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斗志

作者︰浮沉的命運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冬雨霏霏,冬意蕭然,放眼望去,大運河滾滾流水,兩岸古柳葉落歸根,枝條輕舞,雖是冬日,亦有生機。

「盡道隋亡為此河,至今千里賴通波。」

站在運河岸堤上,看著滾滾而去的流水,岸邊已經開始有了細冰,崇禎嘴里,月兌口而出這幾句話來。

隋煬帝濫用民力,國破身死,猶自建有大運河,福澤後世。自己執政大明二十年,一無是處,幾近亡國,惶惶然猶如喪家之犬。

自己,豈不是連隋煬帝也不如?

何況,在對付夷狄上,隋煬帝可是一點也不手軟,高句麗可是比建奴強大太多。

「烺兒,你過來。」

看到兒子醉心地誦讀文章,崇禎的眉頭,立刻皺了起來。

生逢亂世,醉心于四書五經、詩詞歌賦,絲毫不以沙場征戰為樂,不要說王泰和建奴,就是流寇那些驕兵悍將,一旦疆場鏖戰,太子又如何是他們的對手。

隋煬帝諸子被李淵、王世充等誅殺殆盡,無一能扛起大隋江山。難道說,他的子孫,也會重蹈覆轍,走上不歸之路?

太子這個樣子,又怎麼能挑起大明江山這副千斤重擔?

「父親,有什麼事嗎?」

看到崇禎臉色難看,朱慈烺趕緊站直了身子,小心翼翼。

崇禎父子說話,王承恩還有其他的衛士,都是遠遠地避開。

朝廷南遷,人心盡失,一路上逃離的官吏、宮人、包括衛士絡繹不絕,崇禎的心情糟糕至極。

這個時候,可沒有人想觸霉頭,惹的龍顏大怒,自討苦吃。

大明王室雖然威望受損,但余威猶存,衛士們還是恪守宮中規矩,知道天威浩蕩,不敢僭越。

「烺兒,將來到了江南,天下這些政事,你也要替父分憂了!」

崇禎的話听在耳中,朱慈烺抬起頭來,滿眼的疑惑。

過去幾年,他已經斷斷續續開始幫著崇禎處理政務,只不過他才能一般,對政務似乎沒有什麼天賦,而崇禎脾氣暴躁,朝中大小事務乾坤獨斷,他就更加索然無味了。

听父親的意思,是要他正式開始處理政務,也不知是真是假。

「父親,孩兒惶恐,恐擔當不起這國家重任,讓父親失望了。」

「當不起也得當,誰叫你是大明的太子,是朕的兒子!」

崇禎眉頭緊皺,語氣不自覺地嚴厲了起來。他看著惴惴不安的朱慈烺,忍著心頭的不耐煩,語重心長。

「天下動蕩不安,內憂外患,居心叵測者大有人在,我大明的江山,自然不能拱手讓人。到了南京以後,朕便讓你速速輔政,率軍出征,平定四方,你自己也要未雨綢繆,做好準備!」

「父親,我大明朝,難道真的沒有精兵強將嗎?」

朱慈烺心頭忐忑,不自覺月兌口而出。

話一出口,朱慈烺就開始後悔。

天下若真是有精兵強將,朝廷又何必南遷,父親又憑什麼對王泰忍氣吞聲!

崇禎一陣失望,兒子的話語明顯信心不足。就憑他這個樣子,還怎麼和王泰抗衡?

看到崇禎臉上的失望之色,朱慈烺臉上一紅,趕緊解釋了起來。

「父親,王泰統兵有方,可比漢之衛青、霍去病,唐之李靖、蘇定方,若能讓他回歸朝廷,我大明國運自會蒸蒸日上!」

朱慈烺的臉上,甚至浮起一層興奮之色。

崇禎一陣錯愕。這個老實孩子,他難道不知道,王泰是亂臣賊子,他就是來奪大明江山的嗎?

