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敲詐勒索由來已久

早上七點,吉時又坐上了易文翰的車,熟悉的副駕駛。與以往不同的是,這次他們要跑一趟長途,從尚城市抵達苑家村有四個半小時的車程。兩人都做好了要在苑家村度過周末兩天的準備。

臨近中午,他們抵達苑家村。村子比他們想象中要發達一些,到處可見自建的二三層小樓和種著花花草草的小院,不少人家都有私家車,開車前往鎮上趕集車程也不過是一個小時。

吉時看得心曠神怡,以後養老,他也想找這麼一個地方。

開車途經一處比較破舊的平房時易文翰指給吉時看,介紹︰「這里就是苑通達從前的家。听說是連同耕地一起賣了,得了一筆錢,進城安家。」

車子繼續開,十幾分鐘後便抵達了村委會。易文翰已經提前聯系好了苑村長,先找他了解情況。

「90年代的時候,你們村里有沒有來什麼外地的女人?或者,有沒有本地的女人突然失蹤?」易文翰問苑村長。

苑村長馬上搖頭,他介紹自己的情況,他今年50歲,上世紀90年代,他不過二十出頭,在城里打工,2000年才回村任職。所以90年代村里的事情他知之甚少,走之前和回來後,都沒听什麼人特別提起過。

翻閱資料,苑村長只給出了六個名字,都是90年到99年,外村嫁進來的女人,還有本地去世的女人。每個都是有名有姓有親人,很好查證。

吉時在這個六人名單里看到了王翠艷,95年,王翠艷從鄰省的王家屯嫁過來。

易文翰又讓苑村長去找村委會的其他干部,尤其是90年代留在本地的人。苑村長很配合,找來了三個跟他年紀差不多的干部,其中一個還是婦女主任。

易文翰問他們相同的問題,尤其讓婦女主任好好回想。但這些人全都搖頭,否認當年有其他女人來過村里。

這麼多人,還都是村干部一起說謊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看來這個無名女尸真的很隱秘。既然如此,易文翰便開始詢問苑宏發和苑通達兩家的關系。

「他們倆關系挺好的啊,」苑村長不假思索,「苑家村嘛,其實往上數幾代,大家都是一家人,家家戶戶關系都不錯。要是去查族譜,這倆人還是遠親呢。應該是,苑通達是苑宏發的長輩吧……」

易文翰正思索接下來如何提問,吉時看出了苑村長意有所指,問︰「應該是長輩?您看過族譜?」

「沒看過,我們這根本就沒有族譜,我就是那麼一說。其實我也不確定,但是我覺得應該是。」

「有什麼依據?」吉時問。

「打從我2000年回村任職以後,我印象中,這兩家走動頻繁,而且苑通達總是會幫襯苑宏發他們家。2008年,村子里改革,鼓勵大家拆舊房,蓋新房,配合修路,改造村子面貌。但是上面給的補貼有限,村里就批了十戶人家拆舊造新給補貼。當時最後就剩一個名額了,在苑通達和苑宏發兩家中二選一。」

「最後選了苑宏發?」吉時問。

「不是選的,是苑通達主動讓位,把名額讓給苑宏發的。後來苑宏發蓋房子錢不夠,還是苑通達掏錢幫忙的呢。你們來的時候應該見到了吧,苑通達以前的房子,都將近30年了,又破又小。待會兒你們往里走,去看看苑宏發家的房子,二層小樓,氣派。」

「所以你認為這是長輩照顧晚輩?」易文翰問苑村長,「沒往別處想?」

苑村長理所應當,「也有可能是晚輩孝敬長輩?反正就是親緣近,關系好唄。」

吉時跟易文翰對視一眼,看來苑宏發對苑通達的敲詐勒索由來已久啊。搞不好從苑宏發發現無名女尸,苑通達堅決阻止他報警開始,苑宏發就已經知道是苑通達殺人埋尸,開始把苑通達當成提款機了。

換句話說,苑通達對苑宏發這個貪得無厭的吸血鬼的仇恨和殺意也是由來已久,跑到城里都躲不過苑宏發的陰魂不散。也許苑宏發在飯桌上公然在兒子面前提及無名女尸的事,還有後來跟兒子表明苑通達殺人埋尸就是最後一根稻草,讓苑通達下定決心,聯合兒子徹底斷絕後患。

