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刀不稱王豎子狂上

作者︰莫若秋寒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龍門城有祭壇。

祭壇位于龍門城正中央,在中軸線上,系東西南北四城交匯之地。取天地中和、萬物協調之意。

祭壇為寶剎模樣,為漢白玉堆砌而成,共有九層。從祭壇廣場拾階而上,有台階九層。祭壇從底座開始,逐漸往上升,也逐漸縮小,到尖頂處為雷針模樣。共有三丈三尺三分高度。

祭壇周邊,是偌大的廣場,廣場拱衛祭壇,有九根漢白玉的石柱。石柱雕刻著雲雷紋,上面有靈花異草飛禽走獸,寓意萬物共生生靈互長陰陽合一之意。

這祭壇,便也並非任何人都可以隨意前往的地方。

每年社祭,慶王攜封地內屬官與記名書生前來祭祀。祭天,祭地,祭鬼神,祭先輩。規模浩大,萬民影從,無不肅穆莊嚴,無不心懷惴惴不敢懈怠分毫。三牲,九禮,炮鳴,全城百姓無不向北而拜。香煙裊裊,蠟炬成灰,涕淚磅礡。

所以,祭壇的地位之重,與鼎相比,雖有分屬,卻有過之而無不及。

然而,刀王王凱之的金盆洗手大典,卻能夠允許被安排在這里,這足以顯見刀王王凱之在龍門的地位何等之高,非一般富戶官宦所能比較。

辰時,雖然經歷了一夜的心驚膽戰,祭壇卻已是人山人海熱鬧喧騰。只見到穿著各色趕緊整潔衣物的男女,已是在祭壇周邊的廣場等候,人們三五成群,互相訴說著什麼。有的面色驚喜飛快的說著自己的客套,有的面色遲疑一字一字的回應著對方,也有的或者閑散或者淡漠或者平靜或者舉手揮舞大聲喊叫然後如風一般的朝旁邊跑去。這群人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的宮裝艷麗,有的素色風華,有的錦衣綢緞,有的補丁成衣,有小兒繞著人群奔跑,有少年故作矜持如小大人一般。

在人群邊緣,也有官府的衙役三步成伍嚴陣以待。

更有玄衣甲士目不斜視,巍然不動。

彩旗飄飄,迎風招展。

旭日的光輝鋪灑大地,映襯得那周邊的屋脊熠熠生輝。

獵獵的風繞著人群,如撒嬌的孩童,放肆的狂笑。

那一張張臉孔,歲月雕刻的痕跡,見證了他們往日的風華。

那一雙雙眼眸,深邃或者鋒利,卻是時光積澱下的厚度。

更有四周的大街小巷,那進不得祭壇的人,散落四處,指指點點,饒有興趣的評說著什麼。整個城,似乎都在等待今天,也在為祭壇的盛舉而歡呼。所以,在祭壇周邊,那些店肆酒鋪,已是爆滿。那跑堂小廝已是累得筋疲力盡翻白眼,而那躲在櫃台後面的店掌櫃一手撥弄著算盤,一邊卻是笑的皺子都黏在了一起。

「姐姐,這里面都滿了,我們不用進去了!」

花月牽著月娘的小手,月娘望著酒肆里那攢動的身影露出失望之色。花月則緩緩望著街上的人,面上雖然平靜,卻也流露出了絲絲的疲憊和擔憂。

「我們再往前走走吧,月娘累了嗎?別急,我們待會便能找到休息的地方。」

「我不累,只是花月姐姐你的身體本就不好,可我們已經走了兩個多時辰了,我怕你會累著。」

花月微微一笑,道,「別擔心我,我沒事的。想我小時候,可是淋著雨在溪中捉魚的呢!」

月娘抿了抿嘴,笑道,「我也要像花月姐姐一樣無拘無束的去瘋!」

花月在月娘的額頭點了一下,道,「你呀,都已經長大了,再也不能像姐姐小時候那樣耍了!走吧,我們往前走走!」

「哦!」

兩人在人群中緩緩往前走去。在東北不遠的街攤邊,有個人憂郁落寞的望著她們漸漸消失在人群中的身影,然後端起面前的酒碗,一口將那粗劣的酒水喝了下去。有人走了過來,在他的面前坐了下來。