「烺兒,王泰文韜武略,部下精兵強將,可他是大明臣子,不該居心叵測,自絕于朝廷。你……你明白嗎?」

崇禎心中浮起一絲後悔來。若是當年不顧什麼大明祖制,乾坤獨斷,召王泰入京,革新變法,也許現在的形勢,是另外一個局面。

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大明王朝若是亡了,也是被他玩死的。他就是大明的千古罪人!

果然,崇禎的苦口婆心,听在朱慈烺耳中,還以為崇禎示弱,有悔恨之心。

「父親,王泰當年向父親提出革新變法,父親斷然拒絕,後在群臣的慫恿之下,一步步把王泰逼上了反路。父親對王泰太過嚴苛,對群臣卻是優待許多。王泰有救國救民之心,群臣卻是為了自己的榮華富貴。朝廷今日之窘迫,乃是咎由自取,怨不得別人!」

朱慈烺年輕的臉上,忽然變的通紅,言語中的激憤,顯然是有感而發。

「就說那個山西總兵趙應貴,天下人誰都知道,他不可能公然擄掠婬辱晉王妃,父親順應群臣,冤枉趙應貴,處以極刑。結果如何?王泰派人劫了法場,從此與朝廷決裂,一發不可……」

「夠了!你是在譏諷朕嗎?」

崇禎面色鐵青,怒聲打斷了兒子的滔滔不絕。

「父親,忠言逆耳,孩兒都是肺腑之言,望父親見諒!」

朱慈烺不顧地上的泥水,跪了下來,額頭幾乎觸地。

崇禎怒不可遏的同時,卻是暗暗搖頭。

兒子已經長大了,他有自己的主意。他雖然不如自己想象中那樣完美,但也不是一無是處。

大明朝廷對王泰太過苛刻,那也是王泰咎由自取,飛揚跋扈所致。君為臣綱,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若是天下的臣子受些委屈就恣意妄為,朝廷還如何號令天下?

「王泰南征北戰,功高蓋主,使得天下百姓只知王泰,而沒有朝廷。自古以來,這都是大忌。況且,王泰手握數十萬重兵,形同藩鎮,你說,朕能安心嗎?」

崇禎慢慢恢復了平靜,語氣也變的平和許多。

「起來吧,要是讓船上的人看見,不定會引起什麼波瀾。」

「謝父親教導。」

朱慈烺站了起來,眼神閃爍,他身軀雖然高大,但身材還是太過單薄。

「烺兒,你听這朗朗的《少年中國說》,已經傳到了南直隸,難道還不可怕嗎?」

崇禎眼神幽幽,似乎在自言自語。

「王泰執掌河南,徐州水師、清河船廠卻是其勢力範圍。由此可見,這兩淮已經被其侵蝕。也不知道,這南直隸,還是不是大明的天下?」

「父親,到了江南勵精圖治,還能再回來嗎?」

父親的苦楚看在眼中,朱慈烺小心翼翼問道,心神不定。

听說王泰已經破了山海關,兵進山西,河南衛軍驍勇善戰,只怕大明朝廷不是對手。

南京能不能落腳尚未可知,父親已經想起了將來之事,是不是太樂觀了些?

