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稻香與薄荷煙

作者︰約德爾裂紋龍蛋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窗外仍是不熟悉的環境——一片又一片的杉樹,像是城區里的深山老林。車已經開到一個比郊區還郊區的地方。

「什麼意思?」我拿匕首架在他脖子上。

「什麼什麼意思?!」發光的下巴。

「這是哪,你要把我帶去哪?」

「現在到處封路,你導航不靠譜。」

「你想把我帶去警察那?」

「沒有我會送你回去。」

我抓住他的衣領——「停車!」

「你別,別激動!收人錢財,替人消災,我不會把你怎麼樣的。等下帶你去見一個人,他能幫你過河。」

「誰。」涉及更多的人,不可控的因素又增加了。

司機看了看我,車繼續開著︰「真的,這條路很少人知道的。從這直走下去,會經過一個木頭酒吧,里面有個人叫徐杰,老手。」

這些他一開始都沒和我說,不排除是現編的。

「不去,」車在急速轉彎!不,不是轉彎,開始調頭了!?——「停車!!!」

他急踩剎車,拉了一個檔位,車停了下來。

「調頭去哪!?」我仰著身子問。

「如果你不想去了,我也可以送你回城啊!」我半信半疑︰「你」話沒說完,他打開車門,要下車。我立馬跟了過去。他看著我這把刀尖發光的小刀,攤開雙手往後退。我不想殺他,但也絕不能讓他報警︰

「手機給我。」

「干什麼?」

「給我。」

他從口袋里拿出手機。我抽過來,把它踩碎,扔得很遠很遠——趁這空隙,一溜煙的功夫,他跑了,跑得真快。果然,我就知道他想報警。

回頭,發現鑰匙還插在車上

似乎開車也沒想象中那麼難,掛檔扭動方向盤踩油門就行了。這跟游樂園的踫踫車有什麼區別?瑟沒多久——「 嚓!」蹭到欄桿可能要完好無損地開一路,確實有點難度。

現在天色逐漸暗下來了。我打算用下下策,先一路按照導航走,等開到高架橋附近就棄車,之後游過橋對岸,上去之後再像來的時候那樣騎車回去。

看剛才司機是這樣操作電台的有聲音了︰

「會議大廈活動策劃方受到嚴重譴責,各城區同時期新聞召開會議活動決定痛定思痛,加強安保措施」

圓形按鈕是調頻用的吧︰

「警方加強了機場和火車站等地警力,即時發布更高等級的防恐襲通緝令,從即日起,大城各出入口重關把守,守望塔」

我慢踩剎車,停下听電台。看這架勢,有預感開不到橋那邊就會被半路攔下,像查酒駕那樣怎麼辦。

就這麼一直停在路邊也于事無補,于是我又踩下油門,打算調頭回去找他剛說的那個地方,看看是不是真的存在。

——倒車是掛哪個擋?

太陽要下山了。路邊還真有一間小木屋,上面寫著「諾克薩斯酒館。」

我月兌下外套,留在車上。下車,推門進去,有個人在擺弄桌椅,他看上去年紀不大,卻滿臉胡須。

那人向我走近︰「不好意思,還沒到營業時間。」

我看了看手機,現在六點半︰「朋友介紹我來的。」

靠牆有個公告欄,除了幾張樂隊海報以外,還有賞金通告,跟張琪遇害時搜出來的有些相像,但上面被懸賞的,都是些名人這麼明目張膽,不怕被抓麼。不過也是,這里這麼偏僻。

他看了我一眼︰「哪位?」又望了望門外我停的車。

「是誰不重要。反正他是這麼跟我說的,說這里有人可以幫我過河?」

「哦,你們沒一起?」

「一言難盡,他暫時聯系不上了。」

他听後皺了皺眉,喊︰「徐杰——來客人了!」

徐杰。難道那個人說的是真的?我冤枉他了?

從酒館後門出去,是一個矮崖。徐杰應該只比我大幾歲,看上去是那種高中輟學的那種人。跟著徐杰走下很長一段瓖在石頭里的人造階梯,能听見大河湍急的流水聲。我對他說︰「今天水有點急。」他回我說︰「現在中下游更急。」

我們上了一艘小船。

這片河道寬敞,感覺能被叫做江,要是沒有這些環繞多情的山山樹樹,說這是海我也信。剛游出去一段距離,我還在欣賞山間水色——突然,他瞬步上來把我勒住,我喘不過氣!

