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墳山尋尸

二人清晨吃過早餐就出發,還帶上了苑宏發家里的鏟子,一路把車開到墳山山腳下,徒步上山。

根據苑村長的描述,墳山不大,兩個人花一天時間可以走遍全山;墳山上的墳一共有一百余個,成片分布,偶有幾個離群索居的;墳山沒有地圖,上山的人只能靠自己記憶地形。

「哥,」吉時氣喘吁吁地一邊爬山一邊說,「就算咱們根據那幅畫上的雲、鳥、樹鎖定了大致位置,就咱倆,也不可能憑人力挖到尸體吧。你總得去搞個什麼探測儀吧。」

「估計苑通達埋得不深,範圍也不會太大。就當鍛煉身體吧,你這小身板,且得鍛煉呢。」

吉時吐了吐舌頭,開展下一個話題,「雲、鳥、樹,這三個字中,我們可以先找鳥,畢竟取名字帶鳥字的不多。」

易文翰被吉時給逗樂了,「吉老師,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實在了?苑宏發畫的這三樣東西,每一樣都能引申出不少字好不好?比如雲,可能代表著白,鳥,可能是燕雀鷗,樹還能引申出木林森。」

「對喔。我一定是累傻了。」

易文翰調侃,「那你這個特殊體質還真當不了警察,我們的工作就是一邊累一邊思考。」

一邊斗嘴一邊爬山,過程倒是沒那麼煎熬了。兩人很快便來到了第一片墳地,他們把整塊墳地一分為二,各自查看後在墳地另一邊匯合,一起趕往下一片墳地。

疑問和吉時各自發現了不少名字里有雲、白、林、木、樹、燕、雁的墓碑,甚至這些字當偏旁部首的也都考慮了。可就是沒找到一塊地方,能夠集齊三個元素的。

臨近中午,兩人已經累到體力不支。眼下正值初冬,盡管他們已經全副武裝,還是凍得恨不得報團取暖。但畢竟是兩個大男人,各自都懷著寧可凍死也絕不抱在一起的信念。

運動才能取暖,但運動多了,誰也吃不消,于是二人便找了個避風的地方坐著休息,喝保溫杯里的熱水。

喝完水,吉時從雙肩包里掏出了那本剪報翻看。

「不是吧,你是真相負重鍛煉啊,把它也給帶上來了?」易文翰開始搞不懂吉時的腦回路了。

「這你就不懂了吧?」吉時頭也不抬地說,「換個環境說不定能夠啟發靈感。你也看看吧。」

昨晚易文翰在招待所就已經看過這本剪報了,結果就是四個字︰一無所獲。而且在分析這種東西方面,他也承認吉時更勝一籌,此時是真的沒心情再去看。

「如果再看不出什麼名堂,我真的得下結論,這就是一本普普通通的剪報了。」雖然吉時也知道,這里面沒藏秘密不是他的失敗,可是他就是有挫敗感。

「也許它就是,王翠艷畢竟是病人,她的很多舉動不能以正常人的思維去推斷。就好像苑通達,他一個健全人,他的思路我們還無法理解呢。」易文翰有一搭沒一搭地附和。

「我已經找過小學生以小學生的視角去看了,看來接下來我得拿著這剪報去精神病院了。」

「你要找精神病人幫忙?」

「廢話,當然是去找最了解精神病人的精神病醫生幫忙。」

兩人又閑聊了一會兒,再次啟程。

在一片比較密集的墳地里,吉時看到了一個名叫林小剛的墓碑,他下意識便以此為中心,向四周尋找有其他兩個元素的墓碑。這麼一找,他馬上發現了斜前方的墓碑,主人名叫苑美雲。

「哥,快來。」吉時一邊激動地叫,一邊轉身,結果目光這麼一掃,馬上看到了另一個名字,王百靈。

易文翰趕過來,站在吉時身邊,順著吉時的手指朝三個望向望去,分別是林小剛、苑美雲、王百靈,對應著的正好是樹、雲、鳥。

然後兩人便意識到,這三個人的墓碑位于三個角,兩兩之間劃線,正好組成了一個差不多的等邊三角形。而他們倆此時就位于三角形的中央。兩人緩緩低頭,看著自己腳下。

「這下你沒有充分鍛煉的機會了,就這麼點範圍。」易文翰示意吉時走開些,他瞅準了最中央,掏出鏟子,說挖就挖。

吉時又確認了三個墓碑主人離世的時間,都是上世紀七八十年代,咋舌感嘆︰「這個苑通達,還真有點小聰明,竟然把尸體埋在三個墳合圍的這麼一小塊地方。他知道,如果埋在無人踏足的空地上,搞不好以後有人就會在那挖墳,發現女尸。而三座距離很近的墳中間,是絕對不會有人在這麼小的一塊地方開挖新墳的。」

易文翰邊干活邊說︰「這三座墳的墳主都是在上半年過世的,也就是說, 每年7月份之前,每隔一兩個月就會有親人來此祭奠。所以苑通達之所以選擇把尸體埋在這,很可能是因為當時正值下半年,有足夠的時間讓挖過的地方趨同與周圍。」

「對呀,否則這三座墳的祭奠者在親人墳前呆上一段時間的話,很容易發覺這塊土地跟其他土地不同。」吉時說著,湊上前看。

易文翰縱然也很疲累,但是一旦進入工作狀態就難免亢奮,他的效率很高,已經挖出了一個不大不小的坑,「什麼時候接替我啊?」

吉時正愁眉苦臉,想著怎麼逃避勞動,突然,易文翰的動作停止。他抬頭望向吉時。

傍晚,轄區派出所的民警先抵達,縣公安局的刑偵大隊緊隨而來。有了專業的設備和人員,很快,一具白骨化的女尸被轉移到了地面上。

就跟易文翰之前分析的一樣,尸骨的原本形態已經被破壞了,要麼是死者臨死前就被扭曲成了這種不成人形的高難度動作,然後固定化;要麼就是埋尸之後,尸體腐敗到一定程度,比較脆弱的時候,有人粗魯地想要轉移尸體,破壞了尸骨本來的狀態,然後半途而廢。