「北地糜爛,王泰必然要浪費大量人力物力,恢復民生,安撫百姓。外有建奴,內有流寇,到時候龍爭虎斗,兩敗俱傷。江南富裕,咱們趁機厲兵秣馬,坐收漁利。」

瀟瀟冬雨中,崇禎的一腔熱血,開始慢慢沸騰了起來,胸中也有了幾分斗志。

「父親,我只是擔心,到時候兵禍連連,受苦受難的又是千千萬萬的百姓。南京距離京師千山萬水,恢復起來,恐怕不太容易。」

忠言逆耳,朱慈烺又變的乖巧。

「那也是無奈之事。等到了江南,再派使者和王泰好好談談。至于他會不會回歸朝廷,就看天意了。」

崇禎說完,又是一陣沉默。

「父親,江南士大夫死的死,退的退,父親要讓江南平定,恐怕還要借助江南的士子。」

朱慈烺的話,讓崇禎微微點了點頭。看起來,兒子確實是長大了。

不過,朱慈烺的下一句話,讓崇禎剛剛緩和下來的臉色,又難看了起來。

「江南名士黃道周、錢謙益和劉總周,這幾人才華橫溢,滿月復經綸,都是江南的大家,只要有他們在朝中,江南的讀書人就會安靜下來,江南的局勢也會安定下來。」

「江南的事,等到了江南再說吧。」

崇禎沒有再暴怒,只是輕輕擺了擺手。

「從此刻起,你要和軍中的將士多走動,到時候編練新軍,他們都用得著。等到了江南,你要禮賢下士,親民愛民。現在緊要的是和王泰搶奪民心,你明白嗎?」

黃道周、錢謙益和劉總周,這些人讀書寫字、著書立說還行,談到治國平天下,這不是開玩笑嗎?

「孩兒一定努力,做出一番事業!」

「這才是我朱家的子孫!」

父子二人的談話,終于融洽了些。

生在帝王家,沒有選擇,除非確實不貪戀權力。

崇禎父子二人在運河岸邊侃侃而談,一艘大船之上,輔臣陳演和魏藻二人,也在偷偷打量。

「陳兄,你說王泰被封了北王,真的要和朝廷劃江而治嗎?」

魏藻的疑問看在眼中,陳演輕聲一笑。

「是不是劃江而治,那就要看王泰了。」

魏藻心中一驚,隨即點了點頭,若有所思。

以王泰之兵強馬壯,要不要稱帝,是不是改朝換代,還不是看王泰想不想。

「陳兄,北地糜爛,民生凋敝,外有建奴,內有李闖。王泰想要恢復故土,讓北地安定下來,恐怕也不太容易。」

魏藻眼神示意了一下,若有所指。

「陛下刻薄寡恩,猜忌多疑。太子太過柔弱,難堪重任,這大明朝廷的將來,不容樂觀啊!」

听起來憂國憂民,不過面色輕佻,語氣浮滑,仿佛事不關己。

「王泰之能,古今罕有,即便是前朝張居正,亦是遠遠不及。如今他開衙建府,蛟龍入海,還不攪起軒然大波? 無論是皇帝,還是太子,和其相比,天壤之別,天上地下。」

陳演的低聲細語,讓魏藻面色巨變,月兌口而出。

「陳兄所言甚是。看來這大明王朝,支撐不了多久了!」

「以我看來,大明朝廷苟延殘喘,能支撐的日子,不會超過十年,或許就是三五年。」

陳演看了看左右,繼續低聲道:

「朝廷南遷,北地人心盡失,再想回去,絕無可能。江南富裕,朝廷還能支撐幾年。等王泰平定了北地,即便是王泰不想南下,他那些驕兵悍將,恐怕也不會答應。」

魏藻重重點了點頭。

王泰兵強馬壯,他那些部下,早已對大明王朝大為不滿,虎視眈眈。從劉朝暉驅逐四川官員,到南京城大亂,再到湖廣藩王紛紛逃離,這一切若不是王泰指使,誰也不會相信。

「如此看來,王泰早晚要君臨天下了。」

陳演臉色凝重,平日里諂媚的油滑蕩然無存。

「管他成王敗寇,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在崇禎手下,還是人生苦短,及時行樂吧!」

魏藻一陣頭疼,搖搖頭低聲說道。

「說的好,人生苦短,及時行樂!」

陳演輕聲一笑,輕聲細語。

「道不同不相為謀!咱們和王泰勢成水火,多撈些身外之物,急流勇退,見機行事,豈不快哉?」

二人相對一眼,都是一笑。

什麼天下大事,憂國憂民,和個人的榮華富貴比起來,不值一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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