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特制地圖

吃完午餐,易文翰和吉時來到了苑宏發的家。易文翰掏出苑宏發黑皮箱里的鑰匙串,挨個試一遍,打開了院門。

「我們這不算私闖民宅吧?」吉時問。

「已經在電話里取得苑宏發三個女兒的同意了。」易文翰開了鎖,卻不急著推門進去。

「怎麼?」吉時詫異地問。

「你說,苑通達到底在這門口看到听到了什麼,或者是想起了什麼,為什麼就突然爆發,在那麼多人面前打人,他就不怕苑宏發一時氣憤,當著這麼多人的面把他的秘密公之于眾嗎?」易文翰百思不得其解。

吉時想到了易文翰提到的有關于監控視頻和冠字號的事兒,說︰「也許苑通達的腦回路,咱們無法理解吧。」

易文翰點頭,推門進院。

怪不得苑宏發當初會宴請村民,他這院子和小樓在當年的確值得顯擺,就算拿到現在,也相當不錯,只要把荒廢的院子修整一下,房子里的裝修重做一遍,這仍然是整個村子里上等的好房子。

院子大概有一百五十平,四周是水泥牆,大門是黑色鐵門。牆邊從前應該是種了點花草或者蔬菜的,現在都已經荒廢。水泥牆和樓房的牆體經過多年風吹雨打多少有些掉色。

易文翰在院子里轉了兩圈,便打算開門進屋。

吉時卻仍舊停留在院子的一面牆面前,不急著進去。他的手撫模過斑駁的牆面,似乎在思考什麼。

「怎麼,有發現?」易文翰停止開門的動作,回頭看吉時。

吉時轉身面對易文翰,一只手仍舊按在牆面上,像極了老師和黑板。

「我在想,按照村長的說法,苑通達來做客,剛一到門口,怔了幾秒,然後便大打出手,刺激他失去理智當著眾人的面打人的因素一定就在院子里。而站在門口,首先能夠看到的,除了當時院子里的食客,就是左右兩面圍牆和樓房的正面牆體。」

易文翰分析︰「沒錯,如果排除刺激因素是席間的某個人的話。」

吉時又敲了一下牆面,「我傾向于刺激因素不是人,而是這面牆。你仔細過來看看,這面牆上的斑駁其實是一幅畫,只不過隨著時間流逝,顏料掉色,不那麼明顯了。」

「畫?」易文翰听到這個字,腦子里馬上浮現出剛剛老板女兒說的,苑宏發在老板女兒講解字的時候,在一旁寫寫畫畫幫助記錄。

可剛走到牆面前,易文翰便失望了,這掉色也太嚴重了,頂多能夠看出來,原來這上面有圖案,但是想看出是什麼根本不可能。

吉時卻信心滿滿,「當年苑宏發顯擺自己的房子,請村民來吃飯,一定會拍照留念,咱們進去找找影集,這牆上到底畫了什麼,照片上一定有答案。」

兩人開門進屋,在滿是灰塵的房間里翻箱倒櫃地找影集。

很快,他們找到了放影集的櫃子,里面一共七八本影集。兩人分工,這麼一找就是一個小時。

「找到了,」易文翰指著自己面前影集里的一張照片給吉時看,「這個,像是孩子的涂鴉吧?」

吉時湊過去一看,可不就是?他想象中應該是牆體彩繪,可實際上,是半大孩子的涂鴉,畫得那叫一個隨意,那叫一個丑。

繪畫工具應該是彩色粉筆,這幅畫上一共有三種元素,上方是白色粉筆畫的一團一團的雲彩,雲彩下方是幾只用藍色粉筆畫的鳥,最下面是綠色粉筆畫的幾棵樹。整體是簡筆畫風格。

「可問題是,」吉時指了指照片上的背景牆,「剛蓋好的新房子,家長會允許自家熊孩子在牆上這麼亂畫一通嗎?而且馬上就要宴請賓客了,也不把這些給擦掉?」

易文翰笑著點頭,瞬間恍然,明白了吉時的深意,「沒錯,這幅畫要麼是苑宏發授意自家孩子畫的,要麼是他這個沒有繪畫天分的成年人自己畫的,而且是故意要讓村民們看見,讓苑通達看見,讓苑通達知道,村民們都看見了。」

