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自負

作者︰浮沉的命運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終于到了河南了!」

楊嗣昌抹了一把額頭的汗水,一陣秋風吹過,身上的熱意,登時消失殆盡。

堂堂的楊閣部,天子寵臣,肩負帝王剿滅流寇重托,九月十三拜別天子,離開京師,踏上南下督師的征程,只用了兩日,就到達了黃河以北、河南省最北的彰德府。

一路南下,沿途所見觸目驚心。斷壁殘垣,野草蓬蒿,田地荒蕪,百里無人煙,野狗游蕩,尸體骸骨隨處可見,沿途乞丐流民無數,東虜大軍南下時造的孽,惡果猶在。

一進河南境內,所見讓人眼前一亮,民生依然多艱,鄉間仍舊困苦,但田野里百姓無數、荒地大多已經耕種,乞丐流民甚少,游手好閑之徒幾近絕跡,更有鐵甲軍士巡邏于官道之上,秩序井然、凜凜生威。

看來,河南的局面不錯,最起碼開端不錯。

「爹,不是說河南旱災嗎,百姓怎麼會種了這麼多的莊稼?」

楊嗣昌的大兒子楊山松,是軍中有名的猛士,外號「小飛將」,猛然看到如此多的耕地,這麼多的百姓在田間地頭忙活,不由得有些吃驚。

「你沒注意到渠里的清水嗎?有水自然就有莊稼。」

楊嗣昌按捺下心頭的震驚,指著道旁溝渠里滾滾的流水,眼楮卻是被路旁井架下的一個個龍骨水井所吸引。

這樣大而復雜的龍骨水車,江南也不會如此大規模使用,沒想到在北地,卻是如此登堂入室。

這,一定是王泰的手筆。

井架下看井的老者衣衫破爛,應該是本分人家,他看楊嗣昌等人氣勢凌人,官袍 赫,不敢吭聲,自然也不敢上前催眾人離開。

父親的話,讓楊山松臉上一紅。他生于官宦世家,久在軍中,遠離稼穡,那里知道這些民生疾苦。

「大人,你看,那河邊的大水車,最少也有幾十架!」

「還有那些水井,這渠里的水,好像就是從井里出來的!」

跟隨的軍士們七嘴八舌,有人下馬,在清澈的渠里開始喝起清水來。

楊嗣昌放眼望去,水利都是新修不久,有些溝渠還沒有修葺完畢,百姓穿著依然破爛,可是相比河北和京師的凋敝,已經是人間天堂了。

也給人無限的希望!

