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忽然有些累了

不行!能夠阻止夫人離開的,就只有主子自己了!

「主子!」林青又大著膽子喚了一聲。

看著屏風後面正在換衣的頎長身影,他不禁想起在院子見到的那一幕。

向來高貴端莊的夫人,衣發零落、失魂落魄的獨自走回來,連鞋子都是一個穿了,一個沒穿。

相比一直淡定從容的主子,夫人實在太可憐了。

不知該怎麼辦,林青的心情越發沉重。

等了好一會兒,才見于絮從屏風後出來。一身簇新的銀衣,襯著如綢的青絲;面如暖玉,唇如點絳。

真真一神仙似的人物……

「說吧。」

這回男人認真地注視著林青,一雙眼眸采奕奕、深不見底。

「呃……」

主子突然一本正經的問自己,林青倒有些緊張了,「主子您……您昨夜,休息得可好?」

一說完,自己的臉又「唰」地紅了!

「不錯。」

于絮有些好笑地看著尷尬的侍衛。

「你呢?」

「我……我也,還好……」

林青快憋瘋了──

天啊,都是大男人!為什麼做了壞事的那個完全若無其事,而他這個侍衛卻又急又羞?!

「是麼……」

男人漂亮的唇邊勾出一抹清淺文雅的笑,轉身取了茶具,開始慢條斯理的沏起茶來。

林青原本還顧慮著蘇清昨夜里的叮囑,說「且勿跟他提起便是了」,眼見他家主子沒心沒肺的模樣,他卻再也忍耐不住!

「主子,您昨兒個夜里,是不是跟女子過的夜?!」

很好,終于說出口了!還是以大不敬的語氣!不管了,夫人都被逼走了,管勞什子的語氣不語氣!

「咳……」

茶水還未進口中,于絮就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了。

這個林青!還真是……

「也許,您酒醉得厲害,可是……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

很好,又進了一步。

「咳咳……」、

于絮又輕咳兩聲,將新沏好的茶遞給林青一杯,「正想醒醒酒,要不要來一杯?」

「主子!」

林青很不客氣地將男人遞出的杯子奪過,再重重地放回一邊的茶幾上,「酒後飲茶對身子不好,您還是少喝些茶水吧!」

「……」

于絮模了模鼻子,自顧自地將自己杯中的茶水一飲而盡,放下杯子,理了理絲毫未亂的衣袂,「我不記得什麼了,你告訴我便是了。」

一刻鐘之後,林青急急走出院子,白女敕的臉頰上紅得快滲出血來。

他暗暗發誓,從此以後,再也不要摻和人家的私事了!

主子那漫不經心、心不在焉的態度,實在是氣煞了人——

既然已經知道是夫人昨夜留在院子,清雅出塵的主子竟連眉毛都沒有皺一下。

就好像、好像夫人是什麼無關緊要的女子,有沒有留宿都無傷大雅……

而且,這主子對夫人的出現,根本就沒有感到一絲驚訝。

難不成,他早就知曉夫人回來了?

唉可如今,夫人真要走,就憑他,怎麼攔得住呢?

可真正該緊張的那個人,只是涼涼地與他對望了一眼,之後……之後竟又低下頭去,繼續悠閑地飲他的茶。

這主子,難道就真的一點一點都不緊張夫人麼?

正常人听到自己妻子要走,很可能不會回來,至少都會給點反應吧。

至于是什麼,憑他一個小小侍衛,是無論如何想不出來的。

他所能做的,也就只有先去看看那邊的情況。

飛快地奔到了院子,只見大門敞著,進了里頭,倒也還沒有人去樓空。

夫人的行李少得可憐,少到林青甚至看不出房內有什麼明顯的變化。

本來也是,夫人原本就才回來,自然是不可能有什麼可以收拾的行囊。

但是秋霞不停給他使眼色,再看一身裝扮比平時還要樸素淡雅的夫人——

夫人平素喜歡穿青色衣裳、挽起端莊的發髻,還能襯得她精神一些,而眼下她一身月白素衣,長長的黑發如瀑般傾瀉在腦後,素淨的潔白小臉更是脂粉未施,這樣的她,簡單、純淨,天然去雕飾,卻顯得這瘦弱女子愈發的縴細嬌小了……

