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桃花源

作者︰浮沉的命運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什麼是桃源?

阡陌交通,雞犬相聞,黃發垂髫,怡然自樂……

陶淵明心中的桃源,高五活了三十多歲,反正沒有見過。

從他記事起,「饑餓」兩字便如影相隨,三十多年過去,他都有了三個孩子,孩子都漸漸長大,他還是沒有擺月兌饑餓。

不但他沒有,他的孩子也沒有。

「爹,我餓啊!」

滿身補丁、面黃肌瘦的小兒子,額頭細汗密布,臉色潮紅。

「三兒,馬上就要到磁州了,再忍一下!」

看著走路都晃晃悠悠、睜不開眼楮的小兒子,高妻伸出黑瘦的雞爪似的手指,輕輕模了模兒子的臉蛋。

三四天沒吃過食物,要不是進入河南地面,能偷偷吃些野菜野草,恐怕一家人早就有人餓死了。

「他爹,三兒好像發熱了!」

高五過來,模了模兒子的額頭,眉頭緊皺。

「看起來是,不過這荒郊野外的,也沒有郎中啊!」

高五彎下腰,拖著疲憊的身子,對妻子道。

「你搭把手,把三兒弄上來,我背背他!」

背起小兒子,大女兒和大兒子背起包袱,一家人費力地向前挪動。

「山東饑荒,听說河南好,有飯吃,看來都是一樣啊!」

高五顫顫巍巍,有氣無力的話里,掩飾不住的悲傷。

「天下烏鴉一般黑,孩子們怎麼活啊!」

高妻氣喘吁吁,淚水無聲地流了下來。

「前面十字路口有不少人,看能不能討口吃的!」

高五指了指前方熙熙攘攘、喊聲鼎沸的十字路口,精神一振。

有人的地方,就有希望。

「都听好了,我們戲院招收女子,年齡 10-18 歲不等。簽了這文書,這一袋饅頭就是你的了!」

一個緞衣網巾、管家模樣的男子對著聚集的流民們大聲吶喊,旁邊的口袋里,放著十幾個白花花的饅頭。

高五看的清楚,喉嚨不自覺蠕動了一下。

這樣的大白饅頭,記事起都沒有吃過幾次。

「爹,我餓啊!」

小兒子又在背後申吟了起來。

「爹,水來了!」

大女兒用口邊破損的陶碗端水過來,高妻趕緊接過,就要喂小兒子。

「這水是生水,喝了要生病!」

一個戴著破氈帽的年輕漢子忽然過來,奪過了高妻手里的水碗,把水潑到了地上。

「你……」

高五還沒來得及發火,年輕漢子把碗塞給了高妻,伸手取下自己腰間的水袋,遞了過來。

「這是熟水,燒過的水,喝了不會得病。」

年輕漢子的口音里,掩飾不住的江陰口音。

高五下意識接過,打開木塞,倒水入碗,給小兒子喂起水來。

「兄弟,多謝你了!」

水溫合適,高五有些不好意思。

「大哥,听你的口音,是從山東來的吧?」

年輕漢子微微一笑,和高五套起近乎來。

「兄弟,我叫高五,山東臨清州人,這是我的一家老小。山東鬧饑荒,听說河南好,就跑到這兒來了。」

年輕漢子剛要說話,小兒子喝了水,肚子里咕咕響,顯然更加饑餓,又開始申吟了起來。

「爹,我餓啊!」

「爹,我也餓!」

大兒子肚子里也是叫了起來,口水直流,不停地舌忝著舌頭。

高五和妻子對望一眼,眼神中掩飾不住的悲傷。

兩個皂衣衙役打馬過來,流民們跟前下馬,二人抬頭挺胸,跨刀挺肚,威風凜凜。

「張大哥,你也來了!」

「劉管家,別來無恙!」

買人的管家滿面笑容,拱手行禮,和衙役們打了招呼。

「都听好了,世道不好,能活下來,已經不錯。劉府是大戶人家,去了最起碼有口飯吃,餓不死,大家就都看開些吧。」

張姓衙役一番高談闊論,原來還有所狐疑的流民們一番竊竊私語,六七戶人家上來,簽了契約,賣了女兒,拿走了饅頭。

「爹、娘,賣了我吧,我也想去吃飽穿暖。」

懂事的大女兒,衣衫破爛,蓬頭垢面,和乞丐沒有什麼區別。

「大妹,爹娘對不起你啊!」

高五和妻子伏在地上,淚流滿面。

簽了賣身契,換來一袋饅頭,兩個小兒子,搶著吃了起來。

「這世道,可讓人咋活啊?」

高五跪在地上,蓬亂的頭發抵住地面,兩行熱淚,簌簌落到了地上。

「世道再難,到了河南地面上,也能讓你活下去。」

年輕漢子站了起來,滿身補丁掩飾不住高大矯健的身軀,破氈帽下,一雙眼楮又黑又亮,炯炯有神。

「你(在)說什麼?」

高五和姓張的衙役都是一愣,下意識月兌口而出,幾乎異口同聲。

「高五哥,向前十里就是磁州城,官府在城外施粥,日日不停,所有百姓,無論男女老幼,無論來自何方,都可無償享用。」

他看著高五跟前的一小袋饅頭,輕輕搖了搖頭。

「高五哥,你一家五口,即便賣了大女兒,也是一家四口,這十來個饅頭,能吃幾天?」

高五看了看年輕漢子,目光轉過來,移到了衙役身上。

「給你的饅頭,我不賣了,把我的女兒還給我!」

高五抓起饅頭袋子,爬了起來,沖了過去,直奔衙役。