「爹,看來這河南的地方官員還不錯,還知道勤政愛民。」

楊山松看著一望無垠的田野,心頭也是欣喜。

「只怕不是地方官員所為。」

楊嗣昌微微搖了搖頭。王松在河南墾荒屯田,大刀闊斧,這些只怕是他屬下的衛所軍所為。不然,他也不會短短不到半年,向朝廷捐納了30萬兩白銀。

想到自己軍中餉銀要由王泰提供,楊嗣昌不由得莞爾。有王泰為他解決軍餉問題,也不枉他對王泰的一番提攜。

「什麼人,為何在此逗留?」

一隊二三十人的軍士隊伍過來,人人剽悍勇猛,身姿挺拔,有人臉上風霜之色盡顯,一看就是百戰老兵。

眾人都是一驚,這些軍士甲冑整齊,刺刀雪亮,隊列整齊,雖然只有二三十人,但卻似堅不可摧,令人寒意頓生。

領頭問話的軍士看楊嗣昌等人似乎有些來頭,卻是毫不客氣。

「老楊頭,發現有人靠近水井,嚴令其不得靠近,你難道忘記了嗎?你是不是老眼昏花,不想干了!」

他看了看井架,不滿地問道:「方洪人跑到那里去了,怎麼不在這里?」

看井的老楊頭滿臉賠笑,頻頻向軍士點頭。

「劉兄弟,記住了,記住了,下次一定注意。方兄弟出去巡渠了,一會就回來。」

「不準靠近水井! 這是你家的田產嗎?你一個小小的軍士,有什麼資格在此吆三喝四?」

老楊頭話音剛落,楊山松見軍士態度囂張,忍不住反駁起來。

「小子,你是什麼人,給老子下馬說話! 听你口音是外鄉人,拿出你的路引!」

姓劉的軍士臉色一變,指著楊山松大聲怒喝了起來。

「老子就不拿,你能奈何?」

一句「老子」,讓楊山松眼楮圓睜,火冒三丈,他毫不退縮,挑釁似地翻起了眼楮。

楊嗣昌不動聲色。他倒要看看,這些軍士要如何處置此事。

「全部下馬,否則休怪我軍法從事!」

姓劉的軍士退後幾步,指著楊嗣昌等人,聲音尖利,面色嚴厲至極。

楊山松見父親紋絲不動,冷笑了一聲,就去拔腰間的腰刀。

「給你個狗膽試試!」

楊山松的腰刀拔出鞘一半,劉軍士已經大聲喊了起來。

「準備,裝填彈藥!」

所有的軍士一起取下肩膀上的火銃,開始裝填彈藥,他們動作一致,快速準確,就在楊山松等人驚詫不已時,眾軍士已經抬起了火銃,一起對準了楊山松等人。

楊嗣昌心里一驚,他看了看周圍的衛士,人人都是臉色煞白。

「松兒,收刀退下!」

楊嗣昌皺起眉頭,訓斥了一句兒子,沖一旁的衛士微微點了點頭。

「大膽,這是要去湖廣督師的楊閣部,你們是什麼人,還不放下火銃,向督師見禮!」

衛士上前大聲喊道,劉軍士看著楊嗣昌,半信半疑。

「有何憑據?」

楊嗣昌心里惱火,拿出自己的官印遞給了衛士。要不是懷疑這是王泰的部下,他真想拿出尚方寶劍斬了此人。

劉軍士接過官印,仔細看了片刻,這才退回官印,朝部下擺了擺手。

「收起火銃!」

劉軍士一聲令下,所有軍士快速收回了火銃,開始清退彈藥。

「剛才多有冒犯,還請大人恕罪!」

劉軍士上來賠禮,楊山松冷冷哼了一聲,楊嗣昌又是一皺眉頭。

「退到後面去,不許說話!」

以他朝廷督師的身份,自然不會和一個無知的軍士計較。

「你是那里的軍士? 剛才這水井又是怎麼回事?」

「回大人,小人是彰德衛的軍士,負責巡查水井灌溉。王大人在彰德府清丈屯田,得罪了不少豪強鄉宦,有人便對水井投毒,或是毀壞渠道。水井既要灌溉莊稼,百姓也要家里用水,是以小人等對此嚴加防範。」

楊嗣昌臉色緩和了下來。這些軍士是職責所在,恪盡職守,對他的不敬,倒是可以原諒。

「你們的王大人可在此地?」

楊山松忍不住,又問了起來。

「大人,听顧指揮使說,王大人接到朝廷的聖旨,已經四處去籌措車輛,準備轉運軍餉事宜。小人也听說所有餉銀軍糧已經準備齊全,這幾日就會運往湖廣,也不知是真是假。大人去了開封,應該能遇到王大人。」

