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逸笙輕聲道︰「所以你寧願自刎?」
晚歌不想解釋,于是點頭道︰「是,我恨你,卻與你我嫌自己髒。」
蕭逸笙苦笑一下︰「你何不直接告訴我?你何必你若當真恨我,你何必」
蕭逸笙又道︰「我再問一事莫塵發現,父皇那段時間的藥是你熬的,藥房存有的一味至關重要的藥材卻比預算中的要多,可見你那時並未用那一味藥晚歌,父皇也是你?」他自己都不願接受,因為父皇分明留下了那一道賜婚聖旨,他希望晚歌能夠告訴他「不是」。
晚歌張了張口,卻無聲。也罷,都到這個地步了,沒什麼好解釋的。她道︰「是我。」
蕭逸笙緩了很久,又艱難道︰「你方才不是要殺我麼,為何不動手。」
晚歌輕聲道︰「你怎知我不打算動手?我恨透你了。兄長之仇,怎能不報。」
蕭逸笙輕輕搖著頭︰「你的兄長弒君,是死罪,本就該死」
晚歌咬牙問︰「他也是你的兄長呢,蕭逸笙。憑什麼你生來就是天子,而他生來就該死在你的劍下?!」
蕭逸笙下了床塌,拾起了那把匕首,難以接受地顫著手︰「你死了兄長,可我也沒了父皇晚歌,是我們虧欠你,可我娶你為後了」
他刀鋒一轉,對著她,顫聲說道︰「即使到了這般地步了,我依然願娶你,可你呢,你卻不曾愛過我。」
冷冷的刀光在月光的映照下顯得尤為刺眼,晚歌晃了晃神,閉上了眼楮。到了這一刻,她反而不再懼怕得失了。
蕭逸笙慘淡地笑了︰「讓你孑然一身,我來贖罪,可我又何罪之有?」
衣物細碎的聲響。待晚歌再睜眼時,他已然離去。她撐著向床榻下看去,大紅的婚裙還被棄在那里,而他的衣袍已被他穿去。清冷的月光下,連這樣的艷紅都失了顏色。
今日本是他們二人的大婚之日。
她這時才發覺腿心生疼,好似要把她整個人都撕裂。她無力地躺了回去,滿面淚流。原來從一開始,虛情假意的那個人一直都是她自己。
是了,他何罪之有呢。但于我而言,愛與不愛,皆是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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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晚歌再轉醒時,已是次日的清晨,白茶跪立在床榻邊,怯怯地喚她。
晚歌眼周紅腫,抬眼都很吃力,開口時,聲音嘶啞不堪︰「現在什麼時辰了?」
白茶輕聲回話︰「回娘娘,現在快要巳時了,莫姑姑叮囑奴婢辰末時要喚娘娘起來梳妝,得去怡華殿給太後娘娘請安的。」
晚歌欲坐起身來,但腿間傳來疼痛,小月復酸澀不已,叫她呼痛出聲,昨夜的記憶瞬間回籠。
白茶被她蒼白的臉色驚了一驚,忙扶著她坐起。晚歌顫著身子,虛倚在床桿上,眼神空洞。
白茶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埋著頭候命。
晚歌低頭看了她一眼,道︰「起來罷,別跪著了。莫楠去哪了?」
白茶匆促地爬起,低著眉眼道︰「皇上一早去上早朝的時候,將莫姑姑一並帶走了。」
晚歌一怔,蹙著眉問道︰「皇上早些時候從宸晞宮出去的?」
白茶也愣住了,隔了一會兒才小心翼翼答道︰「是,皇上昨兒不同娘娘共寢的麼,娘娘莫不是忘記了?」
不對,不對,他昨夜明明走了的。
白茶小聲說道︰「不過陛下一早從這里走出去的時候,面色並不好,似是徹夜未眠。」
若是大婚之夜他從殿中出去,叫外頭宮人瞧見了,她這個皇後必定要遭人詬病他並未上床歇息,他在殿中候了整整一夜?
晚歌雙睫微顫,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他不厭我麼,為什麼還要顧及我的名聲?他是皇帝,這個時候換個皇後也沒什麼的吧,畢竟我不過是一個民女,換誰來做「紀晚歌」都沒什麼問題啊。
只有一種解釋,蕭逸笙不打算要她這個欺君罔上者的命,甚至還讓她繼續當皇後。雖然晚歌並不知道他這麼做是何意。
白茶小心地問道︰「娘娘,可要梳妝了?」
晚歌看向她,輕輕頷首︰「扶本宮起來。」
既然如此,那她還是皇後,她有大把的時間接近姜絳卿。
「喏。」白茶將她扶起,晚歌緊咬牙關,卻覺得每一步都似刀山。原本行的是夫妻之事,可過了這一夜,怕是從今往後都再無夫妻之實了。
晚歌苦笑著,看向自己的小月復。這里會不會懷上他的子嗣?絕對不可以,她愛上他已是不可赦的罪過了。
晚歌坐到銅鏡前,看到邊上還有花燭的殘淚。昨夜他還在這里替她取下鳳冠,還說「不戴它也是皇後」,還在這處吻她。
罷了,是她自找的。她不忍心對他下手,後果就由她自己承擔。
她這才注意到銅鏡里的自己滿臉淚痕,昨日的妝都花了大半,紅腫的雙眼和無神的面容讓她看起來人不人鬼不鬼。原來白茶早就都看見了,卻一直沒說。
她抬首︰「白茶,晚些時候去太醫院取些避子湯來,本宮回來時要喝。」白茶愣住了,一時之間不知是否該應允。
白茶為難地道︰「娘娘你這是何故呢」白茶雖然懂得不多,但是看得出來陛下和娘娘鬧別扭了,但是娘娘不還是娘娘嘛,所以矛盾肯定不大,夫妻床頭吵架床尾和的嘛。
晚歌捧起水往自己的面上潑,清醒了一些後,道︰「送去錦秀宮,本宮還是回去的好。」
白茶只好暫時應允下來,心想待到日後再告訴莫姑姑罷。
「那奴婢去喚芍藥進來給娘娘梳妝。」
芍藥小步地走了進來,朝晚歌福禮。晚歌看著她,突然覺得自己應該好好留意一下她了。
白茶走出殿外,輕舒了一口氣,卻又苦惱地立在原地思索,最後還是走去了太醫院,抓了幾包藥材往錦秀宮去了。
魏恆看著白茶離去,轉身對年輕的學徒說道︰「江澤,去告訴皇上,皇後宮里拿了幾服避子湯。」
江澤應允。他跑得很快,不多時便到了御書房求見。蕭逸笙剛下了早朝,才到御書房沒一會兒,听到江澤說的話面色陰沉,道︰「你去拿回來,她休想!」
江澤皺了皺眉,很快作揖道︰「喏。」
江澤走出門去,心道︰皇上和皇後這是在鬧別扭?
