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信任的過程

作者︰約德爾裂紋龍蛋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三帶二——!」「三個幾?!」「三個六。」「垃圾——!三個七大你!!」「才三個七在那裝什麼啊你——!」「四個四炸。」

要不是被幾個一邊嚷嚷一邊打牌的同齡人鬧醒,估計我能一直睡下去,直到世界毀滅。

伸手模口袋的匕首,它還在。習慣性按了一下手機側鍵,沒有任何反應。

仰身望去石墩上那坨泥化的蠟燭。奇怪眼楮出問題了麼?大白天的,怎麼看到處都是棕色的?我邊揉著眼,看向靠河邊的那頭杏紅的洞口——從那過來,經過一道道漸變的玄色,讓我頓時憶起初中時學過的三原色原理。

或許是晨柔高掛的金陽,穿過紅雲——得到橙紅;橙紅透過河畔的茂蔭——得到杏紅;杏紅游入洞口,滲進滿壁綠油的爬牆虎後再回灑出來——最終,合成了眼前這片灌滿橋底、曲折又詭異的棕色。

此時此刻,正好搭配上外頭吹進來炎熱的夏風和噪鵑淒厲的叫聲,不知道的,還以為現在世界末日了呢

好吧,不太好笑——「誒。」我站起身來。

廁所在哪?

發現了一旁仰坐在地上的狐狸。從這個角度看,劉海遮住了他的眼楮。

嗯?在他懷里還放著一本書?(上面有地圖,應該是旅游方面的讀物)

仔細一瞧,狐狸身上穿著的那件藏青色外套,袖上有兩道明顯被銳物劃破的痕跡。他腳下穿著一雙中筒馬丁靴。胯下放著一款迷彩色的戰術雙肩包,上面還貼了幾塊魔術貼,挺酷的。

我向他邁進兩步,腳步剛停——見狐狸抬頭,睡眼惺忪︰「嗯?」

「你平時都去哪上廁所?」

狐狸听後指著那頭杏紅的洞口︰

「小的話直接出這外面吧,有幾面土牆。要是覺得不好意思,」他又指著我來時的路那頭︰「就去那邊,那條巷子也挺受歡迎的,呃不過你要是大的話——」

「——我好意思的,小,謝啦!」沒等狐狸說完,我疾走回歸大自然去了。

「水、蛋白質、葡萄糖、尿酸、尿素和無機鹽。」生物書上的考點在腦中一閃而過,我真是有夠無聊的。

抬起頭看——

猩紅的太陽,漫天照耀真是一如既往的壯觀。話說文件里怎麼就沒提到它為什麼偏偏是紅色的呢?難道是我看漏了麼?

