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你是不是很失落

床邊鋪著的軟毛地毯上污了一片水漬,一個青花瓷碗分裂成了大大小小的無數碎片。

見此情形,蘇清哪里還有余暇去想︰這厚實的地毯怎麼會把瓷碗碎到這種程度。

他有頭風惡疾,長久難愈,蘇清在林青的嘴里自是有所耳聞的。

只是第一次親眼所見,她還是有些嚇到了。

無法想象,這樣的于絮,除去情傷之外,還會有如此脆弱的一面。

她在房間正中站著,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她應該若無其事地退出去,回那間密室找到自己丟失的東西,並立即離開這里。

蘇清往前兩步,蹲子,小心地將地上的碎瓷片一點點拾起。

將碎片仔細地一一清理干淨之後,她又重新沏了杯熱水,端到了于絮面前。

若不是見你太過可憐

她在林青的嘴里,大概了解過于絮頭風惡疾的起因。

他這病癥跟她這半年多未歸有關,至于具體的,林青沒有多說什麼。

她一直十分奇怪,這病癥跟她究竟有什麼關系,總不能是她詛咒的吧。

這也能怪在她頭上麼,倒也是可笑至極。

但現在看著于絮這副樣子,她忽然有些好奇了。

男人一直低著頭,她等了好一會兒,才感覺自己的手忽然被抓住了——雖然病容滿滿,但他手上力氣卻一點都不小,蘇清掙扎了一下,卻絲毫都沒有掙開——他顯然是渴得厲害,就著她手中的杯子就這麼一口飲盡了,輕嘆了一聲,才放開了她的手。

卻從始至終都沒有抬起頭看過她一眼。

迅速地縮回了手,蘇清垂下眸子,將腳步放到了最輕最慢,悄無聲息往門口退去。

「慢著。」

身後男人嗓音低沉迷人。

「你舍得回來了?」男人一字一句如吐珠玉。

好樣的,現在記起來了是麼,于絮。

知道她是蘇清,不是淺淺了是麼。

「怎麼,不是你的淺淺,你是不是很失落啊,于大人。」

她承認,其實她對于絮有一個藏在心中深愛的女人,並不在意。

畢竟就算是她,心中也是有一位愛而不得的男人的。

可,他千不該萬不該,就是直接捅破那層窗戶紙,用最可笑的方式,告知她。

真當她是泥巴揉的,能任人揉捏麼。

說完,蘇清還特意注意了他的表情。

她發現他的臉上不僅沒有一絲驚詫,甚至連一點點波瀾也沒有。

臉皮挺厚啊,于絮。

在她的視線中,于絮一步一步走向她。

他越發近了。

似乎只要她大力呼吸一下,她就能聞到他身上的那股淡淡的熟悉味道。

他要干嘛?

秉持著身正不怕影子斜的想法,蘇清並沒有後退,更沒有躲開。

她的眼楮一瞬不瞬的瞧著于絮,臉上的表情就差把「怎樣,你想做什麼」,寫在臉上了。

于絮沒有在意,他的眼楮瞥向蘇清那盈盈一握的腰。

他的手將那腰一摟,因著慣性,蘇清一下子撲進了于絮的懷內,她的頭狠狠的撞到了那寬大得似乎能容納兩個她的胸膛。

二人此時靠得很近,近到蘇清心中竟然覺著,自己融了進去,化為他身上的味道。

為什麼,這股味道好熟悉,她究竟在哪里聞到過。

她一定是聞到過的,一定是。

蘇清此時竟然將所有事情拋去,一心分辨著那股味道,究竟出自在她記憶中的哪里。

潛意識告訴她,這一點十分重要。

等等這是銀丹草的味道。

但這味道她是在什麼時候聞到的呢,她不太記得了。

不過,這于絮究竟是抽什麼風,這一言不合就摟她,究竟是從什麼地方學來的惡習。

簡直是太有病了。

「你犯」病了吧。

她嘴里的病字還沒有說出口。

就瞧著自己的眼前,是他那放大的臉和那似乎能掐出水的含情眼。

哦不,更加準確的來說是那令人罪惡的唇。

兩唇相觸,不知是陽光太過刺眼,還是別的什麼,蘇清下意識的閉上了眼楮。

柔軟的觸感,讓她一時之間不知道在想什麼,滿腦子混亂。

于絮很認真的在品嘗著,一點一點的似乎要將蘇清揉進骨子里,只是這動作十分輕柔。

直到快要喘不過氣來,蘇清才被放開。

有一瞬間,她差點以為自己要憋死了,她身體里的空氣幾乎被那人全部奪走。

更可怕的是,這種感覺竟然讓她沉迷,甚至于她連反抗都沒有反抗。

不知是因為沒有力氣,還是被于絮這妖精蠱惑了。

于絮看著此時臉色紅潤,正因為方才放肆舉動而喘氣的女人,嘴角微微上揚,這是他那常年不變的淺淺笑容。

蘇清的衣著雖然樸素,一頭傾瀉的青絲不像人婦的打扮,讓人移不開眼的是她身上的那種若隱若現的神秘感。

明明是那麼干淨的一張臉,卻比任何濃妝艷抹的妖艷女子更加誘人。

待蘇清反應過來,她下意識看向那位讓她差點陷進亂境的人,哦不,準確的是,她已經陷入了,就在剛剛。

他真是無論任何時候,都那麼溫柔淡定……

而她的心,卻如被攪亂的春水,暈開了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于絮,你什麼意思。」雖然是質問的話,卻被蘇清說得就像是聊家常一樣隨意。