「不過,」苑村長突然話鋒一轉,「你到底提醒了我,有一次,我還真的往別處想過。」

「怎麼回事?」吉時迫切地問。

「我記得那年,苑宏發的新房蓋好了,裝修什麼的也都完事兒了,就請親戚街坊去家里做客吃飯。當然,也請了苑通達一家。可苑通達剛一進院,不知道為什麼就跟苑宏發打起來了。」

「怎麼回事?」易文翰驚奇。

「不知道啊,我當時也在,宴席就擺在院子里,我們都入席了,當時我眼見著苑通達帶著兒子一起過來。可剛一踏進院門,苑通達就愣了一下,然後苑宏發去迎接,兩人也不知道說了什麼,沒兩句,苑通達就掄起一拳頭打在苑宏發腦袋上。苑宏發被打趴下了,氣得大罵苑通達,跟他對打。」

「後來也沒人知道為什麼?不是說他們兩家關系好嗎?」易文翰問。

「後來我問過他們倆,為啥打架。苑通達跟我說,說看到苑宏發請了這麼多人,桌子上的菜素多葷少,就覺得苑宏發怠慢他了,這是瞧不起他,畢竟這房子他幫了那麼多忙;苑宏發說,是因為苑通達覺得他房子蓋得太好了,他眼紅,後悔幫忙了。」

吉時想,兩人說法不一樣,說明他們當時都在氣頭上,也沒想過商量一下,給個統一的說法。

「後來呢?他們就決裂了?」吉時明知道他們之間沒法決裂,他只是想知道面子上,他們倆是怎麼解決問題的。

「後來苑通達在我們的調解下跟苑宏發賠禮道歉,還賠了500塊醫藥費。當時我就犯嘀咕,以苑通達的脾氣可不像是輕易低頭的啊。」

易文翰又讓苑村長想想,這兩家之間還有沒有其他糾葛。苑村長想了許久,還是搖頭。

「苑村長,村子附近有墳地嗎?就是土葬的那種。」易文翰問。既然苑宏發曾經說過無名女尸是在墳地周圍被發現的,那麼就得從墳地切入。

話題突然轉折到墳地,讓苑村長猝不及防,「啥?墳地?」

「對,您幫忙想想,上世紀90年代,村里如果有人過世,會被土葬在哪里?」

苑村長趕忙表態︰「你要說那個年代,那的確是土葬,村里的人都土葬在村子附近。打從十幾年前起,我們這實行殯葬改革,都是火葬了。當時殯葬改革的時候,為了擴大耕地,建房開廠,村里的墳地都被遷走了。當時遷墳也是費了好大的工夫啊。」

「遷墳?」易文翰的心猛地一沉,他擔心有主的墳被遷走,無名女尸就那樣被遺落,尸體上搞不好已經蓋起了房子。這樣一來,他們怎麼找?

「對呀,都遷移到山上的荒地上了。我們村南邊有個小山,從上世紀50年代,這附近的村子都就在山上挖墳葬人。那山上全是墳地,一塊一塊的,所以大家都叫它墳山。村里的墳都遷那去了。」

吉時吞了口口水,腦子里有了畫面感,月黑風高夜,他跟易文翰在墳山上尋找一具無名女尸,周圍風聲似鬼哭狼嚎,偶有鬼火飄過。

易文翰向苑村長打听了去墳山的具體路徑,然後便告辭。

兩人找了一家在苑宏發家附近的小吃店吃午飯,順便跟老板打听苑宏發和苑通達。

這位老板看起來也是五六十歲,跟苑通達苑宏發都是同齡人。易文翰和吉時對他報以希望。

好巧不巧,小吃店的老板也參加了苑宏發的搬家宴,當初那兩人打起來的時候他還去拉架了呢。

「既然是拉架,當時肯定是跟他們倆近距離接觸,你听到他們打架的時候都說了什麼嗎?」吉時問。

吉時覺得,既然是在搬家宴上突然大打出手,那麼一定是有什麼特定因素刺激到了苑通達,苑通達一定是非常氣憤的,失去理智,這種時候很可能一邊打一邊罵,罵的內容中說不定就說漏了嘴。