回去之後坐下,把背包拎到面前,翻弄。狐狸見我回來,在一旁拿著筆,似乎正對著那本書上的小地圖標記著什麼,邊和我說︰

「你一來,好久沒睡過那麼好的覺了。而且蚊子全都走光了,這是連生物也知道這世界快要完蛋了嗎。」

我看了狐狸一眼,他的黑眼圈神奇般地消失了,我打算對他寒暄兩句︰「你昨晚不是大半夜還沒睡麼,今天這麼早就醒了?」

「我其實一直都有點睡眠障礙。呃,也不算有點了,之前每天只能睡著三四個小時。像昨晚那樣能睡上六七個小時的,真是好久沒試過了。」

「三四個小時?那白天會補覺嗎?」

我大概檢查了一遍,包里的文件都在。記得白色封面的看完了,藍色封面的還沒看。

「還行,沒多大感覺,也不知道是不是習慣了,還是怎麼的。」

「那你真是天才型啊。」我半帶著敷衍地結束話題。接著想找個沒人的地方接著看完包里的文件。正要起身——

「你餓不餓?」又听見狐狸問我。

他不說還好一說我就我只好模著快要凹下去的肚子說︰「餓!我昨天好像就只吃了一頓。」

話音剛落,狐狸「嗒嗒嗒」的快速連續扔了三個獨立包裝的綠豆餅給我。我一一接住︰「謝了啊。」

他不作聲,繼續看他的小地圖。

我想起包里好像還有最後一包泡面。拿出來發現它已經被這沉甸甸的文件給壓得稀碎。但我還是撕開泡面包裝,夠了過去︰

「你要嗎。」

狐狸露出爽朗的笑,拍了拍脹鼓鼓的迷彩雙肩包︰「你吃,我有的是。」接著,他又合上了那本旅游讀物,從自己包里拿出一本牛皮筆記簿,翻開——

「來,快吃吧。」

怎麼還催起來了?這什麼——我好奇湊過去看︰本上的每一頁,都是不同的人在干不同的事的簡筆畫;還看到其中的一頁畫的是魔方小鬼在玩魔方的模樣;直到他翻到了最後一頁——

啊,這人不會是我吧!這是我睡覺時的蠢樣嗎?

「什麼時候畫的?」

「早上剛睡醒的時候。來,再畫一個你吃干脆面的。」

「這是泡面,哥哥。」

「沒水泡的泡面,不能叫干脆面?你這人有點 啊。對了,你最好仰著吃,看,像這樣倒進嘴里,這樣更好畫一些。誒——怎麼,不樂意?那要不你先吃綠豆餅也行,我都能畫。」

我撕開包裝,咬一口綠豆餅,再送一口干但不是干脆面的面。看這復雜的動態畫面,他怎麼處理得來。

見狐狸顯露毅然的眼神和上揚的眉毛,立馬開始在新的一頁上劃了幾下,驟停。甩了一下筆桿,劃一下、又甩幾下——他筆好像沒水了。

見況,我邊嚼著食物,嘴還粘著調味料的粉末,埋頭搜起了包。還真在最底下找到一支簽字筆。遞給他。

他接過,拔開筆蓋。打量。「你這支筆,看起來很貴啊。」

「嗯」其實這筆不是我的,應該是當時在休息室裝會議文件的時候,順帶收了進去。

「哪買的。」狐狸開始認真畫了起來。我決定還是正常地吃綠豆餅吧,不戲弄他了。

「你猜。」

「偷的?」我天——這話說得簡直比冰塊擲地還要直接和干脆。

我一時半會實在難以組織好語言,畢竟這事說來復雜

「喔,你也愛偷東西啊——?」他的追問像是裝上陳述句之矢和的連弩。

「什什麼,可別污蔑我啊!這應該是我不小心裝進袋里了當時。」

「沒事,你看他們。」

狐狸範圍性地指了附近一圈——

地上放著一張大床墊,沒有床單,四邊是白的,中間髒兮兮的。那幾個吵醒我睡覺的人正圈在那打牌,還有人在一旁圍觀邊嗑著瓜子;

靠過去的另一塊空地里,三個幾歲小孩子在追騎著三個輪子的小單車,不斷的轉轉,笑。轉轉轉,笑;

昨晚坐在對面的母子,厚厚的棉被;掛在還是粘在橋梁結構上的無框字畫;另一頭角落還放有一陣陣的水桶、掃把、桌椅,還有更多

「你看,這里的人哪個不是‘順子’?這些東西都是從商場里搬來的,他們順的時候,肯定是分工合作,像過年一樣的喜慶吧。能抬就抬,抬不動就拆,總之不會剩下的。這世道順東西再正常不過,所以別太在意,你順了啥都不算做錯好吧。」

「好吧」

「看見那頭字畫了?」狐狸拿著筆指了指橋梁結構上的無框字畫。

「看見了。」

「嗯。即便是那家叫‘有龍則靈’的書法協會,也都遭了殃。里邊好看的字畫都被人搶光了。這也是我後來听他們講的。」狐狸邊畫著我邊說。

「你說的這些我都不知道」

他轉了一下筆,接著畫︰「你不知道?我以為你是本地人呢。」

「是本地人,但是那幾天我都悶在家里頭。學校停課了。」

「你高幾。」

「高二。」

狐狸又拿著筆指了指昨晚那個老頭,那人好像在搗鼓著什麼東西︰「吶,老張——就是昨天借你吉他那個。听他講過一回,他孫子好像也高二,而且和你一樣也會彈吉他。但是後來他們爺孫倆失散了。所以雖然他自己不會彈,但還是覺得那是個寶貝。去商場的時候,抱走了一架。」