劉軍士恭恭敬敬,卻是不卑不亢,說話都是沖著楊嗣昌。

王泰不在此地,楊嗣昌微微失望,看了看面色陰沉的兒子,提高了聲音。

「今晚在磁州歇息,明日一早動身,先去開封府宣讀聖旨,盡快到達襄陽!」

眾人都是苦惱,督師湖廣,搞的跟強行軍一樣,可是苦了眾衛士。

「早一日鏟除張獻忠,早一日告訴君王,方能不負聖恩!」

楊嗣昌一行絕塵而去,劉軍士搖了搖頭,看來這湖廣,又要不得安生了。

開封府城,巡撫衙門,楊嗣昌讀完聖旨,河南巡撫李仙風,都指揮使王泰,河南巡按高名衡,河南總兵陳任學等三呼萬歲,這才站了起來。

「王泰,大軍所用的餉銀,已經準備妥當了嗎?」

和眾人寒暄完畢,來到王泰身邊,楊嗣昌滿面笑容,看著自己一手舉薦的愛將。

「督師放心就是。50萬兩白銀,還有10萬石糧草,都已押往襄陽府。按照時間,此刻應該已經到達了。」

王泰躬身行禮,恭恭敬敬。

「好!」

楊嗣昌欣慰地點了點頭,大聲道:「要是都如王指揮使這樣勤政不怠,一心為國,何愁獻賊不滅!」

晚上巡撫衙門大宴,楊嗣昌和王泰、高名衡等人相談甚歡,一旁的河南巡撫李仙風、河南總兵陳任學都是插不進話去。

王泰見楊嗣昌情緒高漲,對剿滅張獻忠志在必得,想起歷史上張獻忠坐大的必然,便小心翼翼,借機勸起楊嗣昌來。

「督師,武將跋扈,左良玉、賀人龍皆是跋扈,難以節制,督師還宜安撫二人,不可使其擁兵自重,听調不听宣,誤了剿賊大事。」

楊嗣昌心頭不快,放下手上的筷子,眉頭微微一皺。

「處之,我奉聖恩剿賊,此次必立大將一員,總統諸部,听其指魔,共臣謀畫,轉行調度。而後以威眾則無不服,以用眾則無不調,以殺賊則岡不推,以平賊則岡不效。」

他看了看周圍諸人,壓低了聲音。

「本督有聖上敕旨,可以便宜行事,又有尚方寶劍,誰敢鼓噪,軍法從事。你在河南,做好分內之事,聖上對你贊賞有加,你要用心做事,不要被旁人搶了風頭。」

楊嗣昌鄭重其事,難得地拍著王泰的肩膀,殷殷叮囑,旁人看著都是眼紅。

王泰心中一驚,這似乎是提攜之語。但想起歷史上楊嗣昌的悲催結局,還是壓低了聲音,苦苦相勸。

「督師有濟世匡國之能,可謂識治之良才,管、蕭之亞匹矣,陛下、朝廷缺督師不能。然人無完人,沙場征戰,人心難測,應變將略,恐非督師所長。左良玉、賀人龍,武將跋扈,四川巡撫邵……」

「夠了!」

楊嗣昌臉色鐵青,不自覺大了聲音,周圍人都是一驚。

「各位同僚勿驚,督師不過是多喝了幾杯,無妨,無妨。」

高名衡起來打圓場,楊嗣昌拱了拱手,酒席如舊。

「王泰,剿滅流寇,本督心中有數,你就不要多言了。」

楊嗣昌和其他官員交談起來,王泰幾次想勸阻楊嗣昌,反而怕惹楊嗣昌不快,便把話都憋回了肚子里。

「少將軍,此去湖廣,還請勸誡督師,小心處理諸將關系,尤其是左良玉和賀人龍,這二人跋扈慣了,千萬不可以輕率從事!」

見楊嗣昌難以勸說,王泰低聲向楊山松交待道。

「王指揮使,听說你在濟南城滅了韃子的威風,怎麼這膽越打越小了!」

楊山松雙眉一揚,冷冷一笑,志得意滿。

「張獻忠區區幾萬烏合之眾,各方官軍精銳聚集,還不叫他灰飛煙滅! 至于各路將領,誰敢造次,斬了他就是!」

王泰心里涼了半截。主將如此驕傲自滿,下面人心難測,難道楊嗣昌,還要走歷史的老路。

第二天,王泰去驛館送楊嗣昌,到了驛館外,卻被告知,楊嗣昌已經馬不停蹄,直奔襄陽去了。

王泰怔了半晌,此刻楊嗣昌信心滿滿,誰的話都不會听進去,只有盼望他能創造奇跡了。

「派人告訴劉朝暉,讓他盡快,早些布置!」

想起歷史上的那些痛點,王泰心中一動,開始叮囑起一旁的楊震來。

王泰說完,楊震目光中都是驚詫,點點頭而去。

王泰目光幽幽。他不能總把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有些事情,他要未雨綢繆,早些經營,才能一擊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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