「怎麼,了!?」

「誰不知道你是殺人犯。還敢開著他的車跑來我店里?快說你把他怎麼了?」

「你先,放」

「他現在在哪?!」

船搖得厲害,順著水流往下游方向飄去。

「誤會我也不知道他在哪,中途他就跑了!!」

我力氣比他大,覺得他僵持不了多久——結果他一腳蹬著船皮,起了一個凹槽,勒得更緊了。

「打他電話關機了,你是不是殺了他!?」

「」實在難受,我掏出手機扔船上,使勁一拽,兩個人沉入水中。

在水下,他還想制住我。我伸袋里匕首,水的阻力跟記憶中差別很大,我輕松就用匕首割斷繩子,在水中戰勝了他。緊接著把他拖上船,反手將他捆住。

「放開我!」他坐在船板上不停的動,怕他滾下去,我又多加了一條,綁在一個木樁上。

「放開我!!」他定在那了。

我渾身濕透,月兌下這件大號短袖,褲子也月兌了,把水擰干,攤開。檢查了一下書包,防水,可還行。

「怎麼走,直線劃過去?」我邊問,邊撿起手機,把他的漿拿來。

他不出聲。

「我不動你,到岸之後就給你解開。你朋友真的沒死,你聯系不上是因為他手機被我不小心搞碎了。」

「不小心搞碎,你听听這是人話嗎?」

「臥槽,我以為他要綁架我啊!」

日暮殘存,烈霞余色伴著鳥歸巢之聲,即將迎來晚間明月。我開著導航,靠著自己劃船過岸。

中途有轉過頭來問徐杰︰「這個方向對不對啊。」

見他一直扭頭看向一邊,不應我。我知道他現在心情應該蠻復雜的。

夜幕降臨,群山消失,逐漸看不清周圍邊界。要沒導航我就完全瞎掉了——我現在應該是直線沒錯吧!?

終于劃到對面,手有點麻了。我不知道他們通常的落客點是什麼地方,把船停到一處水面突出的石岩,又問徐杰︰「隨便從哪上去都可以嗎?你說話。」

他仍不理我,我只好隨便停在一個地方了。

這上面是一片林,傳來樹木與動物相伴,和諧的息夜之音。目視爬上去有些高度,但相信有匕首加持的我,短途的攀岩應該沒有難度。上岸之前,穿好衣服褲子。正準備幫他松綁——他手機響了。

我戲謔地說︰「防水不錯啊。」

電話一直響,有些尷尬。

「幫我拿出來,看看誰打的。」他終于願意和我說話了。

我從他濕漉的短褲里掏出手機,來電提示︰「萬源。」

「接嗎。」

「你走了我再接。松開。」

我心里不暢︰憑什麼你叫我干嘛我就干嘛?

——按下免提。

「徐杰,偉哥回來了,人沒事,就是手機丟了,車也被刮了好幾下。他現在修車去了,你送完那個人趕緊回來。小心點,他有刀,不要跟他計較了。如果他不肯給錢,你也」

「他」徐杰正要開口,我掛斷了電話。

「你!」徐杰怒視我。

我麻溜地拿出包里拿出全部的錢,放在他面前︰

「你給他。哦不是,你們分吧這是我跟他談好的價錢,比跟你談的要高很多。要是有多出來的,就當做賠他手機。」

他沉默。

我覺得賠禮就好了,不太想道歉︰「你答應我松開之後別亂動,我就給你解。」

他點點頭。

松綁了,我轉頭正要攀上這面山體。听見他說︰「還沒到,」我又回過頭來,望著他。見他坦然地與我直視,沒有半點扭捏︰「還有一段。」感覺他像變了一個人似的。

船終于靠岸了。這落客點挑得真好,岸邊平整,上坡長緩。

我準備下船,又看了徐杰一眼,意識到以我們兩個現在的關系,好像道別不太合適同時,徐杰也看了看我,他應該懂我想說什麼吧。上岸之後,我走我的,他劃他的,我們就這麼分道揚鑣了。

徐杰這人留給我的最後印象是︰他船劃得實在比我好太多啦!