「那他應該還順了別的其他不少東西吧。」

「是,這里的家當屬他最多了。不過你們這還算民風淳樸,關鍵時刻知道薅一把資本家的羊毛,挺好。不像我們那邊,傻傻的,一群人打起了牢飯的主意,找不到吃的,就專門犯事吃牢飯去。很快‘一起去坐牢’這事就成了風氣,一點都不帶丟人的了。拘留所不到兩天就滿人啦。這事鬧得臨時法第二天就出來了。往那以後,犯事你嚴重,一般只做思想教育。可以這麼說,你不殺半個人啊,是不會關你超過半天的。而且進去里面也沒有飯吃,只給點湯水喝。」

我正想問他「你們那邊是哪邊」的時候——「好了。」狐狸畫好了,拿給我看。

我接過。

這線條真是至簡主義有幾道筆觸都是一氣呵成的。整體上看,還能看出來專屬我這人身上某種難以道明的神韻。

「怎麼樣?像嗎?」

「像,挺棒的啊!」豈止是像,就連綠豆餅包裝袋上的粗略與細節間的平衡要義,他也拿捏得有模有樣。讓人等不及想要翻看往期更多的畫——

「其他頁,我也可以翻來看看嗎?」

狐狸揚了揚頭示意我自便。

翻頁聲︰大概畫了有幾十頁了。

走路撐傘的人,托腮發呆的人,舉著相機的人,牽手跳舞的人,慶祝生日的人

姿勢多樣,角度多變,惟妙惟肖。

其實我並不擅長怎樣去欣賞一幅畫作。要不是因為之前老爸書房放著幾本關于素描和藝術類的書籍,我根本毫無其余的美術涵養。除了平日在學校走廊上總能看見的那些美術生們的優秀畫作練習,直到現在也不可能有這樣的機會,親眼所見有人在我面前畫畫。這對我而言實在是難能可貴。

因此,我心里不由自主地想夸他,絕對不是客套的——

「畫得真好啊,總感覺要收費啊!」

「過獎了,興趣罷了。」

「這水平,肯定比業余的要好吧」

「嗐這叫什麼話比業余要好,比專業要差,不還是個業余的?」

「」確實?難以反駁。

我伸出筆記本,示意要還給狐狸。此時我還感到了一絲別的困惑,但說起來又怕有點冒犯到他,我選擇試著委婉地問︰「你怎麼這時候了,還想著畫畫呢?」

話一出口,有些尷尬。因為好像問得也不是特別的委婉幸好,見狐狸仍是那一成不變的爽朗笑容︰

「不是有句話是這麼說的?生活就是各種被,當然你也可以選擇奸中作樂。」說完,狐狸接回他的筆記本。

狐狸的答復並沒有消弭我的困惑,反倒從中衍生出了更多了疑忌——這種出于無厘頭式的樂觀的話我是最听不懂了。就像是當初在巴士上踫見棕彩夾和她那兩個同學之間聊到的一些關于末日來臨前的莫名樂觀的對話一樣,實在讓人難以理解。

「大難臨頭的生活,也能算作生活麼?」

我帶著疑忌,回問道。沒想到狐狸用一種極度輕巧的語氣回應著我——

「我覺得,人只要活著,就是生活吧?」說完這句,他便喝起了飲料。

連續听見這樣奇怪卻又能發出炫光的漂亮話,讓我霎時感到五雷轟頂。仿佛狐狸在我這個悲觀小人的世界觀里落下一道聖潔的白雷。

現今這充滿殘酷和苦難的現實,居然還能算作是一種生活嗎??把狐狸的原話仔細品嘗二遍,我還是不能接受。在啃完三個綠豆餅,我干咳了兩下,繼續問狐狸︰「要是今天筆沒水了,我這也沒筆,你還會繼續畫麼。」

他幾乎想都沒想︰「筆沒了,就跟煙沒了一樣,借一借總會有的啊」

我靠,他真的(咳)好樂觀(咳)啃完豆餅又吃干面,沒水送,我差點噎著。重重地咳了幾下——

「喝?」狐狸見我這幅慘狀,遞過來他剛喝過的冰紅茶。我剛要接過,他就把冰紅茶舉得高高的——「我想想

——這就當做是你給我當速寫人模的工資;

——還有昨晚假扮周杰倫演出晚會的酬勞;

——還有你剛剛借我這支筆的獎賞吧!

