有膽大為竊者,越過上陽宮的宮牆,進去後,嚇得再沒敢進去第二次︰

偌大一個奢華的上陽宮,竟只剩下陰森森的斷瓦殘垣。

禁苑中宮殿小,且無人長住,反倒逃過一劫。就是她們這些宮女、太監也願意住在這里,寧願每天來回路途遠些,也不願毫無生氣的紫微宮中。

這樣的現狀,每月拿到手的月錢只夠她們清湯寡水,每每有這樣的節日宴,其實都要找東都畿融通,他們也能從中截流些好處。

東都畿也有好處,用宮宴這樣的活動,維持洛陽做為東都少得可憐的面子。

東都有面子,東都留守才有面子。

巍巍宮城,落日余暉中,也只剩下了一層面子。

柳女官當然希望今天這事能抹平過去,杜轉運使、李留守都是她們不願得罪的人。

剛才一個小婢女慌慌張張的撞到她,說有人在滴雨台做見不得人的事,她這才帶著人匆匆趕來。

可到了之後,只看見杜娘子衣衫不整的躺在榻上,閣樓里還飄著沒散盡的迷香。

後宮里這種事,她們這些女官就算沒見過也听說過。

她們打開窗戶板通了風,又讓人拿來還魂湯,這才讓一直要月兌衣衫的杜娘子清醒過來。

杜娘子只知道有人進來,至于是誰,她已經沖動到迷糊,怎麼也回憶不起來。

再後來,就是李蘭枝和她兩個妹妹過來,再後來是蘇元楨叫了禁軍過來,在禁苑中暗中尋人。

這就很難辦,貴女被人侮辱,登徒子卻跑了。

洛泱暗暗松了口氣,不管當時兩人有沒有干啥,裴表兄現在並未暴露。

自己剛才逼了李蘭枝一下,讓大家對她起疑,不管是忌憚杜芊芊還是柳女官,她都不敢再「踫巧」將裴 拱出來。

她看了憤怒之後,茫然不知所措的杜芊芊一眼,將靠枕塞到她懷里,剛好擋住她的狼狽,輕聲道︰

「擦干眼淚微笑,那才是想害你的人,最不想看到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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