在林區出來就是回去的高速公路。

來城的路還是堵死,沒人清理。上躥下跳從一堆車里找到一輛鑰匙沒拔走的摩托車,油量還剩一半。

摩托騎了不到半個小時,听見遠處傳來直升機的聲音,往縣的方向快速飛去——我趕緊關掉車燈。

什麼情況?難道他們三個人里有人報警了?回想起他們酒館還貼著懸賞令呢,他們干這行的,應該不會自找麻煩啊。

冒著各數風險。這座黑燈瞎火的城鎮,可算是回來了。

在無人的收費站一眼望去,城鎮上的紅色巨雲暈染著灰蒙蒙的天,體積越來越厚,跟大城里的天空天壤之別。

現在離公寓還有幾條街的距離,我決定小心為妙,不直接騎到家門口。

果然,回家路上,在路口處發現很多人駐守著。還有幾輛巡警車,出現在主要街道附近巡查——他們怎麼來得這麼快?直升機呢,直升機去哪了。

我掏出手機,網絡不穩定,開不了任何網頁,我趕緊先躲起來。

觀察周邊環境,幸虧城鎮的整個監控系統早就被暴亂者破壞,不然我應該早被人發現抓走了吧。意識到這里已經不是我的容身之處了,得換個地方。我向上次經過的水會方向走去。

繞開常規路線,路過小姨媽門口的汽水販賣機已經空空如沒有加貨了。途徑之前那條商業街和巨窗商場,還發現里面有警察,估計也是在找我?

我加快腳步,避開他們視線。

路過車站附近還遇到了鄧毅那伙人——他們在游行白事。走在前頭的是掌管泡面攤的夫婦,手里捧著鄧毅的黑白照,還有幾個人在後面拉起白色橫幅撒紙錢。橫幅上寫著︰哀悼鄧毅之死,尋手持發光匕首,不滿20青年,提供線索,必有重賞!

沒想到,現在鎮上的黑白兩道都在通緝我。現在的我簡直比馬國千還要臭名昭著對于鄧毅的家人,我心里當然是有些愧疚,但堅信自己沒錯。要是跑過去向他們解釋一通,一定會覺得我是個瘋子。

最終到了水會。不知道那些奇奇怪怪的邪教徒是不是換地方了,還是都解散了,桌球室里空蕩蕩的。我打算挑一間舒服的房間休息。沒想到樓層里有動靜,還有其他人在。走進听見他們在大聲嚷嚷著什麼,像是吵架,但又有來有回。

我直覺這里不安全,又離開了。

手機屏幕自己亮了(21:23),原來是突然網絡有了一格信號,收到趙乾明半個小時前發來的qq消息︰「你在哪?你家門口怎麼有警察?

我回復他︰「出事了。」

趙乾明對了,想起來一件事——我翻出那張求他幫我篩選的市內名人名單,已經有些折舊︰

「數學與系統科學研究院研究員田野、計算技術研究所研究員劉丹蕾、年度科技創新人物顏興志、年度廉政先鋒人物梁珺又、城鄉生態環境資源研究院研究員李宏元、亞熱帶農業生態研究所研究員鄭偉冠、文化博物館館長陳淘」

——避南路,北街125號?就在附近,去看看吧。途中,趁著一格的網絡,搜了一下非實時新聞。這次不再是鄭凱豐了,而是一個女警官︰

「大城警廳保持高度警惕,將全力跟進此事。進一步加大搜查區域,並調用空中支援,聯合各警署部門統合調度,覆蓋以下縣級市,迅速展開追查」

這些人都是城里派來的?怪不得來這麼快。按照這速度,應該是一查到我的住址,就第一時間趕來了。差點又冤枉了徐杰、萬源和偉哥他們仨

奇怪,不遠看過去,北街125號的門前站了一個警察。他就在那站著一動不動,看上去可不像只是巡邏的,更像是听命專門守在那的。

接著,我又去了第二個就近的名人住址,是一棟別墅。別墅門前還是站有一個警察怎麼回事,名單上的人現在都有警力守著?