——怎麼樣?」

「啊?——我這些(咳)全部加起來(咳)(咳)只值這麼一瓶冰紅茶啊?而且還是喝過的??」我邊干咳,邊有些嫌棄地說道,因為腦中有股口水味。何況我原本做這些也沒打算管他要什麼報酬啊。

狐狸听後卻還裝作一臉故作鄙夷的樣子,他肯定是尋我開心呢吧!

「二手電子煙你要,二手冰紅茶就不能要了。那我收回去了。」

我咽了咽干固的食物,實在難受——「要要要」舉手一把接過。

旋開蓋子,噸噸噸喝了好幾口。

——冰紅茶x泡面x綠豆餅,意外的好喝!!?

狐狸見我一臉開心樣︰「你就說值不值吧!?」

是指剛才討論的那番比七個小矮人的單獨廉價勞動力還要不值錢的卑微工費嗎——

「不值!」

「那你知道我這瓶冰紅茶多少錢麼。」

「大概30幾?」

「嗯!?你怎麼知道?」他顯露一種意想不到的語氣和驚訝的表情。

「因為我之前有特地打听過啊不過現在應該不止這個價了吧?但是居然現在還能買得到麼?」我說得實在是像是個曾經老道的熟客。

「附近,哦也不算附近,隔這一兩公里吧。有個夜市。鎮上幾乎所有的小吃攤和小商販都集中到那一塊了,這瓶冰紅茶和包里的一大袋綠豆餅,都是我前幾天去那淘回來的。」

「都這時候了還有人?」

「對吧——是不是你也覺得很神奇?我當時也是這麼想的。而且那塊地處于停電和沒停電的區域之間,很多攤販直接用排插就把電接過來了。有人還直接把小車開過來,車燈一直亮著。」

「在哪啊,什麼時候帶我去看看?」這話剛出口,我就當場反悔了。意識到自己正在被緝捕像那種人多的地方,我還能去麼。

「我也不知道那地方叫什麼。現在太早,晚點帶你去。」

「我沒錢還是算了吧。」哎,我現在只想找個借口搪塞、找補過去。一想到就算有錢我也不能去了吧,我就感到沮喪。

狐狸見我忽然一臉苦澀,笑著說︰「你是不是以為會很貴?不會。相反,像生鮮和串串,還有什麼關東煮啊、炒酸女乃啊、臭豆腐啊這些都是需要保鮮和物流拿貨渠道的,今時今日的維護成本可高得離譜。所以他們現在恨不得白送呢。」

「白送不至于吧。」

「至于,怎麼不至于——商家的拿貨量一次少說也有幾十斤,特別是一些連鎖的店,往多了去,好幾噸全積在倉庫,放久了就都壞掉了呀。你想想看,就算自己吃、帶動全家人一塊吃、天天吃、拼了老命地吃。就算全都吃撐了也來不及消化,還得費功夫冷凍起來。難不成真有人會像經濟危機那會女乃農倒牛女乃那樣暴殘天物嗎?」

「喔,也對」想起自己已淪為通緝犯,那個地方越是吸引,我就越是無精打采。但我仍裝出一臉豁然開朗的笑容,不想讓狐狸再胡亂揣測著我些什麼。

「不過我上次去已經是好幾天前了,說不定現在已經不好說。除了那,你還想去哪。」

我想了想。

「我還想找地方給手機充電。」

「呃又沒網。充來干嘛?」

「有,我昨晚還連了一格呢。」

「你們這居然還有網?」他翻開他的旅游地圖,看了看︰「最近的一個基站控制室我倒是知道大概在哪,到了附近應該就能認出來。如果你想去看看的話,可以帶你去。」

基站控制室,听起來好神秘——簡直比我私藏的「公寓天台水池觀景台」還要神秘。

「想去但那應該沒人吧?」那應該沒警察吧?