吉時也微笑,易文翰一點就通,跟這樣的人交朋友是一種享受。

「那咱們什麼時候上山?」吉時很矛盾,一方面,他躍躍欲試,一方面,他恐懼墳地。

易文翰看了看時間,「現在出發,到了墳山也剛好天黑,干不了正事兒,還得把某人嚇出個好歹。明早天一亮就出發。」

晚上,躺在招待所的標間單人床上,吉時復盤他的推理,也是易文翰認同的,二人的共識︰

時間回到1995年,苑顯赫出生之前。一天,苑宏發可能是想要去墳山祭奠自家親人,又或者出于什麼原因,總之,他一人上山。

偶然之間,苑宏發發現了墳山上被淺埋的尸體,他簡單挖了一下,發現是一具已經開始腐敗的女尸。

這女尸沒有棺槨,也沒有立碑,很明顯不是被安葬于此,而是有人殺人埋尸。苑宏發回到村里便打算報警。

但就在回程途中,苑宏發踫見了苑通達,他自然而然把自己發現無名女尸的事情講了出來,本以為苑通達會跟他一起去報警,沒想到對方卻阻攔他報警。

苑通達八成是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女尸都腐爛成那樣了,警察來了也查不出什麼,反而給村里添麻煩,又或者干脆說警察去村里晦氣之類的。

苑宏發從苑通達的態度里品出了一點意思,進而詐出了真相。反正苑通達的智商不高,又心虛,只要苑宏發堅持報警,他肯定露出馬腳。

總之最後的結果就是,苑宏發堅稱無名女尸就是苑通達殺害並且埋在墳山上的,如果想讓他不報警,並且保守秘密,那就得長期給他上供。

苑通達就範了,于是村里的補貼名額也讓給苑宏發,人家蓋新房錢不夠,也是他來拿,私下里不知道還給了多少。苑通達對苑宏發的憎恨和殺意隨著上供的金額一起增長。

而苑宏發呢?他深知,無名女尸的所在就是他的致富密碼。他必須要記住這具尸體被埋的地點。可是墳山上地形錯綜復雜,他記不住路和具體方位啊。

如果是識字的人,其實很好記地點,墳山上的墓碑跟地圖上的街道名稱一樣,只要記住無名女尸埋尸的地點在誰的墳附近就妥了。可問題是苑宏發不識字啊。

可以想象,當時的苑宏發是多麼後悔自己沒去參加掃盲識字學習班啊。苑宏發思來想去,想要記住墳山上的一個位置,要麼是隔三差五過去,強化記憶,要麼是記住女尸被埋在哪個墓碑附近。

第一種肯定不行,正常過日子的人,誰願意沒事兒老往墳山那地方跑?被人發現不就更糟糕了?那麼只剩第二種選擇了。

于是苑宏發又一次上山,找到無名女尸的位置,在紙上像是畫畫一樣,把周圍墓碑上的字給「畫」在本子上。一頁一個字,這樣將來找人學這些個字的時候,只要打亂順序,那人也發覺不了什麼。

苑宏發找到了小學三年級的女生學字,人家給他講解,他就在本子上畫一些記號,幫助記憶。

十幾個字,苑宏發只記住了幾個,應該是最簡單的,也是最能用圖案和符號代替的漢字。對于苑宏發這個文盲來說,要讓他記住這些字,那不可能,但是把字變成畫,那就可以記得很久。

原本苑宏發只需要把標注女尸坐標的畫,記錄在紙上存放好就行。但是他還是選擇把這畫給畫到自家圍牆上,來一個放大版,給所有人看。他知道,這幅畫的意義,只有埋尸時,注意到周圍墓碑名字的苑通達知道。