百思不得其解。隔牆听見里頭電視傳出聲音︰「8死1傷,慈善家馬國千目前已轉移至城民醫院進行治療,受到警方全天候保護。調查初步結果顯示,嫌疑人身高176,今年17歲」

我繞去別墅後院,爬牆,透過大玻璃窗望進去。

在那台超大尺寸熒幕的液晶電視上,看到新聞里正播放著我的消息和我在會議大廈時的監控畫面︰

「嫌疑人劉一寧畫像如下,同等級通緝的罪犯還有以下名單。請知情人士立即撥打以下熱線,凡提供重要線索,我局將獎勵30到50萬元不等,並嚴格為其保密。直接抓鋪在逃人員的,我局獎勵100萬元」

原來我監控里面的樣子看上去是這樣的啊,好丑。更關鍵的信息是——100萬!提供重要線索的也有30到50萬!

頓了一下。我從牆上下來——好啊,趙乾明把我給賣了可真行!他肯定是為了錢。又看了一眼qq消息,趙乾明剛發來的︰

「你在哪?需要幫忙嗎?我來找你?」

這個假仁假義的家伙!我連忙碼字「不用了!你這個」,但想了想又刪掉——還是決定不回他了,揭穿他偽善的嘴臉,簡直是在浪費時間。

早之前我還真以為趙乾明至少是個不會傷害我的人呢,沒想到居然為了錢出賣我?不過也是憑借短暫的接觸,非親非故的,這能說明什麼呢更何況人家起初答應幫我不就是為了交易換錢麼

糟——他不會單憑傳輸過我文件消息,能通過我的手機定位到我所在的位置吧?我在內心安慰自己︰應該不會的,他只知道我qq,不知道我電話號碼。

「唉」我在街邊重重嘆了口長氣。現在不但無家可歸,大道不敢走,就連名單上的名人還都受到了保護,任務被迫擱置要不干脆回原來跟爸媽一起生活的那套房子?想了想,行不通,那肯定也有警察,畢竟我身份證上寫的地址就是那。看來只能去找別的地方落腳了。

來到了一家破舊的旅館。

停了電,但老板仍在蠟燭營業。旅館像是不需要身份證登記的那種。不對,現在誰還要身份證?

「老板,住一晚多少錢。」

「城區鼓勵大學生提前就業活動會議內部重要文件被盜!城區警廳當晚發表聲明,調查正在進行」

旅館老板在前台听著電台,說︰

「1500。」

「1500?!」

「太多人存款沒地花,現在一天一個價,住不住你自己看著辦吧。」

旅館老板整個人慢悠悠的,平和的語氣里交織著不自知的傲慢。才發現旁邊貼牆還坐著一個人高馬大的男人,像是保鏢,他交叉著雙手,閉著眼楮。

電台︰「毫無疑問,大城警廳對這起重大的殺戮事件即刻展開調查,以及文件被盜後果做出評估。有關專家稱,這些機密信息的泄露可對城區的治安維護工作帶來巨大損」

「不用了,謝謝。」我走出店門。

我不光是付不起這筆住宿費用,而且覺得這里不夠安全︰

這老板听電台,有向警察通風報信的可能;

這保鏢說不定也有向鄧毅那幫人通風報信的可能

這下還能投靠誰呢。我打開qq,給周旭發消息。問他住哪,能借宿麼,江湖救急。過了會,還是沒回我。周旭這人沒壞心眼,就算不答應也會回復消息的。他應該只是沒看到吧。

游蕩在街邊。遇見了癱坐在旋轉木馬上的大叔,還有睡在小孩滑梯里的阿姨,路燈下還有個女的披頭散發地在哼歌。我不想像他們這樣看了一眼qq,周旭還是沒回我消息,現在手機電量只有5%了。

抬頭仰望夜空,紅雲不覆蓋的地方有星星——突然,回想起還有一個地方。

我來到了那天經過的橋底下。

沒想到,終有一日,自己還是成為了他們的一員。

這次來比上次更黑,因為已經沒人玩手機了。走著進去,希望他們誰也認不得我,我也不認得他們索性直接往更里面去吧,這樣好像更安全。

找了個地方坐下。

見有一個男孩蜷縮在對面牆角,身材嬌小,眼楮大大的,一言不發,玩著一個魔方,臉上毫無表情。黑暗之中,我就這樣盯著他看,突然他也看向過來——我心頭一震!我立馬轉過頭去。

不單是因為眼神交會的瞬間被他眼里的某種陰沉所沖擊。主要是沒搞懂他是怎麼做到只憑直覺就能知道我在看他的!?

