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桌上幾樣簡單的小菜,一小盤切肉,一大盆紅薯稀飯,王泰幾人都不由得一愣。
「陛下,你這也太……」
王泰心頭一酸。他雖然平日里也是儉樸,但陝西、河南的美食小吃,他也從不吝惜。相比之下,崇禎貴為天子,擁有四海,飲食講究上還不如他。
「王大人,要不是你們幾個來,聖上會更簡單些。」
王承恩恰當地做了個補充。
「王泰,這里比不上你的河南,粗茶淡飯。國事艱難,你就將就吧。」
崇禎輕輕擺擺手,王承恩趕緊退到一旁。
「說來也怪,每次你進宮,朕就想和你多聊一會,就會覺得心里舒服一些。」
崇禎的話听在耳中,王泰微微一笑,趕緊開口。
「陛下,空談誤國,實干興邦。陛下喜歡和臣說話,是因為臣說的都是實話。陛下一國之君,想听的自然是實話,需要的是干臣,能做事的臣子。臣正在努力。」
「陛下,王大人巨富之家,卻一心為國為民,兩袖清風,百姓稱之為「布衣巡撫」,足見他樸素親民。你們君臣相知,也是國之楷模了。」
顧絳忽然接著開口,顯然也是為崇禎的儉樸心有所觸。
「陛下如果有機會,不妨去河南一看,那里如今綠樹成蔭,黃河大堤沿岸加固,道路平整,四通八達,下雨天也不怕。水利灌溉齊全,五谷豐登,處處都是百廢俱興!」
李定國也是大為改觀,說話聲低沉,面色凝重。
原以為皇帝錦衣玉食,奴僕成群,應該是醉生夢死、驕奢婬逸,今日一見,衣衫儉樸,餐飯寒酸,即便是自己,也要比皇帝富裕。
他們曾經大鬧天宮,苦苦要推翻的皇帝,日子比他們還苦。而他們中的首領羅汝才,錦衣華服,妻妾成群,何曾有過這些苦日子?
「河南,有空朕倒想去看看。」
崇禎點點頭,看向王泰,笑了起來。
「王泰,你說你,修路、修什麼公廁,改善街市,好好的開封府,一省首府,偏偏不棄之不顧。你堂堂的一省巡撫,卻要和藩王宗室過不去,淨干些小孩子干的事情!」
幾人都是輕聲笑了起來,崇禎擺擺手,各人恭恭敬敬坐下。
「陛下,河南宗室豪強太多,河南 90 萬頃土地,他們佔了 36 萬頃上地。可他們佔有如此多的好地,上繳的賦稅,年不過萬兩。王大人墾荒屯田,中下土地不過 30 萬頃,向朝廷繳納賦稅不下 300 萬兩。個中緣由,陛下明鑒。」
顧絳性烈如火,終于沒有忍住,月兌口而出。
「顧卿,你說的極是。我朝積弊久矣!」
崇禎微微一怔,跟著幽幽的一聲嘆息。
侍立在旁的王承恩,眼楮趕緊向王泰和顧絳示意。這個大嘴巴,可不能再開黃腔。
王泰心中明白,崇禎何嘗不知道這些政弊,但祖制不可違,宗室之累,只有啞巴吃黃連,有苦難言了。
至于那些豪強鄉宦,他們與士大夫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關系盤根錯節,利益卻是驚人的一致。王泰在河南大刀闊斧,也不過是奪回被侵佔的官田民田,讓這些豪強官紳們依法納稅,依田交稅,何曾解決了兼並?
「你們都放開吃,不要拘束。」
崇禎端起茶杯,微笑著品了起來。
「謝陛下!」
王泰示意了一下,和顧絳、李定國二人一起端起粥碗,小心翼翼喝了起來。
不過,也許是肚子餓了的緣故,這紅薯稀飯的味道,還真不錯。
李定國悄悄看了看眾人,也是端起碗喝了起來。
粥喝了一碗,小菜動過筷子的,都被解決干淨。李定國還想吃第二碗,宮人上前,收走了碗筷,奉了茶上來。
「王泰,你們幾人,想必已經成親了吧?」
崇禎看著幾人,笑著開口。
這幾人都過了二十,應該已經成家立業。
「陛下,除了顧指揮使,臣和李定國,都沒有成親。」
王泰不敢怠慢,趕緊說出實情。
「陛下,臣漂泊江湖,渾渾噩噩,今年剛滿 20 歲,是以沒有成婚。」
李定國有些尷尬,不過倒是坦然。
「王泰,我記得你已經 24 歲,為何還是孤身一人?」
「陛下,臣平日里諸事繁忙,日理萬機,頭發都白了不少,就是一直沒空談婚論嫁。讓陛下費心了!」
王泰臉上一紅,趕緊解釋起來。
這個時代,24 歲還沒有談婚論嫁,妥妥的大齡「剩男」,並不是什麼「鑽石王老五」。
果然,崇禎也是搖搖頭,板起臉來。
「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修身齊家、治國安邦,王泰,你的婚事可是不能拖了!」
他看著王泰,忽然問道︰
「王泰,你相貌堂堂,年少多金,又是一省巡撫,難道說,就沒有傾慕你的女子嗎?」
「陛下,臣有一兩個相好的女子,但還沒有到談婚論嫁的地步。再說了,匈奴未滅,何以家為?等滅了建奴,臣的婚事一定馬上辦!」
王泰趕緊解釋。腦海中不由自主浮現出丁香和朱妙婉的樣子。
「匈奴未滅,何以家為? 說的好!」
崇禎輕輕拍了一下桌子,隨即正襟巍然。
「王泰,朕給你下一道聖旨,關外的戰事結束後,你和李定國,必須成婚!若是抗旨不遵,提頭來見!」
「謹遵陛下聖意!」
王泰和李定國無奈,只有接受了崇禎的攤派。
「王泰,你在河南諸般善政,朕都看在眼里,你辛苦了。」
崇禎沒有再談婚姻,但對王泰的態度,顯然又是好了不少。
「謝陛貼,臣會繼續努力,不辜負陛下一片良苦用心!」
顧絳還想再談弊政,被王泰桌子底下狠狠擰了一把大腿,疼痛鑽心,終于沒有開口。
「王泰,你在河南,知道這《中原日報》嗎?」
稍稍沉默片刻,崇禎忽然轉移了話題。
「陛下,臣既要忙于民政,還要帶兵打仗,日理萬機,對于這個《中原日報》,沒有太過注意。不過,這個報紙信息靈通,有時臣作的詩詞也會被登在上面,針砭時弊,不乏國家大事。臣回去後,馬上讓人密查此事。」
王泰暗自心驚。難道說,皇帝要對《中原日報》痛下殺手了?