仇九提起頭,卻是戰府的戰玨。戰玨身後跟著兩個身材魁梧的年輕男子。戰玨望著仇九笑,道,「怎麼發呆,是不是有心事?」

仇九已經換了一身衣服,只是膚色和面上的傷,卻是無法掩飾的。

「昨夜本想去看你守擂,但因為王師要收我為徒,我不得不為我要準備的禮物上心。看你這樣,定然是沒什麼問題的。老板,再來一壇酒!」

仇九已經喝了一壇酒,那酒水宛若是清水一般,對他的身體毫無影響。戰玨說話,仇九卻是沒有開口。當那干瘦的老板將酒遞上來,戰玨便為仇九倒上酒。

「你看,人都來齊了,听說祭壇周邊已是人擠人,連路都沒了!不過沒關系,我們是貴賓,有專門的通道的。而且在祭壇有我們自己的位置,待會我們一起進去。」

戰玨喋喋不休,仇九卻是悶聲喝著酒。

他的身體其實很不舒服,脖頸,髒腑,筋絡,皮肉,那不舒服便由內而外由上而下,分著不同層次爆發。若是換作其他人,怕是早就平靜不下來。可是,仇九已經習慣了,特別是脖頸的痛楚,那不時發作的挫裂感,總是讓人如坐針氈如在烈火中炙烤。不過他已經習慣,到底不如正常人。

他需要安靜,需要獨處,需要默默的去忍受和消化。

所以,戰玨雖然表現的熱情,卻讓仇九有些不悅。

仇九的神經已經繃起來,若是戰玨繼續如此不休下去,怕是仇九會暴躁起來作出無禮的舉動。不過,戰玨見仇九神色沒有絲毫熱情,卻也收住了話匣子,飲了一口就,皺起眉頭來,道,「今天三公子會代表慶王出面說一些客套話,然後便是王師自己追憶往事以及鼓勵後輩的說辭,緊接著才是真正的金盆洗手。對了,我帶你去見個人,這個人你先前見過了。」

仇九騰地起身。戰玨起身朝身後的人說了幾句,便領著仇九步入了一條巷子。巷子很深,牆壁上已是布滿青苔,地面的街石也是顯得有些濕滑,那黑沉沉的顏色和痕跡,似乎便是死去青苔的尸骸。兩人在巷子里走了有百步遠的距離,便來到了一處靜謐的院落。

來到了這里,仿佛來到了喧鬧城市的郊區。

戰玨伸手瞧了瞧門,門便被從里面打開。

有兩排肅身而立配著刀劍的武士面色嚴肅的站在那里。

戰玨笑了笑,帶著仇九從那兩排武士中間朝里面走去。

一絲絲琴聲從前面傳來。琴聲如風,訴說著春日里的甜蜜。很快便有女子那咯咯的笑聲。戰玨瞥了仇九一眼,低聲說道,「這是王師的孫女,那晚你可能沒看清,不過人特別不錯,清麗雅靜,溫婉賢淑,王師已是有意將孫女嫁給三公子。」

從外院大門進入,穿過游廊,來到一處花園。

假山處處,流水不絕,青葉飄逸,流蘇扶風。

在游廊上可見前面不遠處有一石亭,石亭里有兩個青春的身影在那里。女子坐在石桌前,雙手撫著琴弦,男子則站在女子的背後,臉上滿是深情與愛意。女子不時笑著,男子則抓著她的香肩,彎下腰說著什麼。

在距離石亭還有段距離的時候,戰玨和仇九停了下來。

「我們等一會,這曲子完了,三公子便會過來。」

仇九不語,也不看那石亭,只是雙眸靜靜的望著那水面的倒影。

春寒還在,但春意已是盎然。若是在老家,那山坡上的樹木怕是早已吐露新芽綻放出新生的葉子。還有河邊的茅草,那些野花。男方的天氣,總是寒意去的快,只要明陽,氣溫顯然要高不少。

兩人靜靜的站在那里,值得琴絲發出顫音,女子裊娜而起,避開了男子的雙手,捂著嘴偷笑著。男子搖了搖頭,朝游廊里的戰玨兩人望來,道,「我這還有點事,跟他們談完,我們便去找你王師。」女子點了點頭,雙手交疊在月復部,眸光如那春水般澄淨透徹。男子便從石亭里走了出來。女子望著游廊里的兩個人,好奇的盯著仇九。