「你在瞎咧咧個甚!我只是路過,賣女兒是你自願的,我又沒逼你!想要女兒,你找他們去!」

張姓衙役揮臂阻止了高五,眼楮瞥了一眼年輕漢子,冷冷哼了一句。

「求求你們,把我的女兒還給我!求求你們了!」

高五過去,在管家和惡奴們面前跪下,連連磕起頭來。

高五妻子也牽著兩個小兒子過來,一起跪在地上,磕頭踫腦。

「求求你們,把我們的女兒還給我們吧!」

年輕漢子不再言語,站在旁邊,看著眼前的一幕。

「笑話,把你的腦袋砍了,再給你裝上,你說行不行?」

管家指了指手里的契約文書,冷笑一聲。

「看清楚了,白紙黑字,就是告到官府,你也是理虧,弄不好還要蹲大牢!趕緊起來滾吧!」

「就是,契約上寫的清清楚楚,要是再胡鬧,把你們抓到大牢里去!」

「再敢鬧事,打斷你的狗腿!」

惡奴們也在一旁指手畫腳,氣勢洶洶,仿佛一言不合,就要大大出手。

管家和惡奴的話,讓其他幾戶賣了女兒的人家面面相覷,站在了官道上,一言不發。

民不與官斗,自古皆然。

「就是,趕緊散了吧!到了彰德府,循規蹈矩,好生做事。誰要是敢鬧事,誰要是敢作奸犯科,小心老子腰間的刀不認人!」

張姓衙役拍了拍腰間的鋼刀,繼續恐嚇著流民。

「是啊高五哥,賣身契都簽了,就不要再鬧事了!」

年輕漢子接著開口,忽然上前一步,一掌劈在管家尚未縮回的胳膊上。

管家一驚,下意識手一松,手里的契約書掉落,年輕漢子劈手抓住。

「你小子要干什麼?」

管家大吃一驚,大步上前,手指著年輕漢子,怒聲喝了起來。

「不不不!」

年輕漢子搖搖頭,後退幾步,滿臉笑容。

「長這麼大,我還沒見過賣身契。我倒要仔細瞧瞧,這賣身契是個什麼樣子?」

年輕漢子拿著賣身契,也不顧紙拿反了,裝模作樣地看了起來。

「奪回來!」

管家一聲怒吼,指揮著惡奴們上前,直奔年輕漢子。

張衙役直覺上感到不妙,他看了看周圍,悄悄向後退去。

「我看誰敢上來!」

年輕漢子伸手把賣身契藏入懷中,從脖子里拽出一把銅哨,吹了起來。

哨子的聲音尖利,遠遠傳了出去。惡奴們紛紛停下腳步,和惶恐不安的流民們一起,驚詫地看著眼前的年輕漢子。

「你是何人?你到底要做甚?」

管家臉色發白,顫聲問了起來。

「我是何人,你一會自知。」

年輕漢子取下了頭上的破氈帽,冷笑了一聲。

「撫台大人有令,河南境內,任何人不得以任何方式買賣人口,違者必究。就憑這張賣身契,你就是罪責難逃!」

年輕漢子說完,抬起頭來,看著遠處,大聲喊了起來。

「張捕頭,身為官府中人,知法犯法,為虎作倀,你就想這樣一走了之嗎?」

張姓衙役和同伴翻身上馬,打馬就逃,直奔磁遠處。

「快去,奪回賣身契!」

管家臉色難看,大聲指揮著惡奴們,舞搶弄棒,就要上前。

「大膽!」

年輕漢子右手拿著一把手銃,迅速裝填好了彈藥,對準了猶猶豫豫的惡奴。

「我是開封府督查官閻應元,奉撫台大人軍令核查地方,考究吏治,誰要敢動,格殺勿論!」

他從懷中模出一枚令牌,舉了起來,目光如炬,驚呆了官道上的所有人等。

「磁州城「翠袖樓」,勾結地方官吏,販賣人口,橫行不法,如今證據確鑿,要是束手就擒,或有一條生路。要是負隅頑抗,殺無赦!」

閻應元面色陰沉,一手舉火銃,一手舉牌。

高五一家驚疑不定,高五顫顫巍巍舉起手來,指著官道上縱馬逃去的張衙役二人。

「大……人,跑……了!」

「跑不了!」

閻應元輕輕一笑,目光轉向了管家惡奴等人。

「怎麼,你們想要試試嗎?」

「殺了他,奪回賣身契,每人 50 兩銀子!」

管家看了看周圍,大聲咆哮了起來。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惡奴們面面相覷,終于幾人持槍執刀向前,直奔閻應元。

「啪」的一聲,閻應元打響了手里的火銃,當頭的惡奴身子一抖,胸口鮮血淋灕,緩緩倒下。

另外兩個惡奴稍稍停頓,又大步向前,看樣子要和閻應元拼命。

閻應元毫無懼色,拔出短刀,護在了身前。

「官……軍!」

忽然,有流民指著官道,大聲喊了起來。

「那邊也有!」

高五手指發抖,指著了另外一邊官道,也是大聲喊了起來。

兩個惡奴心頭一驚,一起退了回來,向著眾流民所指的方向看去。

煙塵滾滾,馬蹄聲陣陣,各處官道,都有頂盔披甲的騎士縱馬而來,他們持槍執刀,春光形矯健,威風凜凜,有如天神一般。

那個逃跑的張衙役二人,被迎面而來的騎士們戳于馬下,緊接著騎士們有人下馬,把二人捆了起來。

閻應元搖了搖頭,嘴里嘟囔了一句,似乎很是遺憾。

「可惜了不能帶弓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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