听到他說「喂。」我又轉過頭來。

「你爸媽也死了麼。」

wtf?這句話令我感到無比疑惑,換做是別人肯定是冒犯至極。我根本不知道該如何回應。

——「別鬧。」我旁邊有個人轉過身說。接著他又湊過來,安慰我道︰「他家剛經歷了點事,他現在看誰都是這個眼神,不是沖你,不用理他。」

我看了看他,他眼楮有點像狐狸,鼻梁高挺,長得可帥,肯定是很多女生會喜歡的類型。

「沒事,這麼說,他肯定受到了不少打擊吧。」我其實並不計較,但還是客套地回應。

狐狸小聲和我說︰「那孩子听說啊只是听說,也有可能別人傳到我這已經以訛傳訛了。前陣子隔壁縣發生了一起火災,消防車一直沒來。火勢持續了8個小時才被路人提水撲滅,十幾間房屋都燒掉了,其中有一家就是他家。這事吧,有人說是縱火,也有人說是電線短路。總之現場一片廢墟,瓦礫無數。當時有些石子還是滾燙,他自己一個人在那吃了兩天的粉塵,最終刨得手都出血了,也找不到他媽的殘骸,只找到了壓在衣櫃下的一支燒焦的殘肢,看上去粗壯,應該是他爸的。後來那時候車站還沒停,他無家可歸,隨便跟人上了一輛。乘票員以為他是私票,不是走客運的票,就讓他上了車。等叫他付錢的時候,沒錢,又去趕他下車。司機啊,見他可憐才幫他出了票錢,最後就來到了這里。」

能聞到他身上有淡淡的煙味。「你怎麼知道得這麼詳細?」

「當時車上還有他們鎮的人,帶他一塊來的。來了之後跟我們說了,叫我們照顧照顧。他們那幫人昨天剛走,那魔方就是留下給他的。」

「他們去哪了?」我突然好奇。

「大城。」

「」瞬間不好奇了。

我又看向對面那個瘦骨嶙峋,手一直在抖的老頭。

他注意到我在觀察那個人,又說︰「你別多想,他本來就流浪。這才過去半個月不到,少吃一口餓不成瘦子。」

「那,那兩個人呢。」我指著另一頭,問︰「其中一個怎麼披著個棉被,所有人離他那麼遠。」

「沒辦法,他一直咳嗽,有人說他是肺結核,沒趕他走已經算不錯了。好像這兩天還發燒了吧。旁邊那個給他拍背的是他媽。」

那個阿姨默默無言拍著背,讓人看了心痛又哀傷。

我心想怎麼區分肺結核還是肺炎?能不能幫到他們?在腦海搜索一番後,自知自己那點蹭我爸和我媽得來的醫學常識,在末日面前杯水車薪,根本救不了人,就別賣弄學問了。

誒不對,發燒我還是知道的啊——沒忍住,我還是決定過去勸說。

狐狸見我起身,也跟著過來。

那男生一直在被里悶咳,也不知道是不是怕被趕走,所以不敢咳得太響。

我蹲下︰「阿姨你好,發燒蓋被子捂熱只會讓體溫更高,是不能降溫的。我媽是護士,她跟我說過這樣是不行的。因為發燒不是由于體內發熱,而是體內的細菌在打仗,捂被子這就本末倒置了。雖然升高體溫,確實可以放緩病毒繁殖,還能活躍白細胞但是這個方法,殺敵一千自損八百啊。容易超出身體的承受能力,捂出更嚴重的毛病來所以發燒,是不能強行出汗的。」

