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復社

作者︰浮沉的命運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河南,王泰?

張溥微微一愣,隨即眉頭一皺。

「伯祥性格剛烈,太過書生意氣。河南巡撫王泰,不過一咸陽匹夫,他的一番胡言亂語,不至于讓伯祥如此耿耿于懷!」

黃道周看了一眼低頭不語的陳子龍,也是附和起了張溥。

「河南巡撫王泰,不過是楊嗣昌和閹黨的一條惡犬而已,八面玲瓏、長袖善舞,他的胡言亂語怎能當真?懋中,你再寫書信給伯祥,讓他不要執著。」

「先生說的是,隨後我去江西一趟,再和伯祥談談。」

陳子龍無奈,只有點了點頭。

不過,在他看來,楊廷麟在家鄉干的不錯,樂在其中,恐怕不是那麼容易改變自己的主張。

他早就對王陽明「心學」的後繼傳承者中泛濫的「空談之風」大為不滿,也曾大聲疾呼「經世致用」,並與好友徐孚遠、宋徵璧一起,摘取涉及時務和國政的文章,擷英博采,編寫《皇明經世文編》,學以致用。

因此,在他看來,楊廷麟墾荒屯田,躬耕賑民,乃是善舉,干實事,沒有必要打擾。

難道說,大家坐而論道,破口大罵,就能讓這世道好起來?

「張先生,黃先生,這位河南巡撫王泰,我怎麼听到看到的,和你口中所說的咸陽匹夫,大不一樣啊。」

張溥正要開始今天的主題,清脆的女聲響起。

不但是錢謙益,就連陳子龍也是一陣頭大。柳如是嫉惡如仇,心直口快,她既然開口,就沒有虎頭蛇尾、輕易罷休的道理。

「柳儒士,此話怎講?」

張溥雙目一張,目光炯炯,看向了柳如是。

今天是復社的大事,事關朝廷內閣首輔的推舉。這個柳如是,她又來攪什麼局,添什麼亂。

「各位,王泰帶領八千漢家子弟,在濟南城大殺韃子,在襄陽城滅了獻賊和曹賊,洛陽城又打的李闖數十萬大軍灰飛煙滅。」

柳如是絲毫不顧旁邊錢謙益的低聲勸阻,繼續說了下去。

「王泰在河南興修水利、墾荒屯田、興盛百業,興辦教育,活民無數,百姓尊其為「活菩薩」,各地難民紛紛涌入河南之地,稱之為「世外桃源」,也不為過。」

她看著黃道周和張溥,冷冷一笑。

「已是懸崖百丈冰,猶有花枝俏。能寫出這樣文章的人,會是匹夫嗎?」

江南這些文士,眼里容不得別人的好。明明王泰做了許多利國利民的事情,怎麼到了他們這是,屁都不是,還居心叵測。

「道不同不相為謀,何況還是閹黨余孽!」

張溥乃是復社領袖,雄談善辯,柳如是的話讓他一句「閹黨余孽」,在道德層面上就讓王泰落了下風。

「閹黨禍害忠良,干擾朝政,致使朝堂奸邪當道,民不聊生。王泰閹黨之人,所做只不過蠱惑人心,欺上瞞下,這等奸邪之人的傳聞,不提也罷。」

張溥並非無的放矢。近年來,中原報紙不斷涌入江南,對東林和復社大有貶義,而對河南新政的王泰,卻是大為贊賞。這也讓性烈如火的張溥,憤憤不已。

東林黨人國之棟梁,復社名動天下,針砭時弊,宗經復古、經世致用,怎麼會讓在些報紙批評的一文不值? 這其中,一定有人作祟,說不好就是那個王泰從中挑撥,中傷復社。

「王泰閹黨余孽,逢迎拍馬,小人得志,此乃國家不幸,大明不幸!」

黃道周也是臉色鐵青,憤然出口。

「信口雌黃,才是國家不幸,大明不幸!」

看柳如是拍案而起,臉色通紅,陳子龍心頭一驚,頭垂的更低。

看來,這位「柳俠士」,今天要血戰到底了。

「兩位先生,我倒想問一下,皇帝鏟除了魏忠賢一黨,如今的大明朝,還有閹黨嗎?」

大明朝還有閹黨嗎?