「讓你們久等了!」朱兆基歉意的道。「在這里坐吧,我們雖然之前見過,卻是沒有好好聊過。趁著王師典禮還有段時間,我們便在這里偷偷閑聊聊天。」

三人在游廊里坐下。風從院牆滑落,吹著那青葉在水面上晃動。

「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朱兆基問道。

「這是仇九,」戰玨見仇九望著水面不語,急忙道。「武藝極好,很受王師看重。」

朱兆基望著仇九,仇九的神態顯然是無禮而傲慢的。但是朱兆基似乎並不生氣,微微一笑道,「父王在時,總是告誡我,說英雄出草莽,不可小覷了天下豪杰。我也深以為然。前段時間我還獨自外出,在江湖中闖蕩了一段時間呢!說起來,這段時間的經歷給了我很深的觸動。曾有人說,俠以武犯禁。這話對也不對,很大程度上是儒家對武夫的輕視和戒備。江湖中人雖然行為不羈,不願受禮法束縛,往往有跳月兌不悖之舉,可江湖中人的義氣和忠義,卻是古已有之的。曾有荊軻刺秦王,也有高漸離以築酬知己,而司馬公千古巨著中陳訴這些草莽英雄,更是讓人心悅服之,大有知己之意。」

朱兆基說的熱情,仇九卻依舊一副神游天外之色,讓戰玨有些尷尬,偷偷扯了扯仇九的袖子。仇九皺了下眉,收回目光望著朱兆基。朱兆基依舊含笑著,沒有絲毫的介意。

「我可以接受委托,」仇九卻道。「但是需要籌碼。你肯開出怎樣的價碼?」

戰玨面龐一抽,瞪了仇九一眼。他帶仇九來一是朱兆基的吩咐,二來他戰家是慶王府的家將,他的父親雖然不希望他與世子攪和在一起,但人總是有自己的偏向的,在諸位世子中他自然是看好三公子朱兆基的,所以他希望能將仇九拉攏到朱兆基的身邊。可見仇九如今的言語與神態,似乎太過于高傲,也讓他有些尷尬和下不來台了。

哪料朱兆基似乎早已明白仇九的性子,只是抬起手豎起一根手指。

「我可以答應你一個要求,任何要求,只要你提出來,我便會答應你一個。」

仇九將目光落在靜水岸邊,似乎在思索。戰玨則好奇的看著朱兆基,朱兆基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說話。

仇九已是起身,道,「我答應你。」

「痛快,」朱兆基滿意的起身,道。「江湖中人果然快人快語,說起任何事情來都如此干脆利落。好,事成之後,我便完成我的許諾。」他拍了拍手,一到身影倏然從綠蔭之中掠了過來,剎那已是到了朱兆基的身後。朱兆基接過那人手捧的長盒,遞給仇九。「這是一把好劍,能落在你的手里也算是它的福分。雖有些破損,卻是不損鋒芒。」

仇九望著那木盒,抬起手按在上面。木盒忽然砰的一聲裂開。

一柄劍靜靜的懸在朱兆基和仇九的手掌中間,如有無形的力量托著。戰玨露出驚訝之色,而朱兆基身後的人卻是一手按在了腰間,似乎隨時要拔刀。而朱兆基卻是神色平靜而鎮定的站在那里,眸光泛著笑意的望著仇九。仇九手掌一合,劍便在他手中。

那種血脈相連的感覺,瞬間涌上心頭。

這柄劍是那老匠人所鑄,也是他掉在擂台那里的。他沒有想到朱兆基竟然將它找回來了!

仇九淡淡的道,「多謝!」

「不用客氣!」朱兆基道。

仇九便轉身沿著原路離去。望著仇九的背影消失,戰玨不解的問道,「公子這就談好了?」

朱兆基眸光深遠,不知在想什麼。他道,「有些事情你知我知,並不需要說的太明白。」

「可我還是不明白你要他做什麼,而他又有什麼要求!」戰玨道。

「這便是他這種人的風格,」朱兆基唇角微微一翹道。「他說的話可能讓人一頭霧水,但是听的人卻是一清二楚心如明鏡。他所要的,只是我的一個承諾。」

「可是公子要他做什麼呢?」戰玨問道。

朱兆基看了戰玨一眼,卻是轉身,道,「王師怕是要出場了吧,作為慶王府的代表,我可不能遲到啊!走吧,時辰快要到了。」

戰玨心中滿是霧水,卻又無可奈何,低聲一嘆便跟了上去。

仇九走出巷子,抬頭望去,便見到一體態婀娜風流穿著一件黑色斗篷的人從面前走過,那人腳步微微一滯,卻是沒有看仇九,但仇九知道那人感覺到了自己。仇九抬頭望著天空,那一輪旭日被一朵烏雲掩蓋,四周是一片沸水般的嘈雜之聲。長吸口氣,仇九舉步匯入人群之中。而此時,一道道鐘聲從祭壇方向悠揚傳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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