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君萊悄然回到夜闌不歸後院,酒樓依舊寂靜,而外面街市因官兵來往開始喧鬧。此時,距離她出去不過一刻鐘,天際灰蒙蒙,不多時便會亮。
或許多年情誼,紅娘子有所感知她出去做了什麼,又或許是對血味敏感,竟破天荒對著她甩尾巴,似乎想到她身邊來。
燕君萊對它噓聲,這老友破天荒配合,安靜下來。
回到柴房後,燕君萊把夜行黑衣月兌下,這時,她手臂上的傷口竟消失……傷口還在,只是被百曉生遮蓋起來。
穿衣裳時扯到右臂傷口,燕君萊嘶聲倒吸一口涼氣,真他女乃的疼!
這人他娘的下手真黑,以後有機會,她得報仇。
他在她手臂穿個洞,那她就在他身上穿三個洞……
小黃狗還在睡,燕君萊歸來時帶進冷露涼風,還有極其濃的血腥味兒,它抬起腦袋迷瞪看,在血味兒中嗅見熟悉的燕君萊味兒,它忽地腦袋一摔,又倒回去一瞬間入睡。
小黃狗躺的地方擋了路,燕君萊抱著血衣出去,路過它身邊時用腳將它挪了地兒。
燕君萊勤快,經常是酒樓最早起的。如今勤快也有好處,她跑到鍋爐房灶台前,將血衣、面巾等物塞進灶膛,又添了些細柴禾草進去,一把火引燃。
灶膛內火慢慢旺起來,天未亮,屋內幽暗,火光照亮燕君萊的臉,依舊是面無表情。
遂城復雜,遂城的人也復雜。她還沒搞清九卿這貨的身份,又來個百曉生齊子里……
天亮後不久,官府果然大肆搜查。
大清早,酒樓的人沒睡醒,外面就有人重重拍響酒樓大門。
這個時候,燕君萊剛把大鍋里的水燒熱,水面冒著熱氣,鍋底開始升騰氣泡。房梁塵網上一縷煙絮掉入鍋中,燕君萊徒手撈起來。
她坐在灶前入定,看似發呆,實則是凝神注意著酒樓的動靜。
門響後,睡在大堂守夜的伙計匆匆忙忙去開門,沒過一會兒,便是古月虛晃隨即略帶匆忙的腳步。
她想,這女子八成快被這些破事折磨瘋魔了。
不至于,但也差不多。古月披頭散發,隨意披了件外衣,面無表情望著門外這群身份大大小小的官兵,偏頭略思量……不用人開金口多說,她無聲讓開路,俯身做了個請。
沒崩潰,但她認命,不掙扎了。
隨後,古月打著哈欠,坐到大堂角落燕君萊愛待的位置,一言不發望著官兵們樓上樓下的忙活。那些個舞女、歌伎、樂伎、小丫頭還在睡覺,著不曉得發生了什麼事,被吵醒後赫然看見門外站著官兵和廷尉官吏,瞬間臉煞白。公子哥們都醒得差不多,跑到外面好奇看著。
若是以往,古月鐵定極為熱情跟著上上下下忙活……現在不可能了,她似乎天生草寇命,和朝廷犯沖。一天安靜日子不得過,成天破事來得多。
官府的人跑到後院,進了鍋爐房。賊人燕君萊拿著一根未燒完的柴棍,一臉迷茫走出來,瞧著他們沖進各個屋子,連馬廄棚子都沒放過,拿刀細細捅……
果然,查得很嚴。
燕君萊向前方大堂去,轉身一瞬間,神色清明,恢復獨有的寧靜。
酒樓里也不安靜,燕君萊走到樓梯口處站定,身邊剛好是衛少均。
沒睡好,衛少均打著哈欠,余光瞥見身邊似乎站了一人,他轉頭,赫然看見是燕君萊舉著一根柴火棍。
「 !」燕君萊悄無聲息來,他被嚇了一跳︰「大清早你拿根棍干嘛?」
「燒水啊,你們早上洗臉的水都是我燒的。」
「這麼多人的水都是你燒的?」
「……差不多。」
呆了一下,衛少均不好意思撓頭。夜闌不歸人很多,燒的熱水量肯定不少,而燕君萊一個人攬了。以前不覺得,現在處于酒樓環境,又是個伙計的身份,他突然有些不好意思……一個大男人,洗臉水都要人伺候,怪丟臉的。
沒揣度人心思的習慣,燕君萊呆呆望著酒樓來回走動的官兵,不曉得衛少均破腦袋瓜子想了那麼多。
可少年,終究是在這里懂得了體諒
燕君萊不愛搭理人,衛少均便沒說話,過了一會兒,他忽拉住一人打听消息。
似乎是相識,那人很干脆說了廷尉發生的事。賊人燕君萊面無波瀾,斜眼看著他倆說話。當听到這小官說,那日她在廷尉動手傷的四人都是廷尉的神武衛時,自己個兒都有些驚訝……
廷尉精英……好像不夠看啊。
這姑娘不自知,哪知道,她的身手放眼江湖,還是能讓人多看兩眼的。
听完,衛少均驚愕不已,「啥賊人,膽這麼肥……居然還在葉京 眼皮子底下跑了!」
「那賊人身材矮小,很靈活,傷了廷尉好些人。廷尉的人現在躺了一片,大家都猜測是江湖哪位高手。」
不多時,官府的人將夜闌不歸搜得差不多,不出意外的話,是要走了的……
讓燕君萊很無語,偏偏衛少均腦袋秀逗是個多事的貨。
「身材矮小?」這哥們,忽一把拉住燕君萊,一番話,讓燕君萊十分錯愕怔在原地……
「有我這哥們矮嗎?你們怎麼不整個畫像來,就這麼憑空也找不著人啊。」
衛少均一番話,小官後面的沒放在心上,只是看燕君萊第一眼便沒移開視線,打量著,隨即招手喊人。
一個男人從夜闌不歸門口進來。這人燕君萊識得,就是昨晚上被她收拾的四人之一,這會兒,他的手還沒恢復,仍是無力垂落身側。
沒用小官說清楚情況,這神武衛徑直走到燕君萊前方,注視著她。在廷尉辦案抓人,他們向來敏感,親眼見過的賊人體型記得一清二楚,更不會忘昨日才見過的賊人。
燕君萊一直低著頭,看起來有點膽怯。衛少均見著情形不對,忙打圓場︰「喂,你們這是做什麼,這個兄弟我認得,是個老實人。」
神武衛沒管衛少均,直接審問燕君萊。
「你抬起頭看我。」
燕君萊听話抬起頭來,迷茫與之對視,「……咋了?」
神武衛往後退了幾步,隔遠些打量燕君萊,越看越篤定,而她的體型漸漸和記憶中的身影重合。不與旁人廢話,他讓官兵圍住燕君萊,吩咐人將葉京 叫來。
與燕君萊就是並肩站著,衛少均被官兵拉開,而酒樓的人皆是三三兩兩對著燕君萊指指點點。
「誒,搞錯了吧,我這兄弟真的很老實,在酒樓起早貪黑做事多得錢少,他怎麼可能是那種心狠手辣的賊人呢……」說著,衛少均心里沒底了,因為,他忽然想起燕君萊會武,有時生氣釋放出的殺氣駭人。
衛少均面容現出異色,他身處世家經常游走各階權貴之間,心計閱歷也有,很快正色,沒人發覺異常。得虧,他這個破綻是在葉京 進酒樓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