柳如是的話,讓堂中眾人都是一愣,各自低頭沉思。

天啟皇帝年間,大宦官魏忠賢專權,一大批朝官依附其權勢,閹黨勢力達到歷代頂峰;崇禎皇帝即位之後,魏忠賢先被免職謫去鳳陽,後被迫在路上自殺,閹黨主要成員伏法,閹黨勢力受到致命打擊。

要說現在朝中還有閹黨,實在是有些牽強。

「高起潛見死不救,致使盧象升兵敗身死,他不就是閹黨余孽嗎?王泰依附高起潛,不就是閹黨之人嗎?連孫傳庭他都能背叛,他不是奸邪之人,又是什麼?」

黃道周的聲音響起,打破了沉默。

「石齋先生,怪不得這報紙上說,你只適宜當一名教書先生。有你在朝,怪不得朝政混亂。平時袖手談心性,事急一死報君王,說的就是你吧?」

柳如是從袖里模出一張報紙,重重摔在桌上。

「黃詹事,請你仔細看看,正面第一頁,報紙上是怎麼說你的?」

錢謙益微微一聲嘆息。自從看了這中原來的報紙後,柳如是就成了這報紙的「迷妹」,書房里一摞摞的報紙,反復閱讀,樂此不疲。

陳子龍上去,拿過報紙,遞給了黃道周。

黃道周打開了報紙,翻到第一頁,看了下去。

「漢民族疲憊不堪,外有建奴,內有流寇,天災不斷,根本無法兩線作戰。為今之計,只有時間換空間,先與建奴議和,攘外必先安內,解決流寇之患,再經勵精圖治,三五年之厲兵秣馬,便可徐徐收復關外。奈何黃道周等人一張利口,致使和議功虧一簣,建奴入塞,海內尸骸累累,白骨如山,山河破碎,百姓受苦,黎民遭殃……」

黃道周看著報紙,手指微微顫抖。

「……文章品行無一不為聖人,然于國事,百害而無一益。其學識淵博,獨步海內,但宜為一教書先生而已……」

「宜為一教書先生而已……」

黃道周喃喃自語,面如死灰。

「報紙上說的不對嗎?」

柳如是面色發白,依然毫不退讓。

「說盧象升是高起潛害死,我看就是你們這些不懂變通、自以為是的儒生所致!韃子入塞,死難的百姓何止數十萬,他們的冤魂,又找誰傾訴?」

錢謙益面色尷尬,想拉柳如是坐下,卻被她揮袖甩開。

「還有你,張先生,你是復社領袖,創立復社,乃是為了「興復古學,將使異日者務為有用」。但你看看,你們平日里都做了些什麼? 除了罵皇帝罵大臣罵官員將領,你們什麼也沒有做!坐而論道,清談誤國,你們醒醒吧!」