「應該——沒吧。要是有人還在基站做維護的話,也不至于只有一格信號?你昨天晚上能連上一格,估計是信號的傳輸系統靠著儲備的電量,苟延殘喘?自動運行?說不定現在也已經宕機了呢。」

「嗯。」

「好,那市場和基站——這兩個我們都去。」

狐狸興奮地在書上那塊小地圖上又畫多了兩個標記。畫完,還和我會心一笑。當然——我自然也笑了。

但我的笑只為感到他對我的關心和照顧而笑。

而且我臉上這幅不牢固的笑容啊,笑過之後,又立即滿心惆悵起來

一方面心里惆的是︰可別對我那麼好啊,說不定我又會忍不住復活你,還想著能多陪我一會呢,你現在可是我唯一的朋友啊;另一方面悵的是︰我現在可不是什麼自由人,真的能像狐狸說的那樣到處瞎逛嗎。

「那除了市場和基站,你還想去哪?」狐狸仍是一幅興致昂揚的樣子,問道。

話說,狐狸怎麼一直這麼執意我的去向?有點沒完沒了的為什麼一定要帶我去哪呢,這又對他有什麼好處?

還沒等我回應,突然听見橋底有人大喊——

「紅雲越來越大了!」

婦人的牢騷︰「越來越大有什麼用,一直不下雨,哎。」

老爺子的怨言︰「天也越來越熱,到晚上才涼快一點。」

男人的絮叨︰「搞死人了這樣子搞,這幾天都沒雨下。」

「可不能下雨啊」我的聲音混雜在一群苦訴之中,極其微弱。

狐狸在我面前听得見——「此話怎講?大家都等著接水呢,最近河流是越來越渾濁,不能用了。」

「因為」我欲言又止。——「哎,那還是下吧。」嘴上這麼說,但其實心里感到矛盾得很。我到底要不要和狐狸傾訴我所經歷的諸多倒霉事呢?

例如︰

——我這把匕首的事;

——我在被黑白兩道通緝的事;

——我包里裝著危機報告文件的事;

——我在大城里的一切所見所聞;

難言之際,昨晚那個玩著魔方的小鬼從洞口那邊走著過來。

「怎麼才回來?」——狐狸揚了揚下巴,朝他一次性扔了兩個綠豆餅。

魔方小鬼接住一個,掉了一個。

「去上次有上貨的販賣機看了,今天還是沒」魔方小鬼一邊小聲嘀咕,一邊把掉的一個撿起來。

狐狸熟練的語氣︰「看來又調整了。」

等等——狐狸為什麼只扔給魔方小鬼兩包豆餅?扔給我的卻是三包

為什麼不打算一視同仁呢?據我所知,他對魔方小鬼好的原因,是答應了別人要去照顧吧。可那我呢,他到底答應誰了?

所以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思來想去——我想不明白!一想到這人有可能是第二個趙乾明——我就感到細思極恐!

「又調整!?」本以為只會細聲細語的魔方小鬼,突然發出懊氣,大口抱怨了起來。之後又坐回他專屬的陰暗角落。

狐狸轉身安慰他說︰「這樣,你下次試試往城北方向靠。」

听他們還在討論那天殺的汽水販賣機的事情,我忍不住勸說道︰「小心點,這是人家故意放上去的」

沒想到狐狸一臉實然︰「我知道啊。」

「你知道?」

「知道。這都老套路了,十天前就在別的地方見過了。其實就是一種博弈嘛。那些投放的人,運氣好的話能大賺;要是運氣一般,指不定也能以小換大;就算運氣不好,沒盯緊,讓拿貨的人溜了,或者遇到人多也只不過虧了些不值錢的汽水而已。」