能看得出來,此時眼前的女子去意已決。

「林青。」蘇清嗓音淡淡的,淡若芙蕖的清冷面容猶帶一絲病態的蒼白,「你來得正好。」

秋霞也跟著站在她旁邊,圓圓的臉兒硬擠成了一顆長苦瓜。

「記得我不在的日子里,好生照料辰兒,別總讓他胡鬧。」蘇清囑咐著。

一提到于亦辰,蘇清忽地想起,回來的這些日子里。

她似乎並沒有見過她的辰兒

但如今更重要的事情,是查清于絮身上的秘密。

她不是傻子,更不想兩次生死,都被人捏在手心,作他人棋子玩物。

她想要一個原因。

就在這時,蘇清忽然輕「咦」一聲,黛眉微微擰了起來。

在自己身上模索了一番,轉而又爬上床將床榻里里外外翻了個遍。

秋霞從未見過她如此急切。

「夫人,你在找什麼?」

「秋霞,你見過我的玉指環麼?」

甚至將床底也都看了,蘇清有些失魂落魄地站起身。

「玉指環?」秋霞有些驚訝。

她是見過那塊玉指環的。

一般都是用錦絲繩穿起,掛在蘇清的脖子上,一直貼身戴著。

那是一枚產自西土雪域高原,極為稀少名貴的冰川冷玉。

用以特有的工藝精細打磨,外表看是圓潤光滑的一塊美玉,只有在陽光之下,才能看見隱藏其中的,栩栩如生的古梵語。

秋霞也只是仔細看過一次,但僅僅只是一眼,她也能明白這玉指環的珍貴之處。

「我來找找。」

秋霞親自動手將蘇清之前換下的那疊殘破衣物也翻查了一遍,依然無所獲。見蘇清臉色蒼白,若有所思,秋霞心里也大致猜到了一點。

看來,她們暫時是回不了了。

林青走後,偌大的院子內,就只余下于絮的身影。

微顯寂寥。

男人漂亮的青絲微微垂下遮住了上挑的眼角,縴長的手指輕點著指間的茶具,紅潤的唇不經意間抿成了一條直線。

鳳眸里幽深的光,似遮染了層層霧靄,恍惚間轉向了一面壁上掛著的某一副畫,深不見底的光芒不著痕跡地一閃。

指間的精致瓷杯上青花淡雅,茶液的熱氣氤氳繚繞。

他就著杯子喝了一口茶水,微帶一絲甘甜的苦澀,在舌尖緩緩暈染開來。

放下杯子,另一只手伸進懷里,漫不經心掏出一枚東西來。

色澤通透的玉石,躺在男人干淨白皙的掌心里,泛著冷艷的幽光。

「主子,夫人回來了。」

于絮並沒有什麼表情,似乎沒有把林青說的話放在心上。

「你昨夜房里的那個女人是夫人。」

這是木訥的林青好不容易才憋出來的一句干脆話。

然而听在他耳里,卻一點也沒有制造出晴天霹靂的效果。

「听說夫人不走了。」

這是林青今日說的第二個重要消息。

輕輕地把玩著手中質地極佳的玉石,男人的腦海中浮現出一個朦朧的影子來。

滿池青蓮碧水之上,那女子一身青衣,襯著淡淡的膚色,濃黑的長發,身材甚為嬌小,極為縴瘦的骨架子,身上應該沒長幾兩肉……沒長、幾兩肉麼?

熟悉的念頭冒出來,醉酒放縱時殘留的某些凌亂片段涌出來,意識里的畫面倏然又轉到了月光傾灑的夜——

嘖……有些頭痛地撫了撫額,一直安靜坐著的男人終于從案前起身。

光是浮現了一個朦朧的畫面而已,他竟然有些煩躁。

蹙眉冷靜了好一會兒,他才鎮定下來,緩步走出了房間。

是個晴好的天氣。

「蘇清,蘇,清。」

這兩個字還在舌尖里打轉時,一抹娉婷身影,已經出現在了男人的視野之中。

瘦瘦的影子,一身素白衣裳更襯得身後的長發墨黑,走路的步子慢慢的,樣子很是端莊,不仔細看的話可能還發現不了她腳步微微的虛浮。

呵……

一抹帶著興味的笑意,在男人嫣紅的嘴角,慢慢暈出一圈魅人的弧度。

如果那枚玉指環真的掉了,還是落在于絮的手中,無論如何都是不妥。

如果真的要離開,她不能落下這樣的在他那里。

一踏進院子的範圍,蘇清便感覺到了兩道居高臨下的視線,若有似無地追隨著她的腳步。

不去想那目光來自何人,她目不斜視,沿著昨日進入這閣樓的路線,再次緩緩地拾級而上……終于,那道視線消失不見了。

她將腳邁進了那里。

還是那樣簡單雅致的一景一物,茶幾上還有一杯熱茶在冒著氤氳霧氣,只是不知道,此間的主子,正在何處。

他應該不會,還在……那間密室里,未曾清醒吧?

不,她很快否定了這個想法。

既然今日林青又能來看她,便是那人已經清醒而無大礙,並且,默許了她的離開。

這麼想著,同時間,她只覺眼前一陣暈眩……,一夜未曾安眠後的渾身乏力,使她不得不小心地在一張椅子上坐了下來。

輕輕咬住了沒有多少血色的唇,她忽然有些累了。

在思想游魂之間,蘇清完全沒有發現,不遠處房間里,男人眸色愈發深沉的視線。

直到「嘩啦」一聲,什麼器物砸落地面的刺耳聲音,才將蘇清從渺茫思緒之中拉回了現實。

緩緩站了起來,眸光有些奇怪地看向了聲音的來源。

那是正堂里面的內室。應該是……他的房間吧?

不知出了什麼事,蘇清沒有多想,三步並作兩步地上前,推開了虛掩的房門。

房間里,一個身材頎長的男子正斜倚在床頭,長長的青絲遮住了他的面容,縴長的手指扶著額,眉頭緊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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