听我這樣勸,阿姨披開被子。

「那你說怎麼辦!?」阿姨很著急。

「趕緊去醫院吧。」

「去過了,醫院早關了。」阿姨臉色變得更加的愁眉苦臉。

「怎麼可能?我之前路過附近的時候,看到醫院的招牌還亮著,那個紅色的十字架。」

「真的,都去過了。你看到還亮著的時候是多少天前了啊?」

「四五天前吧」我看了看狐狸。

狐狸搖搖頭。

「臥槽,我還以為至少醫院有在運作呢,印象中醫院有專屬的發電機啊。」

狐狸︰「早些天,住院的人都跑出來了」

阿姨無奈地補充道︰「還有一些有精神病的也被放出來了。傻子,瘋子,走到街上見人就打。」

我給阿姨道歉︰「不好意思了,幫不到你」

「沒事,謝謝你!起碼我知道捂不得!」

我回到原位坐下。

狐狸見我落寞的樣子拍了拍我,還狂掃我頭發︰「你很好了,都沒人願意跟他們說這些。」

我仰頭問︰「他爸呢。」

狐狸看上去比我高,不胖不瘦。他邊說,邊坐下︰「去藥店拿藥去了。今天一大早就去的,現在還沒回來。」

「希望別出什麼事吧。」

「你挺厲害啊,懂這些。」

「皮毛」我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我爸媽可不會跟我說這些,挺好的。」

我隱約察覺到他可能意識到我確實跟那角落的男生一樣,也是個無父無母的孩子,就不主動問我家里的事了。一些話題,就此打住。

見鞋帶松了,我兩邊都解開重新綁過一輪,當找點事干。

或許狐狸看見我髒兮兮的樣子吧,說︰「你要不要洗衣服什麼的,不介意的話直接在河邊洗個澡也是可以的。」

我猶豫了一下,總覺得不太好︰「不用了,我也不知道會在這待多久。」

見他地上有許多的煙頭,我又問他︰「你抽的?」

「嗯哼。你抽麼。」

我原本打算說不抽,但好像說抽會更酷一些︰

「抽。」

他好像不太信︰「真的?你會抽麼。」

「我抽過中華和電子煙。」

他遞了一支煙給我︰「這種呢。」

好像跟平常見的煙不太一樣,更加細長,煙嘴上還有一圈藍色的框。

我問︰「這是什麼。」

「你試了就知道了。」

他火機給我,我點燃,吸了一口。好神奇,口腔溢滿了冰涼的氣息——我疑惑地看向他。

他說︰「你沒抽過薄荷煙?」

我笑著搖頭︰「沒。」

心想,這幾天我真是有幸把市面上常見的幾種煙種幾乎都嘗個遍了,就差雪茄了吧。

他又拿出來一支電子煙,說︰「我原本只抽電子煙,但這玩意兒沒電了,吸不出來了,這里的人煙都被我借完了。」

我笑著搜起書包,不做聲。

「在找什麼啊?」他語氣里藏著期待。

「放在家里了」瞬間覺得沒勁了。

「什麼在家。」

「前兩天撿了一根,跟你這個一模一樣。」我指著他這跟電子煙說道。

「撿來的啊?那就算了吧。」

「挺新的!」我見他電子煙底下有個口,問︰「這口是干嘛的。」

「充電的。」

「充電?充電寶能充嗎?」

「能啊。但是你有線嗎,那種C頭的,跟手機的一樣。」

「有!」

「好。」

我又翻了翻書包,只找到線,沒找到充電寶突然想起一個人,我猛地起身。

——「你要去哪?」

「等會和你說!」我向河邊跑去。

出了橋洞,沿著河邊的小路繼續往前走。上次那個在這釣魚的人,借走了我的充電寶。四五天過去了,不知道他還在嗎?