我歪頭皺眉看向狐狸。在這方面他似乎比我懂的還要多得多——我完全小看他了,他到底是什麼人。

狐狸向我湊近,說話開始變得小聲許多︰「好吧,猶猶豫豫,還是告訴你吧,其實我是從東城來的。」

「東城!?」驚訝一番過後我也跟著他一起變得小聲︰「那里離這好遠啊。怎麼跑這里來了?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東城沒出什麼事,東城挺好的。境內最早啟用軍事化管理預案的一個城區就是那,甚至比離這里最近的一個城區——大城,還要早個一兩天呢。當時,趁著東城還沒完全實施軍事化管理條例之前,我跟幾個之前的大學室友就商量好,帶齊裝備,組隊,出城打獵。之後發生了各種各樣的事,總之陰差陽錯的,我才淪落到你們縣這里來了。」

「打獵?」

「呃,你第一次听是吧。‘打獵’大概就是說,一群人組隊到一些治安比較不好的地方——等等。我怕我繼續說下去,你這本地人听了可能會想揍我啊?」狐狸半帶著玩笑和半帶著防備的語氣說。

我搖頭︰「不會,這都什麼時候了,不管你做了什麼,我都能理解啊」

「嗯。‘打獵’的意思其實跟‘去外面尋找有價值的東西,然後把它們帶回去’的意思很接近,只不過听起來更專業一些。你們縣也被獵得蠻嚴重的。但其實按理說你們這縣也算是最近一個比較大的縣城了,要不是這里的人都愛往城區里跑去,警力也比別的地方撤得異常的快。這里的獵點是不會那麼早就讓人踩完的。」

「第一次听,你繼續!」

「嗯!所以像我們這些從城區里反向下鄉出來的人,就被市場上稱為是獵人了。這些人里大多是些貪妄橫財的人,也有一些貪圖新鮮刺激和冒險的普通人。總之都想從外面帶點東西回去倒賣,甚至有的人發了瘋的想快速斂財,還會去同時接一些懸賞的活來干。懸賞的活意思就是殺人通告的意思你知道吧。」

「我知道,我還親眼見過那種傳單一樣的東西。上面會標賞金,搞得像他媽海賊王一樣的。」想起張琪的事,我拳頭又硬了。

「嗯我們之前的團隊,倒不接懸賞。主要瞄準的是錢和珠寶這類不佔地方、方便運輸,又值錢的東西,所以對一般商場里的東西都不怎麼感興趣。」

「你們順了多少?」

「還蠻多的。金銀首飾,寶石古董,票子,高級毛料,還有博物館里看起來值錢、小巧又精致的東西」

「後來呢?他們人呢,東西也都賣了嗎?」

「嗯就在幾天前,我們發現所有的城區開始限制進出,別說回東城,就連向來口號喊著‘文化包容,文明開放、多元創新’的大城也都進不了。」

「怎麼進不了?」

「難。過關查得超級嚴,什麼都要報備、登記。特別是影響城區物價的東西,根本帶不進去。即便填那個什麼‘接受監管調查物件滯留期’,也只能勉強讓你帶進去一點,而且風險很大。然後過了沒兩天,很快又頒了一條什麼城區限制進出人口的臨時法。後續還听說全城區的警廳都在排查、通緝我們這些在外頭的獵人和盜賊。」

「臥槽。」

「哎,我真挺怕的,說不定這些排查和通緝的人里面也包括我呢?听說犯這個的罰得特別重,一回去就會馬上被抓起來,有人還說會用非人道的刑罰。當然了,也不知道是不是一些謠言越傳越離譜。總之就一直不敢回去了。」

「那你隊友呢他們怎麼說。」

「其中一個,提議把東西通通丟掉;要是實在心疼,可以找個大點的黑市,洗成一些能帶進城的東西,然後再一起回去。另外一個意見跟我大致相同,說可能會被通緝的話,就建議先不回城區待了,反正這世界可能也快完蛋了,繼續冒險吧。但是其余其他幾個人听了,都覺得不太行總之大家越聊下去,就意見就越不統一。到最後就算投票表決也無濟于事,就只好商量著就地解散了。」