苑宏發就是故意給苑通達看這幅畫的,為的就是警告他︰女尸的位置我記得清清楚楚,我還把它畫在牆上給所有人看,你要是把我惹急了,我就公開這畫的秘密。

那天,苑宏發請村民去家里吃搬家宴,苑通達帶著兒子前往,剛一到門口,他便看到了牆上的涂鴉。

苑通達是參加過掃盲學習班的,他認字,埋尸選地點的時候,他肯定看到過周圍的墓碑,記得墓碑上的名字。看到這幅畫,他馬上反應過來,這就是在暗示那幾個名字。

苑通達頓時就火了,這些年他一直給苑宏發上供,沒想到對方玩這招,要是一個不小心,讓別人發現了其中秘密,那還得了?

苑通達之所以不顧場合地打人,不擔心苑宏發一怒之下公開自己的秘密,那是因為在苑通達看來,苑宏發已經「公開」自己的秘密了。

打人泄憤的時候,苑通達不敢直接指責苑宏發把畫畫在牆上給大家看到,因為一說,等于自己泄密。所以他就只能拿「文盲」說事兒,因為要不是苑宏發不肯學認字,也就不必要弄什麼畫來記憶埋尸地點。

後來勸架的小吃店老板拿「報警」來嚇唬雙方,歪打正著,這兩人一個擔心被抓,一個擔心財路被斷,雙雙偃旗息鼓,平息怒火。

「哥,睡了嗎?」吉時復盤之後,意識到了一個最關鍵的問題,急需解答,便輕聲問。

「沒,怎麼?」

「你說,苑通達為什麼不轉移尸體,墳山那麼大,他隨便把尸體挖出來換個地方埋,苑宏發不就不知道了嘛,也就沒有了威脅的資本。」吉時猜想,苑通達一定這麼想過。

「沒錯,苑通達一定也這麼想過,並且想要去實施,但是他沒能完成這個轉移尸體的工作。」易文翰的語氣里居然帶著幾絲嘲諷的笑意。

「他害怕腐敗的尸體,覺得下不去手?」吉時根據從前看過的僵尸片想象了一下腐敗尸體的樣子,反正要是他,他是下不去手。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要是能保住自家錢財,別說轉移一具腐敗尸體,你讓苑通達跟腐敗尸體睡一晚,都不成問題。」易文翰懟人可不管對方在不在場。

「那為什麼不轉移尸體?」吉時又下意識想象了一下一個活人和腐敗尸體共眠的畫面,然後馬上打住。

「別忘了,尸體沒有棺槨,可能連個床單什麼的包裹物都沒有。如果尸體已經有部分白骨化,那就相當于尸體自身的包裹物都沒了。這種高度腐化的尸體,想完整轉移,一個人,又是在大晚上,恐怕不行。」

吉時腦海中,苑通達在夜黑風高夜,挖坑,找到尸體,不顧惡心,想要把尸體拖拽出來,可是剛剛用力那麼一拖拽,尸體散了架,有些骨頭零散掉在坑里。

吉時瞬間通透,「苑通達知道,自己沒有醫學知識,不知道人體一共有多少骨頭,就算他轉移了大部分尸體,也不能避免自己遺落那麼一兩根,尤其是細小的骨頭在原先的坑里。所以只要警方根據苑宏發提供的地點來挖,總還是能夠挖到人骨的。」

「除了骨頭,還有人體組織和衣物縴維,這些東西可以在地下保存很久。這一點不需要醫學知識,只要埋過動物尸體或者其他東西的人,都能知道,算是農村基本常識吧。」

「也就是說,苑通達也有可能已經轉移了尸體,他之所以繼續被要挾勒索,是因為他擔心尸體沒有轉移完全?」吉時不免失望,他擔心苑通達運氣好,沒留下一根骨頭、一點證據。

「天網恢恢疏而不漏,一個殺人犯能有逆天的好運?一切明天見分曉。」易文翰信心滿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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