吉時不敢看白骨,只好把注意力放在一旁挖掘出來的死者的個人物品上。一些黑乎乎的成片的應該是衣物,還有鑰匙串和一只筆,一雙好像是淺黃色的女士皮鞋,還有一個長方形的小金屬別針,上面的顏色和圖案都已經被腐蝕。

天色已晚,易文翰和吉時只能再留宿一晚,明早趕回尚城。吉時只好打電話請假。

周一中午,吉時回家,修整一番後去學校上班。

下班後,吉時又風馳電掣地趕往市局。

「怎麼樣?怎麼樣?」吉時一見易文翰,滿懷期待地問。

易文翰領悟了吉時的兩個問題,分別作答︰「已經證實,苑通達和苑顯赫父子倆的衣服上有死者苑宏發的血跡,他們家的折疊鏟上不單單有埋尸地點的泥土,也有死者血跡,這父子倆再怎麼嘴硬不認罪也是白搭。」

吉時松了一口氣,剛想拍手稱快,隨即想到了可憐的苑初心,心情沉重。

「墳山上的女尸身份也跟27年前一名失蹤女子的身份對上了。縣局那邊已經聯系上了失蹤女子的父母,準備做DNA鑒定確認身份。」

失蹤了27年的女兒啊,再見面竟然是以這種方式,吉時為那對兒父母感懷。尋找了女兒27年的父母如果看到記憶中青春年少的女兒化作一堆白骨,那種畫面簡直令人不忍想象。

「她什麼身份啊?」吉時想要了解了解這個可憐的女人。

「她叫鄭盼彩,鄰省省城的姑娘,27年前18歲,考上了咱們尚城的理工大學化學系,那年9月,她一個人來尚城報道,軍訓第二天,她便失蹤了。還記得被挖出來的那枚胸針吧,那是理工大學校徽。學校聯系到他的父母,以為女孩吃不了軍訓的苦逃回家了,父母才知道女兒失蹤了,于是報警。」

吉時義憤填膺,「一個本該在大學軍訓的大學生怎麼會出現在苑家村?肯定是被人給拐過去的!唉,原本的花季少女,錦繡前程,卻落得現在這個下場,我真恨不得把苑通達給……」

易文翰平靜地說︰「我剛剛審過苑通達,別說鄭盼彩的事兒了,苑宏發的死他都不認。這家伙以為他死不認罪,法律就拿他沒辦法,真的不可救藥了。到了法庭,他也得喊冤。只不過……」

「只不過什麼?」吉時看出易文翰有些遲疑,似乎對苑通達的結局沒有十足的把握,「監控視頻、衣服上的血跡、鏟子,再加上殺人動機,這些證據還不夠?」

「問題還是出在殺人動機上,如果不能夠證明苑通達是殺死鄭盼彩的凶手,苑宏發敲詐勒索也就無從說起,到時候,如果苑家父子再請個律師抓住動機這塊不放,我擔心他還有回旋余地。」

吉時嘆了口氣,也對,尸體都白骨化了,很難留下苑通達的罪證。27年前的案子了,找到鐵證何其困難?

「等一下,說不定王翠艷就是目擊證人啊!」吉時突然想到了王翠艷和她的剪報,「正是因為王翠艷目擊到丈夫殺人了,想要去報警,然後苑通達阻止她去報警,也想殺她,但是當時她懷有身孕,他不忍心下死手,只是打擊了她的頭部,導致她現在這樣……」

「你這都是主觀猜測,」易文翰打斷吉時,「再說了,王翠艷現在這個病情,根本沒法當證人。」

「也許王翠艷把苑通達殺人的事情藏在了剪報里!」吉時不死心,又從雙肩包里掏出了剪報。

「好家伙,你是走哪帶到哪啊?」易文翰不敢置信,吉時對這剪報都有執念了。要是解不出這里面的謎題,吉時搞不好要帶著他行走一生。

吉時不顧易文翰的調侃,翻開剪報筆記本的第一頁,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大大的英文字母「H」,他之所以有這樣的第一感覺,是因為之前被小學生提醒過。翻開第二頁,剪報剪貼的圖形有些亂,但又好似亂中有序。

吉時又繼續翻看,看到了熟悉的「B」「C」「N」「O」「F」,再往後又是更加混亂的、組不成一個字母的剪貼圖案。

「等一下,」吉時突然抬頭,瞪大雙眼,他覺得這些字母似曾相識,就在不久前,他還見過這幾個字母,「在哪里,在哪里?」

易文翰不動聲色,旁觀吉時自己跟自己較勁。

吉時站起來,在房間里踱步,一會兒走出辦公室,一會兒又走進來。往返三次之後,他又一次跨步邁入辦公室,望著一側的牆面,突然茅塞頓開。

「你是在我這玩記憶宮殿那一套?」易文翰想起剛剛吉時走進走出的樣子,覺得有些詭異。

吉時突然笑出聲,笑得越來越大聲,仿佛有什麼喜事兒,「就好像是你搞錯了那本的出發點一樣,是我把這本剪報給想得太復雜了。哦不,是想簡單了,不不,該怎麼說呢?」吉時激動到語無倫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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