屋內客氣似乎凝滯,張溥和黃道周面面相覷,片刻,張溥才看向面色尷尬的錢謙益,冷冷一笑。

「虞山先生,這是你的意思嗎?」

「乾度兄,我這……」

錢謙益滿臉苦笑,他還沒有說完話,卻被柳如是直接搶了過去。

「和虞山先生無關,這是我自己的一些見解!」

柳如是看著房中寬袍大袖、衣冠楚楚的一眾名士,暗暗搖頭。以前覺得這些人是真愛國,心系黎民百姓,現在看來,他們大多數人,謀的還是個人的前程和利益。

「各位,要不咱們隔日再議?」

張溥看了看眾人,目光炯炯,坐直了身子。

「各位,在下是局外人,告辭了!」

柳如是邁步就走,很快就出了房門。

「各位,你們先談,我去看一下。」

錢謙益拱手告別,急急追了出去。

陳子龍看著柳如是離去的背影,微微搖了搖頭。

看到房中眾人都是看著自己,張溥微微一笑,重新掌握了話語權。

「各位,今日叫各位前來,也是商議一下,朝廷內閣大臣的事情。」

看到眾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過來,張溥壓低了聲音,繼續開口。

「內閣首輔範復粹致仕,首輔之位空懸,朝廷肯定要問朝中大臣的意思。我和吳侍郎聯絡了朝堂上下,就是要推前內閣首輔周廷儒出山,此事已經運作的差不多了,想必各位已經知曉。」

吳侍郎就是吳昌時,乃是如今朝中的禮部侍郎,名門望族,也是復社領袖之一,由復社推動周廷儒上台,復社也必然受益匪淺。

房間里的大多數人,眼楮都是亮了起來。

「周廷儒性極警敏,善揣人意,就是太聰明了些。不過,眼下怕也只有他最合適了。」

陳子龍沉聲說了出來,他看了看旁邊痴痴呆呆的黃道周,小心翼翼。

「石齋先生,你的意思是……」

「你們自己決定好了,我照做就是。」

黃道周手里捏著報紙,看著評價自己的文章,有些恍惚。

「各位,既然如此,咱們繼續推波助瀾,吳侍郎在北京,咱們在南京,朝堂江湖,遙相呼應,早日玉成此事!」

張溥的話,讓堂中眾人都是興奮,候方域大聲說了出來。

「乾度兄,此事恐怕已經水到渠成,咱們就靜候佳音吧!」

「朝宗兄,托你吉言,咱們共創大業!」

張溥哈哈大笑,眾人都是興奮,一起站了起來,舉杯同慶。外面的歌妓們,流水一般的進來。

陳子龍和夏允彝出來,送走了心事重重的黃道周,二人看著波光粼粼的秦淮河,都是若有所思。

「推舉周廷儒入閣,乾度似乎高興的有些過頭。」

夏允彝幽幽說道,目光中有一絲戲謔。

「各取所得,相互利用罷了。不過,吳昌時可不是周廷儒,張乾度要是得罪了他,恐怕……」

陳子龍和張溥、吳昌時走的近些,這二人都是睚眥必報的性格,二人相處,恐怕會矛盾從生。

張溥飛揚跋扈,鋒芒畢露,他這些年賦閑壓抑,對權力的渴望可想而知。

吳昌時城府極深,絕不會任人擺布。到時候他是選擇自己,還是選擇張溥,只有上天知道。

「周廷儒若是貴為首輔,也絕不會任乾度玩弄于股掌之上。乾度這是在下一盤險棋啊!」

陳子龍還是為張溥的托大而擔憂。

「吳昌時還不至于如此,畢竟,只是些權位而已。」

夏允彝還不知道張溥和周廷儒這些人之間的勾心斗角,反而勸起陳子龍來。

「但願如此吧,希望是愚兄杞人憂天。」

陳子龍說著,轉移了話題。

「夏兄,說起來,完淳是不是已經過了 10 歲了?」

「陳兄,我想讓他師從于你,你不會拒絕吧?」

「我求之不得!」

陳子龍高興了起來,夏允彝的兒子夏完淳,可是江南有名的神童。

他看了看夏允彝,思慮了片刻。

「忙完這一陣,我倒是想去一個地方看看。」

「河南!」

夏允彝月兌口而出,不帶任何思索。

「是呀,河南!」

陳子龍眼神幽幽,帶有幾分期待。

「我也想看看,這個《中原日報》到底是何人所為? 這河南,到底是怎樣的一個桃源?」

二人正在說話,忽然堂內傳出眾人驚恐的叫聲。

「乾度,你怎麼了?」

「乾度先生,你醒醒!」

陳子龍和夏允彝奔回堂內,只見眾人亂成一團,張溥倒在地上,七竅流血,臉色灰白,一動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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