他自認倒霉,又向著錦秀宮奔去了。
御書房內,蕭逸笙黑著臉將手中奏折扔了出去,又將桌上的物什全都掃落在地。
莫楠驚了一下,心道︰晚歌又做了什麼事情,陛下竟然這麼生氣。
莫塵垂眸看了她一眼,難得低聲開了口︰「陛下氣成這樣屬實少見。」
莫楠擔憂的點點頭,也壓低了聲音說道︰「兄長覺得會是何事?」
莫塵抬眼望了一下不遠處的蕭逸笙,道︰「陛下不僅僅是生氣這麼簡單。」更多的是說不清的悵然。他道︰「陛下和皇後的事情交由他們自己去理罷,這不是我們該探听的。」
莫楠頷首,道︰「陛下看著面色極差,我去沏一杯安神的茶來。」
她一轉頭,便瞧見李弘安在原地不安地張望著,無奈道︰「李公公,不必再瞧了。勞煩走一趟去取些安神茶來,可否?」
李弘安擰著個眉,「哎」了一聲,苦著個臉︰「咱家也是愁得慌。」
莫塵和莫楠對視一眼,聳了聳肩,亦是憂愁。
蕭逸笙看著一室凌亂,太陽穴突突的疼。他按住眉心,跌坐回坐榻上,努力讓自己靜下心來。
可當他冷靜下來後,卻又滿心悵然,一時間有些迷茫。
「如何是好?」她不愛我,我該怎麼辦。
母後虧欠她太多,我要如何還。
「如何是好啊?」他目光散漫,喃喃自語,仰頭,抬手掩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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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見母後,母後萬福金安。」晚歌半蹲著福了福身子。身畔的芍藥同她一起行了禮,有意無意地盯著姜絳卿瞧。
姜絳卿淡淡地瞥了晚歌一眼,對這一聲母後不願苟同,卻又不得不接受︰「起來罷。」
「喏。」晚歌站起,頓覺眼前一暗,眩暈著向後傾去,芍藥急忙扶穩了她,待她穩了身子才減了氣力虛扶著。
姜絳卿挑了挑眉,揶揄道︰「皇後這是怎的了,一到了哀家這兒總這麼虛弱,莫不是又想昏過去,讓皇帝再來抱你走?」
現在晚歌是皇後,姜絳卿不能像先前那般對她,逞個口舌之快她倒也樂意。
或許是因為昨夜沒睡好罷晚歌今天精神不好,不打算跟她起什麼沖突,日子還長,姜絳卿做了什麼她總能夠查到。
晚歌定了定神,刻意忽略了姜絳卿的譏諷︰「體弱多病,教母後見笑了。」
大抵是晚歌面色真的差到了極點,姜絳卿瞧著頗有些疑慮︰嘖,爬上了鳳椅還這麼蔫?總不能是昨夜樂得一宿未眠罷?
姜絳卿尋思著晚歌若真在她這昏了對她可謂毫無利處,反而還對曦雲解釋不通,于是咽下了將將出口的話,讓晚歌坐下歇息。
只是這一坐下,兩人的氣氛便凝到了極點。姜絳卿當然不會去過問晚歌身子如何可還適應這樣的事,晚歌心中介懷著姜絳卿的所作所為更是不想跟她說話,反正她只不過是按照規矩來走個過場。
眼看著這茶都飲了第二杯了,晚歌滿臉心事重重,一聲不吭,姜絳卿終于忍不住發問︰「皇後這是宮里沒茶了,要來哀家這處討?」
晚歌回過神來,還未答話,又見姜絳卿喚了金鈴過來︰「內務府是怎麼辦事的,皇後宮里沒茶葉了也不懂得派一些去。」
晚歌瞧著金鈴這副欲笑不笑的模樣,領會了姜絳卿的意思,回話道︰「臣妾叨擾母後了?」她環顧了一遭,道︰「母後這處又大又空,清淨得很,臣妾這才多呆了一會,既然母後覺得是叨擾,那臣妾便先告辭了。」
這便是在說姜絳卿這處清閑無趣,用來發呆正合適了?
姜絳卿面上頓生不悅︰「皇後這是把哀家這當御花園了?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晚歌氣力回了個大半,正欲反唇相譏時,門口傳來李弘安抑揚頓挫的通報聲︰
「皇上駕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