「那到不必。朕問此事,也是想問一下援救錦州之事。王泰,你可有什麼詳細的見解?」
崇禎擺擺手,王承恩趕緊從後面拿出幾張報紙來,一張上面,有清晰的關外地圖。
崇禎端起茶杯,悠悠嘆了一聲。
「洪承疇率九邊精銳去解錦州之圍,若大軍糧草不濟,13 萬軍馬人吃馬嚼,必會不戰自潰。若大軍被圍,誰去增援?」
「陛下深思熟慮,臣也有此感。兵馬未動,糧草先行,若是糧道被劫,大軍危矣,天下危矣。」
王泰暗自慶幸,崇禎並不是歷史上所說一味促戰。事關重大,軍國根本,不可能頭腦發熱,任意妄為。
看來這報紙,果真是起了作用。
崇禎指著報紙上的地圖,皺緊了眉頭。
「大人,寧遠到錦州 200 里,一旦糧草被斷,圍城打援,……」
顧絳忍不住開口,一旁的李定國卻是冷冷一笑。
「圍城打援,建奴也要有本事打掉!」
王泰點了點頭,李定國言之有理,戰爭的本質,還是要建立在絕對的實力之上。
「陛下,洪督師統九邊精銳,河南衛軍願為後軍,保持大軍無後顧之憂,早日解錦州之圍!」
王泰抱拳,鏗鏘有力。
「王泰,保大軍後路暢通,茲事體大,河南衛軍能行嗎?」
崇禎目光中的猶豫,激起了王泰的熊熊烈火。
「陛下,請以王承恩公公,或高起潛公公為監軍,河南衛軍可堪重用,日後自有分曉!」
崇禎點了點頭,眼神中的懷疑始終沒有散去。
「陛下放心,不讓建奴血流成河,臣無顏再見陛下!」
李定國滿臉通紅,肅然施禮。
「陛下,時無英雄,使豎子稱雄。關外一戰,我河南衛軍,絕不會給大明丟臉,絕不讓陛下失望!」
顧絳聲音響起,微微顫抖,面色凝重,又有些許憤怒。
王泰暗暗叫苦。這兩個猛男,初生牛犢不怕虎,可是代他立了軍令狀。
「好!」
崇禎興奮的聲音里,有一絲的期望。
「王泰,以你看來,不能一戰而滅建奴朝食嗎?」
「陛下,戰爭打的是後勤供應。如果我大明風調雨順、國力強盛,自然可以一兩年就收復關外。但如今……」
王泰看了看滿眼期待的崇禎,斟酌一下,站了起來,肅拜一禮。
「陛下,以臣估計,多則 10 年,少則 5 年,建奴必滅。但前提是我大明萬眾一心,勵精圖治。」
王泰也並非信口開河。只要大明不陷入兩線作戰,月復背受敵,只要大明勵精圖治,區區黃太吉多爾袞,早晚都是甕中之鱉。
「5-10 年,這也太久了些……」
崇禎恍然若失,目光中都是失望。
王泰暗暗搖頭。崇禎皇帝,未免也太心急了些。
「王大人,久聞你是詩詞大家,你就即興一首,給陛下評評。」
一旁的王承恩忽然開口,讓王泰心頭一驚。
王承恩開口,崇禎也是一怔,隨即輕聲笑了起來。
「王泰,上一次是「猶有花枝俏」,不知這一次,你是作何詞?」
顧絳和李定國都是吃了一驚。看來,面聖時七步成詩,果然是確有其事。
「陛下,請借文墨一用。」
該高調時高調,反正是借花獻佛。
「好!快快準備筆墨紙硯!」
崇禎也是興致勃勃,聲音高了幾度。
這個莽夫,每一次都是七步成詩,還真的是詩詞大家!
他倒是很期待,王泰這一次,又是什麼驚世駭俗的佳作?
李定國在旁看王泰寫了下去,不自覺握緊了拳頭。
「濁酒不銷憂國淚,救時應仗出群才。
拼將十萬頭顱血,須把乾坤力挽回。」
顧絳看著滿紙的龍飛鳳舞,也是睜大了眼楮,如痴如醉,嘴里喃喃自語。
「拼將十萬頭顱血,須把乾坤力挽回!拼將十萬頭顱血,須把……」
王承恩看崇禎一臉的感慨,再看著王泰,莫名地又想起崇禎御案上的那句話來。
「治世之能臣,亂世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