「夫妻之間,如此只是增加感情,更何況夫人你,不應該是這個態度才是。」

蘇清明白于絮的意思。

原本她確實是有錯在先,但也用不著,在她剛回來沒多久,就給她這樣的屈辱吧。

「昨夜的事情,夫君可還記得大概?」蘇清的語氣陡然冷了下來。

「嗯?」她挑眉。

大半年不見,她的這位夫君的樣子沒變,就連性格看起來也是謙謙公子。

但只是這些不過是外人見到的假象罷了。

蘇清看他的同時,于絮也在看她。

他這個夫人倒是有趣,被他那樣羞辱,她也沒鬧。

不說她還是個身嬌肉貴的世家小姐,換了任何一個女子,都不會喜歡這樣的遭遇吧……

想起今晨醒來時,身邊空蕩的床榻,他不禁可以想象出,這人是如何從他身邊逃離的。

一定異常匆忙吧?匆忙到,丟失了東西也沒有自知。

將掛繩繞在縴長指尖,輕輕搖晃著一枚忽然出現在手里的玉指環,男人又是淡然開口︰

「這物件定是沒用了,就丟進湖心,伴著那群錦鯉吧。」

物件……?

剛剛走到堂口的蘇清,腳步立即停在了原地。

男人的語氣那樣漫不經心,卻令她心頭寒氣直直上涌!不會是……

無奈地再次回轉過身,有些急切地推開了于絮的房門。

入眼所見的畫面,更教她倒抽了一口涼氣。

只見男人已經施施然走到了窗口,手里淺色的玉石被窗外陽光一照,立時生出淡淡的光芒……他輕輕揚起了手,動作自然得好似隨手拋掉一件廢舊的雜物。

事實上,那東西對他來說確實可以算一顆毫無價值的物件,但對蘇清來說,卻是意義重大……這男人不會懂,他什麼都不會明白!

「不要!」她頭腦一熱,小步跑上前去,急急沖到了于絮身後。

伸出小手上前,正想要搶過那枚玉指環,卻不想男人大手倏地一舉高,使得她的手落了空,尷尬地停在半空中。

于絮轉過身來,看了蘇清一眼,神色微有詫異,「夫人,你這是做什麼?」

蘇清听此,嘴角勾出了一抹笑意。

于絮,你就裝,我就不信你沒見過這玉指環。

府上幾乎所有人都知曉的事情,你不知道,當真有意思。

還好,玉指環沒有真被丟進窗外的浩淼水波之中,而是依然掛在男人指尖,悠閑地輕輕搖擺著……

果然是被他撿到了。

「這麼緊張這東西?」

男人長長的青絲隨著窗口吹拂而入的微風輕輕舞動,他將手中玉指環舉到了女子額前,「這是你的?」

蘇清感覺那冰涼的玉石幾乎貼到了額頭,她下意識地伸手想要去踫,于絮卻快速地將它移開了。

她的手再次僵在了那里。

有趣地盯著她看了一會兒,男人的唇角忽然綻開一抹微笑。

他惡劣地將玉指環高高舉著,瞧著眼前身高還不到他肩膀的女人仰著那張精致的臉,盯著那枚玉石一副急切又隱忍的樣子,不禁更加玩心大起。

「想要麼?」他的嗓音仍是低沉清雅,如傾瀉的山泉,似跳走的珠玉,卻暗暗透出蠱惑的味道。

「這真是你的……」男人的笑容隱去,又換上了淡漠的神色,復而問道,「有什麼東西可以證明?」

證明……,要如何才能證明?

蘇清的眸子冷了下來。

偏偏是于絮……

「怎麼,證明不了?」

男人一只手負在身後,一只手纏繞著指間的掛繩,素衣青絲,俊美風流,然而他說的話卻十分淡然。

「這物件分量倒是不輕……」玉指環的幽光再次閃現,那枚與她朝夕相伴將近二十年的玉石,此刻正靜靜地躺在于絮潔白的手心里,「要將它還給你,也不是不可以。」

繼續把玩著指間的玉環,謙謙如玉的男子依舊優雅無邊,「只是你如此反復不定,又要我如何相信于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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