「哦難怪你就一直待在這了。」

「故事還沒說完呢。當時商量就地解散,談分贓的時候都快打起來了。」

「為什麼要打啊,不是室友嗎」

「很智障——那兩個看中了同一樣東西了,一枚綠寶石的戒指。我倒無所謂啊,我甚至說我只拿走自己順回來的幾樣東西就可以了。沒想到阿哲和老姜那兩個人打算合伙獨吞到最後,居然一起舉著刀,指著我跟另外幾個人——人心啊。你知道嗎,其中一個拿刀對著我的老姜,當初我還自認為我們的關系算玩得特好的呢。不過這些都不重要了,如果進不去城區,要錢來還有什麼用呢。」

說著,狐狸又掏出煙盒——那是煙盒里最後一根薄荷煙。

點燃。

吐出一口薄荷的涼氣。

「但是吧,你們這確實山窮水盡了,橋底也不算是最佳的棲身之地。再這麼熬下去,我的食物也不多了。所以我在糾結一件事。我要繼續組隊冒險呢,還是寧願冒著被抓的風險回去呢。回去起碼能在未知期限的末日來之前活著。」

「你當時為什麼要做這個啊?一開始在城區里好好待著不挺好麼。」狐狸該不會是個壞人吧,要是的話,那我可就放心了。

狐狸恢復了正常說話的音量︰「你听我說。剛開始決定做這個之前,我在一家公司當實習生,連續加班了將近快兩個星期。公司在侯教授公布末日新聞被抓了之後,才被強行休假的——意思就是倒閉了。等我回到那個好久沒回去的住處,才發現那已經被人光顧過了。錢、電腦,值錢的東西全丟了。我當時第一時間報警,說忙線。接著又打給了房東。房東知道這件事之後——你知道他怎麼說的嗎?」

「怎麼說」

狐狸抽著煙,笑得鼻子都出聲了︰「他連夜過來出租房,攆我出去。神經病——居然說我,引狼入室,說我啊,肯定招惹了外面專門搗亂的人了,上門毀了他的家具,還叫我賠錢呢。」

「太過分了吧。」

「是啊,原本我一直以為他人還不錯的。」

「你還笑得起來??」

「當時是覺得自己特別慘,後來看開了。現在回想起來,只是覺得這也太好笑了。」

我倒不覺得好笑︰「出租房那你老家在哪。」

「東城附近的一個市,就挨著城區,很近。」

到這,我也打算跟狐狸之前對我一樣,不打探過多家里的事。就這樣點到即止吧。但沒想到狐狸卻主動和我分享——

「我們家單親,都跟的我媽,我還有兩個姐姐。出來打獵沒多久,就跟她們都失聯了。現在很想她們。不過我對她們的處境倒是放心,那地方治安非常好,現在肯定也非常好。」

說完,狐狸又重重地吸了一口。

涼快的薄荷煙——

原來,在我悠閑地享受宅家時光時,他已經吃了數不清的苦啊。如果煙還有多一根,我真想陪他來一口。

「怎麼樣?」

「什麼怎麼樣。」

「你要不要跟我一塊去?我覺得你去城里的話起碼還能被當做普通人對待。而且你才高二,說不定還不用當緊急建設的勞工,還能申請一些住城補助什麼的。」

听狐狸這麼一說,大城里頭的安寧白晝和繁華夜景便即刻浮現在我的眼前。

但狐狸很快,又轉而發愁地說︰「不過听說現在不管去東城還是去大城,高速都已經堵好多天了。連交警的車都進不來我來這的一路上,也是歷經了千辛萬苦,實在累了。」

狐狸說完,把煙踩滅。

——「棄車這些人真是沒媽的,搞到後面的人也要棄車。」此時又听見魔方小鬼在後頭憤懣地說。

原來魔方小鬼,一直在認真听我們說話。

狐狸轉頭看著他說︰「是啊。不過也沒辦法嘛。」

到這我有些動搖。既然他都已經把自己隱秘的事情通通告訴了我,那我要不要也告訴他呢。索性別再猶豫,說吧!

——「我去過大城。」

「什麼?你去過大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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