結果等來的,

只有小河在黑暗中發出微弱的流水聲,

兩側樹葉的沙響,

還有月亮被紅雲遮住的殘念。

我回去了。

狐狸見我回來,什麼也沒說。

我印象剛才翻書包的時候好像模到兩根軟泥一樣的東西。我把它們掏出來。原來是在商場的時候撿到的白蠟燭,一直藏在夾層,一直忘記拿出來了。

我轉過身,問狐狸︰「借我火機。」

他二話不說,扔了給我。

我點燃了一根蠟燭,橋洞瞬時烘出了一道暖光,打在厚實灰色的牆上,一叢叢的爬牆虎也泛起熠熠閃光。

陸陸續續,所有人都看向這邊,喃喃細語。我把蠟燭放在中央過道的石墩上,這樣大家都能分享到光。

狐狸先是對我笑著伸出大拇指︰「可以啊。」隨後他就一直看向燭光發呆了。我才發現他的黑眼圈這麼重。

沒過多久。剛才那個阿姨,坐在地上,邊輕力拍著他兒子的背,邊對著燭光哼起了一首我不知道名字的歌。

其他原本和她保持著距離的另外幾個阿姨,都跟著她唱了起來

真好啊,「要是吉他在就更好了。」我把心里話說了出來。

狐狸听見,問︰「你會彈?」

我點頭︰「會一點。」

狐狸起身離開,听見他在不遠處說︰「老張,吉他,吉他。」

居然真的有啊。

狐狸抱了一把吉他給我,我彈了一下,琴弦已經走音了。

我憑著「從1弦開始,逐條琴弦去找同音mi」的方法,把音大概地調了回來。

狐狸見我調好了琴,幫我點燃了第二根蠟燭。

我彈起《稻香》的前奏被吉他聲音和更強的燭光吸引過來的人越來越多,橋洞內壁牆上到處是人走動的影子。

「對這個世界如果你有太多的抱怨,跌倒了就不敢繼續往前走,為什麼人要這麼的脆弱墮落」

當我開頭唱第一句的時候,幾乎所有人都跟著唱了起來——

「請你打開電視看看

多少人為生命在努力勇敢的走下去

我們是不是該知足

珍惜一切就算沒有擁有

還記得你說家是唯一的城堡

隨著稻香河流繼續奔跑

微微笑 小時候的夢我知道

不要哭讓螢火蟲帶著你逃跑

鄉間的歌謠永遠的依靠

回家吧 回到最初的美好」

彈間奏的時候,有人吹起口哨。

大家臉上映著蠟燭,有種難以言喻的欣喜。

今夜就像是初出茅廬的演奏者,用「廉價的蠟燭,無價的溫情」作為主題,舉辦了一場橋洞之中的小型音樂晚會。

「還記得你說家是唯一的城堡

隨著稻香河流繼續奔跑

微微笑 小時候的夢我知道

不要哭讓螢火蟲帶著你逃跑

鄉間的歌謠永遠的依靠

回家吧 回到最初的美好

還記得你說家是唯一的城堡

隨著稻香河流繼續奔跑

微微笑 小時候的夢我知道

不要哭讓螢火蟲帶著你逃跑

鄉間的歌謠永遠的依靠

回家吧 回到最初的美好」

半夜,迷迷糊糊醒了。橋洞夜里晚風頻吹。

察覺自己上半身靠在冰涼的石柱面上,忘記今晚是怎麼睡著的了好像是聊著聊著就睡著了。

看了看四周,狐狸把一件大布,分了我一半裹上。我伸進褲袋模了模匕首,還好沒丟。感嘆,今天真是漫長啊。

我嘗試著繼續睡去。但听見好多人同時在打呼,尤其是那個渾身酒氣的酒鬼,他打的呼聲像是裂變式的,比打雷還響加上橋底有回聲,這實在太吵了,我好像睡不著了。

狐狸靠著牆一動不動,我以為他已經睡著了。興許他見我亂動,就伸手過來模著我的頭,時而順毛,時而用極輕的力度拍著腦殼。我沒有抗拒,反倒把頭慢慢靠近他身旁,體會著這種撓貓腦袋似的輕撫。一種不以言表的體貼和照顧,在我心中泛起點點溫暖。

想想,要是大白天這樣,我肯定是不好意思極了。不禁又想,要是我能有個像狐狸這樣的哥該又多好呢想這個想那個,想著想著,像是早早進入了夢鄉,在冬日的心頭澆下一公斤親情味道的暖湯。

當然,這肯定是錯覺罷了。

這一切更像是現實之中施展的魔法,很快我又有了困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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