如果這位老板听到了苑通達邊打邊罵的時候說到了敲詐勒索,那麼他也能算個證明殺人動機的證人。如果老板還听到了有關墳地和無名女尸的話,那就更好了。

老板想了想,說︰「我記得當時苑通達罵苑宏發是文盲,苑宏發說文盲也比罪犯強,嚷嚷著要去報警,讓警察抓苑通達。我當時就說,報警也好,讓民警過來調節,到時候把你們倆都抓走。我這麼一說,他倆就不打了。」

吉時哭笑不得,這位老板當時以勸架的動機,好心好意說出這樣的威脅,沒想到卻正好敲打了這兩個氣頭上的人,迎頭一盆涼水,澆熄了二人的怒火。苑通達不想鬧到派出所,苑宏發也不願就此斷了財路。

只是老板的這個答案出乎易文翰和吉時的預料,苑通達進門後突然變臉跟苑宏發打架到底是被什麼刺激到了?為什麼會在打架的時候提及苑宏發是文盲的事兒?

老板還在自顧自回憶,「苑宏發這個人啊,本身就是文盲嘛。三十年多年前吧,村里開辦掃盲學習班,主張村民學習認字,村里不識字的都去了,就他不去,說誰讓他認字他就跟誰急。當年苑通達去了,雖說沒有文憑,但是認的字足夠日常生活了。我估計啊,就是因為這個,苑通達有優越感,罵苑宏發是文盲。」

正巧小吃店老板的女兒在櫃台那邊算賬,一听父親提到了苑宏發是文盲的事兒,便插嘴說︰「我覺得吧,苑宏發還是想要認字的,他就是愛面子。」

「此話怎講?」吉時把目光投向櫃台那邊的老板女兒。

「大概是我9歲那年吧,」老板女兒一邊回憶一邊說,「有一次我放學回家,路上踫見苑宏發,他手里拿著一個小本,招手叫我過去,說是讓我教他幾個字。」

老板先瞠目結舌,「還有這事兒?苑宏發會主動認字?」

「對呀,我當時就過去了。我當時是小孩,有大人找我學認字,多威風啊,我就去教他。」

「什麼字?」吉時的直覺告訴他,苑宏發想要認的字一定跟無名女尸有關。

老板女兒搖頭,「那麼久的事情了,我哪記得。反正大概有十幾個字吧。他不光問我念什麼,還讓我解釋是什麼意思。我就記得那些字我都認識,我都給他講了,也不知道他記沒記住。」

「你沒問,他也沒說為什麼要認這些字?」吉時問。

老板女兒搖頭,「沒有,我當時太小,讓我干什麼我就干什麼了。我記得我給他解釋字的含義的時候,他還拿筆在本子上寫寫畫畫的,可能是幫助記憶的吧。臨走時,他還囑咐我,他找我學字的事情千萬不能告訴任何人。」

「具體是哪年你還記得嗎?」易文翰在心里盤算過,苑宏發提過,發現無名女尸是在苑通達的大兒子出生之前,也就是1995年之前。如果苑宏發學字的時間也正好是這個時段,就說明學字跟女尸很可能有關聯。

老板女兒想了想,「當時我應該是小學三年級,95年或者96年吧。」

易文翰看了吉時一眼,兩人心照不宣,能讓苑宏發主動認字,這事兒一定跟他的財路有關,而他的財路就是那具無名女尸。

「苑宏發讓你保守秘密,你就真的誰也沒說?這麼威風的事情,你怎麼不宣揚一下呢?」吉時遺憾,如果當時這事兒就傳揚開了,是不是會有人注意到苑宏發的異樣,從而發現女尸呢?

老板苦笑,替他女兒回答︰「苑宏發在認字這事兒上死要面子,誰勸他他跟誰急,這事兒我女兒哪敢宣揚啊?」

易文翰和吉時又讓老板女兒仔細回想一下,哪怕能想起苑宏發當初問她的一個字也行。但一直到兩人飯都吃完了,對方也是半個字都沒想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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